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進府

進府

從二門迎進姑母,還未坐下,就上演了一場林黛玉進賈府。姑太太只剛出嫁的頭幾年在京城,後來公爹死後扶靈回鄉,十幾年都沒有回來過。這年頭信息不暢,信都沒通過幾封,因此老太太這一次是真傷心透了。羅衣暗歎:怪不得前世的奶奶以孃家的距離爲判斷幸福的標準。想來也是,嫁出去一輩子不得見面,跟死了差不多。對於親人而言,絕對是難以言喻的打擊。不由的望了望錦繡,唉、唉,嫁的離家遠不遠都無所謂,希望別離錦繡太遠了。不然說私房話的人都沒一個,悶都悶死了。

好不容易哭完了,又開始一番混亂的見禮。姑姑舅舅、表哥表妹表嫂,認的眼花繚亂。羅衣趁機觀察姑太太一家。姑太太穿着青色(一種極接近黑色的深藍色)的襖裙,頭髮盤成一個髻子,什麼都沒帶。標準的寡婦打扮。姑太太的兒子名叫華章,今年15歲,虛歲16。看起來有些不大健康,當然剛經過喪禮又趕了遠路的,沒幾個人能健康的很的。大女兒是嫡女,名叫華英,實歲13,眉眼看起來有些老太太的影子,應了那句三代不脫外家相的俗語。庶女華彩和華英同年,只是看起來有些畏縮。姐妹倆的打扮差不多,青色的襖裙,雙丫髻帶着個白花。到底是在外祖家,似乎不大好直接穿斬衰?他們也在打量着蕭家的衆人,待看到二房齊齊斬衰時,唉,都是三年重孝,彼此彼此啊!華章見羅衣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打量,不由臉一紅。

比起姑太太一家來,顯然羅衣他們要幸福許多,雖然俗話說寧願跟着討米的媽不願跟着當官的爹,可事實上在這個男權社會,爹死了絕對比媽死了要慘。媽不在了可能受繼母的威脅,但爹不在了,那就是受全世界不懷好意的人威脅。特別要是族中有幾個渣屬性的,“孤兒寡母”這四個字就是代表着一把血淚史,這也是老太太執意要接女兒回孃家的緣故。死了當家男人,兒子又小,稍微差點的就會被生吞活剝了去,當親媽的肯定揪心不已。

哭完了見完了,就是送姑太太去她以後要住的院子。蕭家的院子結構是——老太太的主院在中軸線上。前面是二門,再往前客廳,客廳前面是一塊空地,種了幾顆桃樹與杏樹。左右是老爺們的外書房。主院兩側散落着一些院子,分別是左前院大房;右前院二房;左後院三房;中後院大爺紹世夫妻的院子。右後院客院,現正好給姑太太住。也就是說姑太太以後會是二房的鄰居之一。右邊後面還有個小院子,暫時空着。

最後就是後花園了,後花園的邊界並不是羅衣以前想象的圍牆,而是兩排下人居住的房舍,最靠近三房的地方則是大廚房。房舍後還有一塊狹長的空地,也沒有樹什麼的。再往後纔是院牆,開了一個後門,丫頭婆子採買的好出入。傳說中的“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羅衣很懷疑其真實性!

等到姑太□□頓下來,羅衣一行人也回了院子。時間也不早了,估計姑太太一行人梳洗完畢就要開席。羅衣也懶得再翻出繡活,只倚在榻上翻着從紹衣那裡偷渡來的市井小說,大名鼎鼎的《三言二拍》。這類書雖然不是□□,但是咧好似閨閣女子看着也不是特別好,所以她從不敢帶到書房去,錦繡知道了不過囉嗦兩句,要讓她哥她爹知道,那就死定了!在那兩個大男子主義的眼裡,女人就該只讀《女戒》的。爲此羅衣不免腹誹,糟蹋了二嫂子一身好才華!不過就如今男人對後院的無視程度,特別是二老爺這種典型的反面教材,倘或做妻子的真只認得幾個字,後代必然幾乎百分百的報廢率。整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腐儒們果然是毀人不倦!

等到酉時三刻,便有丫頭來報——老太太傳飯了。此時已經立冬,白天已經很短。此刻早就天黑了,前頭婆子打起三四個燈籠,丫頭們各自扶着自己的主人,浩浩蕩蕩的往上房走去。老太太的上房裡擺了四桌,本來曹華章算是外男,但顯然要在這裡常駐,因此也沒什麼屏風。蕭家依然集體守孝中,席面上別說酒了,葷菜都沒有一道,還不能像尋常吃團圓飯那樣大聲說笑。一頓飯吃得只剩下杯碗輕微碰撞的聲音,安靜的有些壓抑。老太太忽然就失去了興致,匆匆吃完,衆人也就各自回房安歇了。

次日,羅衣等人一出門,迎頭就碰上姑太太一行,蹲下行禮:“姑母安,表哥安,表姐安,表妹好……”

華章臉再次通紅:“見過二表哥表嫂,二表妹三表妹好。”看吧,果然古代禮儀就是這麼變態……

大部隊會合一起走到上房,又熱熱鬧鬧的見過一回禮。老太太見華章一進來就眉開眼笑:“哥兒坐到我這裡來,昨日匆忙,今日且讓我好好瞧瞧。”

華章聽話的走過去,老太太一把拉到懷裡一陣摩挲:“真俊!可進學了?”

