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這樣的反應，讓項福覺得憋屈了，也有些惱羞成怒，轉臉便看到白玉堂朝那靠窗的藍衣少年看，便覺得可以逞些口舌之快。
“白賢弟，這少年，你喜歡？”
翩翩少年郎，自然是讓人看得歡喜的，更何況那少年還不只是一般的俊美。白玉堂自認爲風流天下，但是確實是至今不曾見過這般俊俏的人物，不僅僅是長相上的讓人挪不開眼，更因爲他身上似乎有一種讓人想要接近的氣質。
“嗯？”白玉堂自然是能聽出項福話中的意思，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挑了劍眉，“確實，比你順眼多了。”
“哦？那倒是，確實比咱這俗人要好看不少，遠遠看去還以爲是個女兒家家的。”項福本是覺得那少年也正經好看，但是被白玉堂這樣一攪和，瞬間脾氣便上來了，昧着良心說話。
白玉堂聞言，起身走向屋外的腳步也停了下來，正想爲那少年說上幾句風涼話，樓下卻是發出了嘈雜的聲音。
“苗老爺，求您再給些時間，我一定會……”
“不行，爺已經給了你相當長一段時間了，今兒個你老頭要不就把錢給爺交上來，要不就拿你那孫女來還……”
粗糙的嗓音，很不好聽。
白玉堂是個對美感有着相當執着的人，有時候是相當得以貌取人，他自己也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的，“長得礙眼的就不要出現在白爺的面前”，所以在聽到樓下這樣的聲音的時候，其實他是相當不爽的。
和項福出現在他面前還要跟他死打招呼的時候，其實是一樣的道理。
“嘖嘖，聲音那麼難聽還到大街上晃盪，當真不雅觀。”白玉堂說話的聲音卻是比那中年人好聽得多，同事態度也要傲上許多，總之很得罪人。
只是，這樣的性子彷彿很得那藍衣少年的心，白玉堂話音剛落，就聽到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的聲音幽幽地傳過來，輕輕淺淺的，但是不能否認的是，真的很好聽，只覺心裡一股清泉流過，透徹的音線。
“呵……”
“臭小子，大人說話哪裡輪得到你來插嘴？你還是……”
那中年大漢還沒有將接下來的話繼續肆無忌憚地說下去，就覺得自己腮幫子一陣鈍痛，滿口的都是銅鏽味道，眼前白影一晃，那年輕人已經以極度傲慢的姿態站在了他的面前：“那老人欠了你多少？白爺替他還了，你這麼難看可不要再出現在你白爺爺面前了……”
“那老頭是前年欠的錢，五兩銀子，今兒個連本帶利總共三十五兩，小孩兒，就你這樣付得起麼？”
白玉堂劍眉一挑，似乎在叫囂着“你在看不起爺小心爺揍你”，伸手丟過去五十兩的銀子，只看得大漢驚異非常。
本來這苗家集就不是什麼高雅的地方，能有這樣一間酒樓都是相當不易了，這苗家集的人即使再怎麼高貴都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而這白玉堂偏偏是生在松江府江南秦淮富庶之地，即使他比這苗老爺年輕了有個三四十年說話也還是相當有含金量的。
銀子是相當貴重的，一般人家一年總共也就用個五六兩銀子，這回竟然來了個少年白白給了這老漢三十五兩銀子，在座的食客都是一副樣子，瞪大了眼睛，說不出地詫異。
“哦，這位公子是外鄉人吧？要不……”
看着這中年漢子覺得似乎跟着自己有利可圖，白玉堂又蹙起了自己的眉宇，白玉摺扇“唰”地一聲打開：“不必了，你還是把那十五兩銀子找給白爺來的實在，說那麼有的沒的做什麼？”
中年漢子聞言，憤憤然地瞧了一眼眼前白色錦衣的少年人，只覺得這世道不公，憑什麼有些人一輩子辛辛苦苦想着法子想要飛黃騰達卻艱難得很，而有些人則是生來就有這樣的好福氣，而現在還不得不給這十五六歲的少年低頭，着實是憋屈。
其實本來他是不想要那替老者還賬多出來的十五兩銀子，只是看他話太多而用來堵他的嘴的，但是這個時候看到那苗老爺很不捨地遞過來的銀子，他又有些嫌棄。
這手太難看了，一點都不像剛剛那個藍衣少年擦劍時候讓他看到的那麼骨節分明乾淨好看。
“給那老人家吧！”沒有去接的打算，白玉堂嫌棄地撇過了臉。
“什麼？”
“你的手太難看了。”
真正是個任性的人。很多人的心裡都是這麼想的，這十五兩銀子足夠尋常人家過個兩三年了，他竟然因爲這樣無趣的理由將它白白送了人，殊不知這白衣公子身上隨隨便便一樣東西都是貴過這十五兩的。
中年大漢有些不甘心，總覺得自己虧了，雖然是拿到了本來想要拿的三十五兩銀子，但是自己還捱了額外好大的一陣打，雖然在別人眼裡根本就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但是身爲當事人，他可是清清楚楚，這白衣少年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他口中的銅鏽味道還在呢！
“老人家，跪了那麼久了，起來坐坐，喝杯茶吧，長跪對膝蓋不好。”
文文雅雅的聲音，總覺得有“清泉石上流”的韻味，清清凌凌，不親熱，但是也不疏遠，保持着最安全的距離。
