唯一的機會

段櫻離只覺得心口疼……她捂着胸口彎下腰去,馬上便要支撐不住跌倒的樣子,見她如此,慕風怔了下,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太任性了,況且段櫻離的身體本來就沒有康復,她還是個病人,一個衰弱的病人。

他只覺得呼吸一窒,心中抽痛,連忙伸手將她抱了起來,任她掙扎也不放開,直到將她按倒在榻上,段櫻離無奈,只是淚流滿面地看着他。

“小離……”

“慕風,叫我櫻離,你以前,都是這麼叫的。”

“櫻離。對不起,孤這樣對你,可是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況且孤已經派了賀一過去做這件事,現在就是想要收回命令,也是不可能了。或許已經在實施。但是花輕霧,孤不能原諒她,孤只是在爲你出口氣呀!”

段櫻離沒有再跟他吵,她緩緩地坐起來,怕冷似的,將自己的身體塞到他的懷裡,“慕風,不要再說了,我們不要再提這些事了,抱着我,緊緊的抱着我。”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段櫻離這樣的脆弱,這樣的悲傷。

慕風的眼晴裡也緩緩地溢出淚水,滴落在段櫻離的額上,她擡起眸子,伸手替他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慕風,你哭了……傻慕風,爲什麼要哭,人家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堂堂國君,又爲何要哭呢?”

慕風用衣袖抹了把淚水,將段櫻離抱得更緊,使她看不見他的臉。喃喃的低語,如同黑夜中最溫暖的所在,他道:“孤也不明白這是爲什麼,爲什麼每次看到你哭,孤也會覺得眼睛酸澀,心痛不已,可能,這就是愛吧,櫻離,我愛你。”

他不確定,是因爲他失去了他們相愛的過程。

他看到她的淚,會痛,是因爲他雖然失去了記憶,卻本能地依舊深愛着她,見不得她受委屈,他只是以自己的本能在愛着她。

這一刻,段櫻離忽然想通了芴。

他還是那麼的愛她,他還是愛她的。

段櫻離主動地伸出雙臂,緊緊地住他的腰,“慕風,我知道,你愛我。你愛我。”

“是的,我愛你。”

慕風低頭吻住了她的眼淚,她也吻着他,她看到他額心那縷玫紅,那像是一隻邪惡的眼睛,在嘲笑着她短暫的幸福。段櫻離的手摸到了枕邊的玉如意,在二人如此癡纏的時候,用力打在慕風的後腦,便感覺到慕風的身體一軟,一聲不吭地倒在她的懷裡。

段櫻離心痛的彷彿要撕裂,她拿出紗布,親自替他將後腦的傷上了傷藥,再扶他躺下,替他把了脈,好在自己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

她撫着他的臉,腦海裡卻都是他曾經總是對她笑着的模樣……想到她在屋子裡佈置了小鐵箭想要傷他,被他輕鬆躲過,卻並沒有怪她的情景,想到他帶着她去竄雲樓塔間,在漫天風雪中飛舞的情景……

淚水,一滴一滴落下來。

“慕風,對不起,我不能不救小霧。她是卜青牛唯一的徒弟,不管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她永遠都是曾經與我共患難過的小霧,她是因爲我,才變成我的模樣。她是無辜的,她不該再次因爲我而去送死。”

她說着,便起身準備離開,卻覺得自己的衣袖驀然被扯住,回頭看時,原來是慕風已經醒了,他看着她,眸光裡滿是企求……

“櫻離……那我和你呢……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

段櫻離害怕他起來,指間銀針閃動,她迅速地用銀針紮在了他的穴道之上,再用力將自己的衣裳從他的手中抽出來。

“若上天註定我們要在一起,那麼便是任何的狂風暴雨也無法將我們折散。若是我們的緣份只到如此,那也是命中註定的安排。慕風……”她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我必須去救小霧,至於我們的將來,便交給上天來決定吧。”

她說着,輕輕地吻了下他的脣。

從他的腰間扯下龍佩,道:“慕風,我走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

當夜,一騎大馬飛速出城,手持皇帝的龍佩,無人敢攔截。

……

桐河邊。

夜風很大,鳳青鸞身披鎧甲,望着桐河的滔滔冷水,好半晌都不說一句話。

阿沈如今成爲他的近衛,一張布着麻點的臉現在看起來也順眼多了,見到洪嬋拿了件狐皮披風來送給鳳青鸞,她已經提前攔住她,“御侍大人,我來吧。”

不等洪嬋說什麼,她便拿了披風,替鳳青鸞披在肩上。

鳳青鸞被驚動,轉眸看了他一眼,“謝謝。”

這時候,洪嬋也已經到了他的身邊,見狀不由微微擰眉,擔憂地道:“皇上,風越冷了,回帳裡休息吧。”

鳳青鸞見到她不由地笑了一下,“嬋兒,你想不想快點見到櫻離?”