“回外祖母話,還未曾。”

老太太指着紹世紹熙說:“你大表哥與二表哥俱中了秀才,你們常在一起切磋切磋,一同進步纔是。”

“是。”

老太太又笑問:“如今你們哥幾個在哪讀書呢?”

紹世回道:“三弟跟着我,四弟跟着二弟。”

“好,好!”老太太有些得意問華章:“你願跟着哪位哥哥讀書呢?”

華章低頭說:“不敢,只看哪位哥哥有空,隨便指教我一番就是了。”

老太太想了想:“去跟着你二哥吧,一起守制讀書也便宜,住的也近些。”

華章點頭稱是。

閒話了幾句,爺們和大太太開始陸續告辭,畢竟只有不當家的女人和未婚的姑娘們有那麼多空陪着老太太閒扯。

老太太早習慣了,送走兒孫並打包帶走華章:“且讓他們先走,別礙咱們的事。”才把華英拉到懷裡問:“好孩子,你讀了些什麼書?說與我聽聽。”

華英笑道:“不過是些女四書。”

“正好!”老太太又讓錦繡坐在另一邊:“你二表姐也是個讀書識字的,你們日後一起讀書做活吧。”

華英和錦繡齊齊稱是。一羣小姑娘又聚在一起相互深入瞭解了一番,華彩羅衣和紗織三人年紀相近,又同是庶出,不免多說了幾句。華英和錦繡亦然,不過錦繡如今是家中女兒最長者,也不忘招呼了華彩幾句。一時間滿屋子小姑娘的唧唧喳喳聲,硬是把上房鬧出了菜市場的感覺。老太太直眯着眼笑,三太太依然可以保持微笑裝菩薩,間歇與老太太或姑太太說兩句無關痛癢的閒話。

過了辰時,老太太笑道:“哎呀呀,你們幾個鬧的我頭暈,且自己玩去。”

一羣娘子軍立馬閉嘴起身行禮,一套動作日常練習下來,端的是行雲流水。

老太太又說:“三太太且帶着姑娘們先回去,碧玉留下來與我說說陝西風光吧。”

誰不知道老太太母子想趁機說私房話?都十分識趣的退下了。

衆人一走,老太太瞬間疲憊下來,摸着女兒的鬢角說:“這十幾年實在委屈你了。”

姑太太一聽這話,直接撲到老太太懷裡大哭起來:“娘!我是真難過!嗚嗚嗚……您不知道他有多混賬!考了四五回俱沒考中,我又不曾逼他!他倒日日借酒消愁起來,書也不看,成日見跟那幾個妖精似的丫頭混在一起!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還有這樣的事?什麼時候開始的?”

“還不是那年那個混小子沒了得事,全怪在我頭上,說我這個當嫡母的不慈,若不是因爲有章哥兒,非休了我不可。”姑太太咬牙切齒的說:“我又不是沒給他生兒子,眼裡只有那個狐狸精和她生的兒子!等到出事了,又想起我這個嫡妻了!”說着哭的更難過:“娘!我這些年過的苦啊!”

老太太眼淚嘩嘩就下來了:“我的兒啊……”

“如今他死了,他那些叔伯兄弟又欺我孤兒寡母的,要謀算我們的家產。公公做了那麼些年官,攢下那些家底,他們就眼紅了。族長非逼着章哥兒娶他的內侄女,說什麼他都不委屈侄女兒做慌親,我還不識好歹!呸!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也敢妄想我們章哥兒!”姑太太抹了把眼淚:“幸虧大哥二哥去了,不然我真沒法活了!活着沒想過他一天福,死了還不放過我!娘,我怎麼這麼命苦!”

老太太內心絞痛,不由也哭道:“日後也別回那窮鄉僻壤去了,只跟着我們過,等日後章哥兒有了出息必然孝敬你的。你哥哥是個好的,嫂子必不敢虧待你。我的兒啊,你別哭了,再哭下去,我心都要碎了。我苦命的女兒啊……”

“娘!”

“碧玉!”

母子兩抱頭痛哭,不知過了多久,才斷斷續續的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因爲晉江抽,現在才更新。昨天發工資,姐心情爽,今日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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