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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雙生扣 十九)

“昀兒……”

迷迷糊糊的感覺發燙的額頭覆上一片清涼,被熱氣燒得混亂渾濁的意識也隨之清明瞭幾分。歐陽清泓有些難受的蹙緊眉宇,卻在想要翻身擺脫這種不適時吃痛的呻吟出聲。

“……不能亂動……小心傷口……”

耳邊似乎傳來清昀擔憂柔和的話語,卻如同隔着千萬重迷霧般聽得不甚清晰。感覺有人小心翼翼的壓制住自己因難受而無意識的扭動,再輕手輕腳的替自己重新蓋好被褥,溫暖的氣息不可思議的平定下歐陽清泓此刻所有的不適與痛苦。

是發燒了嗎?想不到自己這樣強健的身體竟然也會染上風寒,歐陽清泓不禁有些懊惱。那麼現在正守在身邊照顧自己的定是清昀了。思及自己上一次因太過勞累而病倒,清昀竟一反常態,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驚不慌不哭不鬧的坐在牀頭整整看護了昏迷不醒的自己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看見自己睜開了眼,才嚇得抱住自己大哭起來。那懷中瘦弱的身軀止不住的劇烈顫抖至今仍能清楚地感受到。心痛、難過、愧疚、自責……卻沉澱醞釀出自己渴望的幸福滋味,屬於我的,屬於我和清昀的……幸福!

“唔……”擔心清昀因照顧自己而累壞了身子,更是不想讓他擔驚受怕,歐陽清泓努力的睜開沉重的雙眼,模糊迷茫的視線慢慢的鎖定在正伸手爲自己拭汗的黑影上。

溫柔的笑意至心底層層盪開,歐陽清泓擡起痠痛無力的右手輕輕握住那人,開口發出的聲音低沉而且沙啞,“昀兒……我沒事……”

………

“唉——”一聲苦悶的嘆息拖着長長的尾音穿越簡陋的窗口,掃蕩過小屋前重重密密的樹林,幽幽的掠過慄縮戰抖的樹頂,最終徘徊於晴空之上,餘音嫋嫋,連綿不絕。

“唉——”嘆息聲再一次的響起,那音質、那音色、那音韻,比起前一次來無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所包含的深刻情感,那真是比怨婦還要哀怨、比寡婦還要淒涼、比囚徒還要痛苦。只可惜在這種了無人煙的隱蔽山林中,也只能“獨悵然而涕下”了。

“唉——!!好無聊啊~~爲什麼我得一整天的呆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啊~~想想我是誰,堂堂蘇州城的宋二爺!!一個噴嚏就能讓蘇州抖三抖的響噹噹的人物!!!”趴在窗口的青年義憤填膺的直起身子,邪魅的鳳眼因憤怒而異常亮麗,威嚴的氣勢至他四周無聲的蔓延開來。可下一秒鐘,青年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整個人如同瀉了氣的皮球又重新趴回原地,哀怨的目光回視着屋內牀上靜靜的身影,逸出一聲咬牙切齒的慘號,“……歐陽清昀!你小子夠厲害!人都不知在哪居然還能整到我!!啊~~我發誓我要是不連本帶利的整你個徹底,本大爺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唉——那舞天皓怎麼還不回來啊~~不過是去城裡探探風聲,有必要這麼久嗎?該不會是晃悠晃悠的就被血凌宮的人給發現了吧。”無所事事的維持着趴在窗邊的姿態,青年自言自語着,卻因自己的胡亂猜測而露出嚮往的眼神,顯然目前的狀況着實不爲己所願,“唔,真好。我也想去啊!這種危險好玩的事若不參一腳就太對不起自己了。”這樣說着,視線卻又飄回到屋內,俊逸帥氣的五官不可自制的抽搐了幾下,大概又是想到了那個害得自己錯過“危險好玩”的事的罪魁禍首。

(“唉——”幽怨悽婉的悲嘆一聲接一聲的劃過雲端,層層籠罩住以小屋爲中心的方圓百里之地。

只聽見“啪——”的一聲,

“唉~~連飛雁都掉下來了~~我的痛苦你可知~~”

然後“砰——”的一聲,

“咦~~不會吧~~猴子也能從樹上失足摔個四腳朝天~~”

接着“磅——”的一聲,

“哎~~想死也不用這麼狠吧~~你只是只兔子耶,那麼一丁點大撞哪不好撞什麼樹,還專揀最大最粗的撞~~”

隨之“噗——”的一聲,

“哇~~這個更猛~~奇蹟啊~~蛇居然會吐血~~還噴得這麼的有藝術感~~”

…………

以上純屬惡搞~~^0^~~~)

正當青年準備再接再厲吐出第一百一十五聲悽婉至極的嘆息時,從屋內發出的細微聲響立即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回過頭快步行至牀邊,卻見那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緊鎖着眉頭、潮紅汗溼着臉龐,也許是因爲痛苦難受而不停的輾轉反側。

聽不清這因受傷而高燒不退的男人到底在喃喃囈語着什麼,青年傷腦筋似的撫了下額頭,趕緊湊上前用力按住他無意識亂動的身體,動作雖說笨拙了幾分,但仍是小心翼翼的避免碰觸到男人的傷口。