白玉堂擡眼望去，就覺得眼前一亮，那藍衣少年正站在樓梯邊上，嘴角輕輕勾起，淡雅，同時又像是一種誘惑，想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接近他。
白玉堂覺得，今天他算是中了邪了，總是將那藍衣少年的事情放在心上。
“老人家，那苗老爺，究竟是什麼人物？您給詳細說說。”少年倒茶的姿勢很好看，左手伸出兩指掩着茶壺的蓋子，右手拎着茶壺的手把，壺中茶水發出了很好聽的聲音，從茶壺中流落到杯子裡邊。
白玉堂喜酒，不喜茶，但是他家裡有個喜歡茶的嫂嫂，認識個經常會去白府做客的慧品大師，都是精通茶道的，因此在耳濡目染下，即使依舊不喝茶，但是對茶的瞭解還是比一般人要深透。
這藍衣少年年紀輕輕，但是這倒茶的姿態倒是和那慧品大師有幾分相似，不過白玉堂還是覺得一樣的動作這少年做起來更加好看些，畢竟人家是翩翩少年郎，而那慧品大師不過一個老頭兒，還是個和尚。
“哦，那苗老爺是這苗家集了不得的人物，公子你還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老頭兒看着眼前的少年，心裡不自覺得一陣憐惜，想起了家裡邊等着自己的女兒，跟這少年也是一般大。
“無妨，在下並非苗家集之人，老人家儘管說。”擱下了手中的茶壺，少年執起一隻樸素的茶杯，輕輕抿了口，但是最後卻是微微蹙眉，然後輕輕搖了頭，“這茶不好。”
沒有在意少年的離奇跳題，老人家看了少年一眼，似乎覺得這少年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但是還是不忍：“公子，這事情真的……”
“老人家，您真的覺得，這苗家老爺今兒個在這裡吃了虧，不會在日後找你麻煩？很可能，這白公子的三十五兩銀子都是白替你還了。”
風淡雲輕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倒是一針見血。
白玉堂想了想，覺得也真是如此，今日他既然在這事上吃了虧，必然等他走了之後再來找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漢的麻煩。
想罷，白玉堂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讓小二上了罈女兒紅，聽着那附近的一桌上藍衣少年和老人的交涉。想來應該是問的來的，他莫名地覺得，應該沒有人能夠拒絕那藍衣少年。
或許是因爲他覺得自己拒絕不來，纔會將這個迴應大衆化，這是他對蔣平承認的。
“唉，是老漢爲難你了。”老人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也清楚自己一個老態龍鍾的老頭子，家裡也就一個如花似玉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能幫着做些女紅來賺些銀子的孫女，怎麼都是鬥不過那個有權有勢的苗老爺的，“那苗老爺是這苗家集最有錢的人物，又跟縣官有些關係，所以啊……”
那苗老爺跟縣官很有關係，不僅僅將自己的兒子送進衙門裡當了個捕快，還讓自己的兒子仗着與衙門的關係爲非作歹，爲禍了不少人家。但是，人家苗老爺家裡有權有勢，一般人也是沒有話說，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
於是，這苗老爺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平日裡借錢給需要錢的人家，但是啊，這些人家無一不是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但是缺錢的人家，若是到期限了那人家還不起銀子，就將人家閨女帶走，或是給自己當個侍妾，或者賣給人販子，能賺到不少銀子。
這苗老爺就是在苗家集最外圍的那家莊園，很好找，就是在這苗家集唯一一家能夠稱得上是莊園的房舍。
聽到這裡，白玉堂已經有了眉目。
到這裡的時候，白玉堂爲了找家好點的酒樓，幾乎將整個苗家集都逛遍了，雖然那老漢口中的苗老爺的家已經能夠稱得上是莊園了，但是在白玉堂眼裡真的還不算什麼，就連煙雨樓的院子都要比那院子好上不知幾倍。
看那喝茶的少年輕輕抿着脣，向上翹起小小的弧度，白玉堂的脣角也跟着上揚，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起來，被因爲項福和中年漢子驚擾而離開了的好心情似乎也因爲對這藍衣少年的喜愛而又回來了。
十五年歲，本就是情竇初開春心蕩漾的歲月，白玉堂雖然風流天下，但是真的面對這樣的事情，也是很不明白的。
當時他並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只是覺得這藍衣少年一笑，自己便也跟着心情好起來了，雖然確實是有些奇怪，但是，感覺也不是太差，便也隨它去了，沒有想那麼多是是非非。
只是覺得，那人一笑，就如春風拂過，直暖到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