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巡查

玄澈秘密出行遼陽,隨同的除了寶德太監,還有林默言、森耶和一個叫沈煜的年輕人。

沈煜便是將血書交給寶德的人,他到了臨澹之後一直住在寶德府邸中。玄澈因爲決定去遼陽,便招他來見。

沈煜是沈從海的堂弟,讀過書習過武,平日裡算半個遊俠性質的無業良民。那日沈從海突然叫他前去,他到了那裡就看到哥哥割破了手腕,十分虛弱地將那本血書交給他,臨死前託付他一定要將摺子面呈皇上或太子。說罷,他哥哥就用盡最後的力量舉劍自刎而死。

沈煜拿了血書還未出府,就碰上有一羣人上前圍堵。沈煜搞不太清楚事情經過,但還是看出形勢不妙,拼死跑出了沈府,一路南下,路上遇到多次追殺,最後身負重傷趕到臨澹。沈煜的武功不足以潛入皇宮,但是哥哥又交待不可以交給其它大臣,想來想去只想到了寶德太監。

沈從海曾在臨澹做過御史,與寶德太監有一點交情,沈煜聽哥哥說起過此事。當時沈煜瞧不起太監,聽了就沒上心,現在事態緊急也只好急病亂投醫。幸虧沈煜巧舌如簧,又碰到寶德還有點良心,才讓血書上了龍案。

沈煜跟在太子的隊伍裡,面色蒼白,情緒低落。寶德和林默言並排騎行,寶德沒心情說話,林默言不愛說話,兩個人都沉默得很。森耶是個愛鬧的主,耐不住寂寞拍馬而上,把自己憋了幾天也參不透的問題向太子問出:“主子,森耶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你說。”

森耶問:“爲什麼那天主子就肯定是寶公公把摺子混了進去?”

森耶這麼說,跟在後面的寶德也豎起了耳朵。那日他根本沒想到會被發現,被叫進去時一點心理建設都沒有,咋一聽還真有點傻了,腦子轉轉剛想抵死不承認,沒想到就被太子點了名,心裡一慌就全招了。寶德自今也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露了馬腳。

玄澈睨他一眼,道:“怎麼,難道要我把十八般酷刑給你上一遍才高興?”

森耶抓耳撓腮道:“那當然不是,只是、只是想不明白。主子怎麼這麼神呀?!”

玄澈道:“那日父皇將摺子扔在你們面前,你和小青(上書房行走小太監)都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摺子,只有寶德公公始終低着頭看也不看。他不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識字,曉得厲害不敢看;二是他早就知道了是哪本摺子,所以不需要看。但寶德公公不識字,就只可能是他早知道了有這麼一封摺子。而且我看他垂頭跪在那兒,惶恐中還有些發愣,大概是在想着怎麼推託吧?寶德公公,可有錯?”

寶德聽了一頭冷汗,忙說:“殿下聖明!”

森耶拍手叫好,一直木然的沈煜也側目多看了一眼玄澈。

這番對話算是幾人一路上最長的對話了。森耶偏偏憋着一肚子話說不出來,眼珠子直打轉。玄澈看他悶得慌,便叫他過來耳語幾句。森耶聽罷點點頭,湊到寶德身邊去聒噪。

寶德剛挨板子沒幾天,騎在馬上屁股隱隱作痛,再加上遼陽雖然是他家鄉,但他對家鄉並沒有多少感情。玄澈說是賞賜他帶他回家鄉,可在寶德看來這算不得什麼賞賜,還不如隨便打賞些金銀財寶呢,反正皇宮的東西沒一個是次品。

森耶在一旁唧唧呱呱說個不停,寶德不愛理會但又礙於太子的面子不能發作,只能忍耐着往下聽,卻聽森耶說:“寶公公你說那個什麼太守的,貪污了那麼多銀子,家裡一定很多財寶吧?”

寶德聽到財寶就條件反射地眼睛一亮,隨即想到那些財寶又不是自己的,神色一黯,淡淡道:“是啊,十萬兩呢。”

“那如果辦了他,能從他家裡找回全部麼?”森耶笑笑地說,將“全部”二字咬得特別重。

寶德一聽就愣了,不自覺地擡頭,恰好對上玄澈一個微笑,其中深意妙不可言。寶德頓時心下一片瞭然,屁股也不痛了,精神也好了,家鄉之行變得燦爛無比,一下子情緒高漲起來,也有了興致和森耶攀談。

森耶最高興地就是有人能和他說話,況寶德作爲大內總管對宮裡的奇聞軼事知之甚詳,兩人談起來也頗爲有趣。五人的隊伍因爲多了這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變得熱鬧不少。