“歐陽清泓,我拜託你不要動來動去的好不好!都說了你身上有傷不能亂動,你怎麼還是這樣啊?!”也不管眼前雙目緊閉的男人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說話,青年一臉受不了的大聲埋怨,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薄薄的淡色脣角揚起一抹微笑,幾分嘲解幾分玩味,“唔,說起來我們目前這種狀況還真是不可思議呢。想不到我堂堂宋二爺竟會淪落爲照顧病人的看護,而且還是伺候你這個我商場上最大的對手!唉~~像我這般善良的人世間難尋啊~~”(宋府全部人口,包括阿黃:胡說!!他絕對是胡說啊——!!!到現在偶們還沒有找到鑰匙~~555~~~)

漸漸的,男人放鬆身體停止了無意識的掙扎,蹙緊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本以爲男人是重新陷入了沉睡之中,便依着舞天皓臨走時的囑咐替他擦去燥熱的汗水,卻不想那應該是睡着的人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迷離溼潤的黑眸緩緩睜開,對視之間竟是極溫柔極溫柔的款款深情。

無法自制的,青年俊魅好看的脣角神經質般抽搐了幾下,鐵青着臉剛想掙開男人的手指,就聽男人對着自己說道,聲音低沉而柔和:“……昀兒……我沒事……”

……

……-_-|||||||

青了一半的臉又非常悲慘的黑了一半,青年的嘴角第二次強烈的抽搐了幾下,好容易才萬分艱辛困難的擠出一絲難看且理論上被稱之爲“微笑”的表情:“……那個……歐陽兄,在下姓宋名鈺……”

“……”

………

……-_-|||||||

……

尷尬不已的咳嗽出聲,一時間陷入異常停滯狀態的兩人裡倒是意識迅速清明的歐陽清泓最先反應過來,忙不迭的鬆開握住宋鈺的手,雖說不自在卻仍是彬彬有禮的歉聲道:“宋兄,剛纔是我沒看清而誤將你當成了清昀,若有得罪冒犯之處,還請宋兄你多多包涵。”

哪知此話一出,卻見對面的人臉色變得更加奇怪,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大有悲憤到無以復加之勢。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歐陽清泓一番直白誠懇的道歉,聽在天生就與歐陽清昀不對盤,乃至於互爲“天敵”的宋鈺耳裡卻是另一種意思,而且是足夠讓他“嘔”心“泣”血,短時間內沒辦法復原的致命打擊——居然把我“當成”那個“歐陽清昀”,這不管就字面看還是就內涵看,它都只有一個意思嘛,也就是說我——宋鈺,竟然與歐陽清昀同一水準!-_-|||||||

很直接就得出這個悲慘結論的宋鈺一臉的慘淡,欲哭無淚的雙眼瞅見斜靠在牀沿的歐陽清泓正好生奇怪的看着自己,思躇幾許終是打算開口詢問。

“呵呵……沒事沒事,只是一點小事歐陽兄又何必如此在意,倒是歐陽兄的傷勢能順利的恢復纔是真的令人欣慰啊。看來舞兄的療傷之術堪稱高手呢,呵呵呵………”趕緊搶在歐陽清泓說話之前開始滔滔不絕,開玩笑!若讓他再來一段“語不驚人死不休”,我還要不要活啊~~細長邪俊的鳳眼頓悟般的瞪着對方,宋鈺懊惱不已的小聲嘀咕,“我怎麼就忘了呢?!你可是那傢伙的親身哥哥,兩個人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傷?……”不是着了點風寒嗎?疑惑的話語在歐陽清泓伸手覆上自己纏滿繃帶的右肩時頓然逸去。被高燒昏迷中的夢境而打亂混沌的時間感電光火石般迅速恢復正常。出雲山莊、血凌宮、突襲、廝殺、逃亡,還有……!!

俊朗的臉上瞬間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按住肩頭的手一點一點的加重力道,尚未痊癒的傷口發出不堪負荷的哀鳴,卻仍是止不住歐陽清泓此時此刻的驚懼與絕望。

滿眼滿腦的,只有那跌落下山谷的身影,白色的衣襟舞動在夜空中就像輕盈翩翩的蝶翼,一遍一遍,成爲歐陽清泓永不止歇的噩夢。

呼吸緊緊窒住,半晌才又緩緩呼出一口氣。歐陽清泓猛地從牀上彈起,一把抓住宋鈺的衣領,平日的溫文爾雅完全是蕩然無存,他幾乎是用吼的逼問道:“昀兒!!清昀呢?!他在哪裡?!他……我睡了多久了?!昀兒他沒事吧!!你說話啊——!!”

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個狂躁如野獸般的男人,宋鈺着實吃了一驚。他早就覺得歐陽清泓重視清昀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兄弟關係,可這樣的表情……

“不,不行!!”狠狠搖晃了對方几下,下一刻歐陽清泓卻又鬆開了鉗制。此時的他已經是語無倫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些什麼,他只知道他的心已經隨着清昀一起墜落,現在也仍在墜落着,墜入到萬丈深淵的黑暗裡,被吞噬,被沒頂!“我要親自去找他!我不能讓他等太久!”

自言自語着,雖然虛弱但仍是高大俊逸的身形已移至門口。

“你真的認爲歐陽清昀弱到只能活在你的庇護之下嗎?”

推開房門的手怔怔停下,歐陽清泓緩緩轉身站定,深邃的黑眸中慌亂已不復存在,有的只是銳利如刀的審視。

“你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