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堯紫就被帶離了別院,韓慕允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馬車顛簸的很是厲害,堯紫沒有往外看,但也能猜到走得是偏遠的山路。
韓慕允是知道的,堯紫一直很安靜,從不多說話,也不會對其他事情表現出額外的好奇,韓慕允無奈的放下手裡的書,對堯紫說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要你去做什麼?”
“不是馬上就要知道了嗎?”堯紫反問道。
“你就沒有一點擔心嗎?”
堯紫依舊沒有提起什麼興趣,“總之我知道我不會死就是了。”
韓慕允愣了一下,失笑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什麼事情能提起你的興趣來。”
堯溪認真想了一下,回答道,“比如堯溪的消息。”
當聽到堯溪的名字時,韓慕允收了淺笑的表情,說道,“紫紫,我只能跟你保證堯溪她很安全。”韓慕允頓了一下,堯紫打斷他即將說出口的抱歉之類的話,“這就夠了。”堯紫偏過臉去,閉上眼睛作出要休息的樣子,讓韓慕允剩下的話也無從出口了。
車子約莫行了兩個時辰才停下來,堯紫是被韓慕允叫醒的,“我們到了。”堯紫跟着韓慕允下了馬車,發現不過是從一座山到了另一座山,韓慕允邊拉着她的手往山上走去,邊說道,“這是玉山。”
堯紫留意着周圍的環境,覺得一切竟透着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好像山裡的一草一木她都認得一樣,但是堯紫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踏出過回毓城半步,怎麼可能會對這座不知在何處的山感到熟悉呢?又走了一段距離,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韓慕允見她神色怪異,想她畢竟是個孩子,終究還是擔心的,於是手下加了力氣,語氣輕柔的安慰道,“不要擔心。”
堯紫搖搖頭,還是將心下的疑惑說了出來,“我覺得這裡好熟悉,好像來過一樣。”
韓慕允一瞬間的錯愕後,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說道,“應該不可能,這裡要是沒人帶路,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爲什麼?”
“剛纔進來的山路是按照奇門之術設定的,入口隱蔽,就算是偶然找到入口,沒有人帶路的話,也會在八卦陣裡迷失的,根本進不到山裡來。”韓慕允解釋道。
堯紫更加不能理解了,爲什麼一座山要費這麼大的功夫去隱蔽,“這山上藏了什麼秘密嗎?爲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功夫?”
“古書上記載,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之地,混元歸宗,靈氣極盛。”
堯紫若有所思的咀嚼着韓慕允的話,感覺有一些東西即將呼之欲出,卻被莫名的空白截斷了,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堯紫覺得再想也是徒勞,既然記不起來,索性就不去想它了。
剛開始進山的時候,韓慕允還帶着自己七拐八拐,有時候只是在原地打轉,現在到了半山腰,就走的自然一些了,堯紫想,應該是出了陣了。
山路才走了一半,韓慕允就停了下來,指着不遠處的茅草屋,說道,“我們到了。”
堯紫順着韓慕允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間極其簡陋的屋舍立於竹林之間,周圍除了竹子之外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很是突兀。堯紫看了看還在延展的山路,不禁奇道,“爲什麼要把房子建在這裡而不建在山頂上呢?”
身後一個冷若珠玉的聲音回答道,“因爲上面有結界。”
韓慕允與堯紫同時回過頭,說話者是一個面容清冷的女子,容貌姣好,頭髮高高豎起,盤成男子的樣式,只帶了一根簡單的髮簪,身着白色布衣,仍掩不住其灼灼芳華。
韓慕允率先回過神來,拱手作揖,“韓慕允見過言竹先生。”
那女子微微的點了一下頭,當是反應,然後轉過頭看向堯紫說,“這就是那個人的女兒?”