一路避開城鎮往遼陽急行,不過十天日程就進入了遼陽境內。既然是微服,到了人家的地盤裡便要小心行事。玄澈、沈煜和林默言都易了容,玄澈化名林澈,沈煜化名嚴立,林默言便稱莫言,玄沈人以朋友相稱,寶德和森耶爲了掩蓋太監的身份,在臉上也抹了點妝,這兩人一人是管家一人是僕人,默言依然是護衛。

剛進遼陽郡,玄澈就看出了不對勁,連續經過兩個村莊都是空無一人,農田荒廢不說,裡面還都是淤泥,大概是被水淹了還沒有清理。

朝廷的撥款不但是用於購買糧食賑濟災民,還在於組織民衆對受災地區的農田水利設施進行修復,眼前這狀況顯然是當地政府沒有進行有效的災後工作。

又往前行,就看到不少官兵在驅趕平民。那些平民面色土灰,衣衫襤褸,走在碎石道上割得雙腳鮮血淋漓。即使這樣那些官兵還在不住地驅趕。

有一個老者倒在地上,那官兵便是幾個皮鞭狠狠抽下去,呼喝着讓他起來。但老者大概是實在動不了了,手腳掙扎了兩下卻沒有起來。官兵又是幾鞭下去,老者身體挺了挺就不再動彈。官兵碎碎唸了幾聲“晦氣”也不再理會,估計那老人是死了。旁邊有孩童上前哭喊,卻被一個婦女強行拉走,那婦人還說:“再不走你也要死了!”果然,官兵又過來,舉鞭就要抽打孩童,還是婦女護着求饒才躲了過去。

沈煜在一旁早已握緊了拳頭,他難以自持要衝上去,卻被玄澈拉住。

玄澈冷眼看全了這一幕,他只問沈煜:“你要救一個人,還是要救整個遼陽郡?”

沈煜不是笨蛋,聽了這話便明白其中意思,只能壓制住憤怒,將**馬匹拉扯得嘶嘶鳴叫。

玄澈吩咐道:“莫言,你去問問,爲什麼要驅趕這些平民。記着不要惹事。”

“是。”

默言上前問了幾句便回來了。事情很簡單,遼陽郡裡活不下去了,平民要逃到別的郡,但一來別的郡怕流民帶來災禍,二來遼陽郡官員也怕流民出去朝廷要治他們的罪。所以遼陽郡和臨近的幾個郡達成協議:如果有流民出郡便要趕回來。眼前這批就是先前從遼陽逃到平頂的流民。

沈煜怒道:“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他們不能養活百姓,百姓還不能自己找活路嗎?!”

“這種事每逢災禍就會發生。”玄澈淡淡地說,“人就是這樣,誰也不想擔責任。”

沈煜憤憤道:“那就要這樣算了嗎?”

玄澈冷冷一笑:“你忘了我來是幹什麼的?遼陽太守失職之罪是逃不掉了,至於貪污,現在看來也八九不離十。至於其它郡的太守——偶爾也要殺雞儆猴才行。”

一行人繼續深入,走了兩天才看到一座比較有人氣的大城。這年頭是有錢都買不到食物,還好玄澈他們帶足了三天的乾糧,不然巡視不成,太子先要餓死了。

城門外聚集了大量的難民,多是瘦弱婦孺,大概青壯年早已賣身爲奴了。城門守衛不讓他們進去,結果城門外到處是死人和快死的人,呻吟哀號之聲不絕於耳,腐敗作嘔之氣衝刺鼻腔,說是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

入城門的時候又聽人說,剛開始時還有一戶好心人家布粥,但是因爲難民太多,粥不夠,導致難民哄搶,還傷了布粥人,結果就再沒人敢來救濟災民了。

玄澈聽了只是搖頭,沈煜的神情說不出是哀痛還是慚愧,或者二者都有。

其實沒什麼好慚愧的,死亡面前沒幾個人記得謙讓。

因爲難民都被擋在城外,城中的狀況看起來還可以,除了平民多有菜色,街道有些冷清外,倒也太平。轉了一圈,商鋪大多關門,有規模比較大的米糧店還開着,問一下價格,貴得離譜。

雖然沈煜看起來很憤怒,但玄澈卻沒什麼表情。

災區就是這樣,情況甚至比玄澈想象的還要好,起碼這些長官們將貴族保護得很好。這話說出來並非玄澈冷酷或袒護貴族,只不過如果貴族都被難民壓垮了,再後誰來放血賑災呢?又如何讓太子打壓這些日漸坐大的地主豪強呢?

豬總是要養肥了才能宰殺。

再走了幾天,玄澈終於到了潼陽——遼陽郡的省會,當然也是我們可愛的郡太守所在地。

如果忽略城外餓殍遍野的景象,光看看到眼前的繁華的話,玄澈還真要贊這太守一句“治民有方”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大概就是對眼前景象的最好描繪。

幾人在潼陽裡包了個小別院住下。玄澈不緊不慢地休整了幾天,每日就是逛逛街,上茶樓喝點茶,除了在幾家米糧店裡詢問價格的舉動讓人覺得他是此次反貪兼賑災的欽差以外,沈煜幾乎要以爲這位太子是來度假的了!