“又想,又不想。”洪嬋說着,腦海裡閃過段櫻離的清冷模樣,過去了這麼久,不知道她的模樣有沒有改變?

鳳青

tang鸞喃喃道:“朕也想。”

阿沈有點鬱悶地聽着二人談話,這便是她永遠都不如洪嬋的地方,在段櫻離的事情上,她只有聽的份兒,沒有說的份兒。

卻又聽得鳳青鸞道:“嬋兒,說說櫻離的事吧。”

洪嬋想了想,道:“皇上啊,嬋兒所知道的有關櫻離的事,每件都已經給你講了十遍不止了,你還要聽嗎?”

鳳青鸞笑得眼睛微彎,“朕也奇怪,爲什麼她的事每件都那麼有趣,聽一百遍也聽不煩呢?”

洪嬋無奈,只好道:“那麼,皇上今天想聽哪一件呢?”

“就說說,那時候,她將她的親爹綁了,送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的事情吧!”

其實那件事,洪嬋並沒有親眼所見,所知道的不會比鳳青鸞多,不過事情算不上覆雜,洪嬋只好再講一遍,講述的不算簡潔,因爲只要是鳳青鸞沒有聽夠,她就算講完了這件事,還會要求她講另外一件事的。

阿沈也在旁邊仔細地聽着,這段時間通過洪嬋給鳳青鸞講述往事的這種模式,阿沈幾乎知道了有關所有段櫻離的事,心中對她即是佩服,又是不服。只嘆命運捉弄人,當初在鳳青鸞身邊的若是她阿沈,她絕不會那麼傻,從帝后大典上逃走的。

那麼現在,他們就應該在地着世人都羨慕的幸福美滿日子。

轉而卻又想,也幸好她逃跑了,否則恐怕鳳青鸞與她早已經在一起,那麼……

她拔出身上的劍,用布緩緩地將劍擦亮。

這一次,鳳青鸞聽完故事,卻沒有讓洪嬋立刻講述另外一個故事,而是道:“嬋兒,我們就快要見到櫻離了。”

“呃,什麼?”洪嬋微微一愣。

“慕風大概以爲,將她送到別的地方,朕就找不到她,自然也就師出無名,可是他真是太天真了,他的那點小動作,怎麼能瞞得過朕呢。”

洪嬋聽得一愣,“皇上知道她在哪兒?”

鳳青鸞看着黑沉沉的對岸,點點頭,“明天,我們便踱河,去找她。”

“可是東夏的那位規鶚大人,他……”

“呵呵,你以爲,那位規大人是什麼人?他可是關尚的弟子。如果是關尚,如何肯讓他們皇帝爲了一個女子而致生靈塗炭呢?他是個聰明人,他會繼續留在這裡,和談也會繼續,不過朕嗎,卻要早早的踱河,去接櫻離回來。”

這下子洪嬋明白了,那位規鶚大人,來和談只是做戲,或者這麼說,他並不是做戲,但他應該明白,能與鳳青鸞和談的唯一籌碼,便是交出段櫻離。規大人爲國爲民,不得已出賣了他的君主,打算成全鳳青鸞,讓他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最好鳳青鸞能夠順利將段櫻離帶回來,那麼,兩國的這一仗,或許不必打了。

阿沈卻忽然插了一句,“女人心,海底針。段皇后出宮這麼久,又曾經是宣帝的太子妃,只怕她的心早就野了,真的願意跟皇上回來嗎?再說,皇上就算接了段櫻離回來,又焉知那慕風肯放人呢?到時候或許皇上是願意收兵了,但慕風卻非打不可呢?”

洪嬋連忙瞪了她一眼,“阿沈,你懂什麼女人心,你是女人嗎?你若不是,請不要胡說八道。”

阿沈哧地冷笑,她最看不起的就是,洪嬋明明心裡頭一點都不想讓段櫻離回來,卻表現的彷彿很想見到段櫻離似的。

她轉爾向鳳青鸞道:“阿沈願意緊隨皇上,護衛左右。”

鳳青鸞雖然沒有查出阿沈的來歷,但是這麼久以來,卻覺得這個阿沈對自己忠心耿耿,於是點點頭道:“你們兩個,都跟朕去。”

*

第二日清晨,三人趁着船踱河。

果然,規鶚大人還在帳中睡大覺,便是有郎騎將去喚他,他也不搭理。等鳳青鸞踱了河他才慢通通地起來,郎騎將連忙稟報了鳳青鸞踱河的事,規鶚大人道:“就算你們喚我起來又如何?憑我們幾個能攔住他嗎?他雖然去對岸了,但他的臣子他的軍隊還在這邊啊,和談可以繼續,至於他去對岸會遇到什麼事,會不會被殺害,又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