“是”,韓慕允恭敬的回答道,“還請言竹先生教導。”
言竹盯着堯紫看了半天,那眼神冷的幾乎要把堯紫凍傷,終於在堯紫快要忍受不住的時候,言竹終於開口道,“人我收下了。”
韓慕允鬆開堯紫的手,“紫紫,快拜見師傅。”
雖然堯紫對於前因後果都不甚明瞭,但她知道,這就是韓慕允所要的保住堯溪性命的報酬,於是堯紫乖乖的照韓慕允說的做了,“堯紫拜見師傅。”
言竹點點頭,示意兩人的師徒關係已經確立了。
韓慕允說道,“言竹先生若是沒有什麼事情,那我就先告辭了。”
堯紫注意到韓慕允在問完這句話的時候,言竹的嘴脣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自進了屋子。
韓慕允轉頭對堯紫說,“你在這裡好好與先生學,等我抽得空閒就來看你。”
幾日相處下來,堯紫對韓慕允還是有些依戀之情的,見他要走,心下不捨,但也無法挽留,只是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韓慕允見狀,笑了笑,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碧玉簪子,上面雕刻着一隻類似的鳳凰的鳥,還沒有張開羽翼,只是靜靜的握在簪子的一頭。韓慕允將它插在堯紫的發上,“來時走得急,也沒時間準備什麼,身上就帶了這麼一隻紫鳳簪,你戴着它,就當……就當是我陪着你的吧。”韓慕允還沒說完,臉就已經紅了。
堯紫心下一動,只覺得周圍充斥着淡淡的喜悅的氣息,一時間讓她有些不能適應,只得低了頭,輕輕的說了句,“好。”
終是未經人事的孩童,再是精明通透,也抵不過這曖昧的情愫,從窗戶向外看去,言竹只看得兩人並肩站着,也不說話,暖色的傷感,在冷冷的竹林裡顯得格格不入,竟讓言竹覺得恍若隔世,自己終究還是老了。當時也有這樣的場景吧,但已隨着歲月的流逝變得凌亂不堪,再想拾起的時候,已如紛紛揚揚的線頭,不知從哪裡開始纔好。
堯紫推門進來的時候,言竹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淡淡的問道,“走了?”
“嗯”,堯紫到底還是個孩子,不能很快的從失落中走出來。但是言竹並不打算給她過多的時間傷感,直接就問道,“你知道要你來是做什麼的嗎?”堯紫搖搖頭,靜聽言竹的下文,“我不管你之前是什麼身份,有什麼目的,來了這裡以後,我希望你把那些通通忘掉,在這座山裡,你什麼都沒有,包括名字,這樣我才能保證出了這座山以後,你還能活着。”
言竹說的很平淡,但堯紫卻從裡面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看來韓慕允交給她的事情並不是很輕鬆。堯紫略微想了一下,問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山?”
“十年”,言竹說道,“不過這要看個人造化,七八年也說不定。”
十年,這跟韓慕允許諾的時間一樣,但是堯紫覺得自己等不到那麼久,將堯溪一個人放在這血雨腥風的江湖上十年,堯紫到底還是不能放心的下,況且,韓慕允這樣精心的培養自己,勢必是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目的或是困難重重的任務要自己去做,還是要快點還完他的人情,然後帶堯溪離開。
想到這裡,堯紫已經堅定了決心,單膝跪地道,“求師傅指點,堯紫一定不負所望。”
對於堯紫的態度,言竹看起來還算滿意,顏色稍霽,揮揮手示意堯紫起來,“你先下去歇着罷。”
堯紫拿着包袱進了言竹製定的屋子,只見裡面只有一張牀和一個衣櫃,一個人住倒是寬敞,看似不缺什麼,實則什麼都缺。用的方面堯紫倒還不在意,只不過這屋子少了整整一面的牆壁就有些誇張了。也就是說,堯紫住的房間與外面的竹林相通,甚至於有些竹子已經伸到了屋子裡,林間擺着一張古琴,通體瑩紫,但卻沒有琴絃。
言竹拿了飯菜進來,注意到堯紫正在盯着那張古琴看,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肩膀,堯紫回過神來,聽言竹說道,“別看的久了,歸兮可是會懾人魂魄的。”
“原來這琴叫歸兮”,堯紫恍然道,“爲什麼它沒有琴絃?”
“這我也不清楚,從我十歲來到玉山的時候,它就是這個樣子。”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涌上來,堯紫伸手想撫摸一下琴身,但被言竹拉住了,“這琴怨氣太重,碰不得。”
堯紫縮回手,又看了一眼歸兮,琴面很光滑,接弦的位置也很平整,並沒有絃斷過的痕跡,“爲什麼不給它續上弦呢?”
“即使續上了弦,這琴也彈不響,後來也就這麼放着了”,言竹說道,“可能這是一張沒有完成的琴吧。”
堯紫隱隱覺得這張琴本身就是這個樣子,但她並沒有反駁言竹,又看了一眼後,與言竹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