三日過去,沈煜終於沉不住氣,逮了個機會攔住玄澈,道:“殿下,在下實在不明白殿下這次來究竟是幹什麼的?遼陽可不以茶出名!”

玄澈微笑道:“立,我可不叫‘殿下’,你叫我林澈或者澈我都會很高興。”

沈煜憋了口氣,悶聲道:“林……公子!”

“太見外了,一點也不像結伴同行的朋友。”玄澈搖頭道。

沉煜瞪大眼睛,揚聲叫道:“林澈!林澈!林澈!這總可以了吧?!”

“不要這麼大聲,我聽的到。”玄澈輕輕地笑,看沈煜快爆發了,才說,“你不是問我來幹什麼嗎?剛好這會兒我要出門,你跟我一起來吧。”

看玄澈笑得雲淡風清,沈煜一肚子火沒地方瀉,嘴脣抿了半天,終於一跺腳跟在玄澈後面。

玄澈慢悠悠地走在路上,雖是一身青布衫,絕色容顏也被遮去,但只是這背影依舊讓人移不開目光。沈煜走在後面看着這清幽的背影,心裡不由自主地反問:這便是太子?

玄澈忽回頭道:“嚴兄,你過來我和你說事兒。”

沈煜腳下一頓,加快兩步和玄澈並肩走,微微拱手道:“殿……澈,何事?”

玄澈指着幾家並立的酒樓說:“你看這幾家酒樓,如何?”

沈煜看了看,道:“這三家生意比較好,那家不好。”

“可知爲何?”

“不知。”

“那你再看那邊的鋪子。”

沈煜順着看過去,玄澈所指的只有一件大門緊閉的屋子,不過從一旁所掛的招牌來看,能瞧出這原來也是一家酒樓。

玄澈問:“看出什麼了?”

沈煜搖頭。

玄澈又帶他往另一條街走,讓沈煜留心沿途的米糧店。如此過了三條街,沈煜忍不住問:“澈讓在下看這些有什麼意思?”

玄澈笑笑,道:“遼陽災情如此,能把食肆鋪子和米糧店開到現在的都是大商家。”

“那又如何?”

“剛纔我讓你看的鋪子,分別屬於通川商行、平頂趙家和堯安容家,還有一些遼陽的本地商販。”

沈煜依然是不明白。

玄澈道:“通川商行的生意遍佈整個大淼,財力雄厚,從別的地方運些糧食來賣自然沒什麼稀奇。趙家和容家本家在遼陽的周邊郡縣,平頂和堯安雖算不上糧食產地,但要運些糧食來也合情合理。但這些遼陽的商販們,沒有門路,也不是就近郡縣人士,嚴兄難道不奇怪他們的糧食來源嗎?遼陽郡內可是半顆糧食都沒有了。”

沈煜一愣,沉聲道:“官商勾結?”

“不。”玄澈搖頭,“那些官員雖然腐敗,不過最多就是玩忽職守、縱容投機而已,他們是拿不出這麼多糧食來賣的,糧食另有來源。”

沈煜略微一想,便道:“定是那些豪門大戶!”轉而又說,“澈既然已經知道,爲什麼還不動手?!”

玄澈道:“貪要抓,災要賑,我若只是普通欽差大臣,做到這裡便可以了,可我不是。木頭被蟲子蛀空了,一味地用蠻力抓蟲只會讓木頭斷裂,房屋也會隨之倒塌。這種事我做不得。貪官抓了,換一批廉吏又如何?糧食價格居高不下,從外調糧依然會有投機分子從中作怪。土地都被兼併了,青壯年全成了奴隸,百姓沒有土地、沒有種子、沒有勞動力,剩下一羣婦孺望田興嘆,他們能靠什麼過活?國庫有錢有糧,但不能都投在賑災上。朝廷只能引導百姓,而不能‘買’下百姓。所以,我們需要一些人的‘支持’。你明白嗎?”

玄澈指着不遠處的一扇朱門,沈煜明白了。

沈煜盯着那朱門,憤憤道:“那幫吸血鬼,怎麼可能叫他們支持?!”

“呵,這就要看我的手段是否有效了。”玄澈微微勾起嘴角,妖嬈的笑在平淡無奇的臉上顯得很詭異,“他們吸百姓的血,我就叫他們吐出來,不但是吸進去的要吐出來,連他們自己的血,我也要給放乾淨。這纔不辜負你哥哥的一番苦心不是?”

玄澈回眸淡淡地笑着,身子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中,鮮豔的似乎剛剛浴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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