郎騎將都是武將,多數不懂政治,規大夫如此一說,他們也便不說什麼,只是還是按照規,傳了鴿信去上京。

卻沒有想到,這封鴿信沒有到慕風的手中,卻被鳳羽攔截。

再說段櫻離,那天夜裡拿了龍佩一路出皇城,便往北峰山莊趕去。

然而在路上,卻出了一點意外,她居然見到了蕭徹,他打扮成富商,混際於上京的皇商之中,大言炎炎地說着自己對茶葉和古董的見解,圍在他身邊的商人似乎還真是非常的佩服他,都說按照蕭先生的才能,恐怕今年要被選爲皇商頭頭兒。

蕭徹卻笑道:“什麼皇商頭兒,我卻不在乎。”

他說着,便意味深長地向一間扯着幕簾的雅座看去,那裡頭似乎坐着尊貴的人兒,隱約露出一角,便見是個諾大的玉香爐,此時嫋嫋青煙從香爐中溢出,裡頭傳出淡淡的

彈琴聲,彈琴之間似乎是百無聊賴的,彈一下又停一下的,琴卻是好琴,餘音嫋嫋。

段櫻離本是在店中竭下腳,喝口茶而已,就因爲多聽了幾句話,又多看了幾眼,便有點走不動了。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想看看簾幕裡頭到底是何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令她想探清想要收對方是何人。

不一會兒,蕭徹也進入了雅間,卻聽得雅間裡頭,一個嬌柔的聲音道:“你去與那些無知百姓吹個什麼勁兒,他們怎知道,區區皇商算得什麼,比他們尊貴的人多了去了。”

蕭徹笑笑,“還不是爲了讓你高興,你瞧他們這模樣,但也知道他們的主子不算什麼了。”

裡頭傳出嬌柔的笑聲,“那倒是,就你會逗我開心。”

雅間外面的人都聽到他們二人說話,方知道這二人眼高於頂,根本不將他們看在眼裡,這些商人雖是生氣,又聽他們口氣太大,再加上商人只求財,少惹事,竟沒有人去反駁。段櫻離撫撫自己的人皮面具,將聲音壓得諳啞,道:“聽二位的意思,竟是看不起我們東夏的商人了?說說各國行商,最賺錢的莫過於我東夏商人,你們二位纔是真正孤漏寡聞了。”

裡頭那嬌柔的聲音立刻消失了,卻依然是蕭徹道:“吹牛誰不會吹啊?西凌的商人才是最聰明的商人。”

“歷來行商,只是帶動國民經濟而已,唯有東夏的商人,即是商,也是官,也是民,他們在國家危難之時,都是可以立刻拿起武器對抗敵人,國泰民安之時,才爲國家創造利潤,這便是所謂的以商養民,試問這相的策略除了東夏,還有哪裡有呢?”

這條策略其實是當年,慕風在玉郡時制定的,全民皆衛,全民皆商。

“這隻能證明東夏無人可用。”蕭徹大聲道。

“東夏如今的人口及兵勇,比之西凌國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略遜於南詔及車師國而已,這是衆所周知之事。”說到這裡,她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只是多年不見,光聽聲音難以判斷,頓了下道:“不過南詔國也是了得,聽說他們的皇帝鳳青鸞治國有方,而且對他的皇段段皇后也非常好,當真是重情重義又能幹的好男兒。”

“哼,什麼段皇后,不過是一個害人害已的禍水罷了。她呀,只是一個庶女,卻憑藉着狐媚子手段勾~引到南詔國皇帝,真是恬不知恥。聽說現在還成爲了什麼蝴蝶皇后,真是噁心呀!我若是見到了此女,必要她跪下來舔我的腳指頭!”

段櫻離聽着她的話,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不由地手一抖,茶盞倒在桌子上,茶水湯了一桌子。有店小二過來幫忙擦桌子,原本打算不出聲的幾個商人見狀還以爲段櫻離是被氣的,況且雅間裡的女子說話過於難聽,所謂吃哪家的飯替哪家說話。

商人們終於忍不住道:“你這個女子好生沒道理,我國的蝴蝶皇后又礙着你什麼事?再說,誰說蝴蝶皇后便是段皇后了?”

“就是就是,沒根據的話不要說。”

裡頭的女子也不示弱,“你們這些無知小民,知道些什麼?要知道女子不要臉起來,哪是你們男子能想象得到的?”

商人們撲哧地笑了起來,“好像說的你不是女子一樣。”

“我與她們可不一樣。”

雙方還在爭執之間,段櫻離卻是放下了茶錢,悄無聲息地出了店。

她如今單搶匹馬,可沒有打算和蕭徹及這個女子正面衝突,她還有更爲要緊的事情要做。

沒想到蕭徹卻在這時走了出來,見到段櫻離已經到了門口,便喝了聲,“你站住!”

段櫻離要站住纔是傻了,她可不想落在那女子的手上,當下二話不說,騎上馬便飛奔,惹得蕭徹在後面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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