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都隱去了,只剩下彼此那沉重到幾欲崩潰的呼吸殘存着。
幾乎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的時間,陸湛才堪堪恍過神來,那一雙狹長銳利的眸,依舊無法抹滅震驚與不可置信,此刻,漸漸又捲起一股勢不可擋的龍捲風暴,企圖要摧毀些什麼。
鬱桐說完那一句話,身體裡的力氣就像是被全部抽乾了,她無力跌座在冰涼的地板上,看着眼前的男人,直至發現他眼中似乎有一抹類似驚痛的神情,她美麗的眸中閃現怔愣,轉瞬即逝,隨之笑着搖了搖頭,驚痛?這個沒有血性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痛。
“怎麼?陸先生這是什麼表情,是不相信我說的話麼?”鬱桐目光清冷的凝望着他,話語之中盡是譏諷。
放置在身側的手早已攥成了拳頭,俊臉上的肌肉都是繃緊的,長腿邁開,幾步便到了她跟前,陸湛有力的大手猛地發力扣住她小巧精緻的下鍔,連嗓音都是極度壓抑的,“你怎麼會有孩子?”
那個時候他們在一起,避孕措施都是由他來做的,可這個女人怎麼可能還會懷孕?他竟然一點跡象都沒有察覺到。
男人揹着光,打在他俊臉上的光線忽明忽暗,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令人不寒而粟。
“這麼說,你是不相信了?”鬱桐必須仰着頭看他,隱忍着下巴上的痛楚,將指甲陷進掌心裡,很努力的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十足挑釁的笑容,不怕死的繼續說道:“也對,你老婆剛幫你生了孩子,這突然聽聞曾經舊女友懷過你的孩子,任誰都覺得那是玩笑話。”
“鬱桐,該死的,我問你怎麼會有孩子,回答我!”他被她那一抹笑容,諷刺的話刺痛了雙目,深邃的黑眸倏地騰起怒焰,似要將她焚燒,驀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幾欲將她美麗的臉捏得變形。
鬱桐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眉心都糾結在一起了,她死死的瞪着他,鋒利憤恨的眼神,如尖刀般銳利,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他一直不讓她懷孕的原因,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真正愛過她,一切都只是一場騙局。
“是我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從中動了手腳。”她重重的開口,每一個字都透着千瘡百孔的痛,這種刻骨的痛又幻化成臉上一抹極度蒼涼的笑意,“不過很好,連上帝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最後這個孩子還是沒有了,你知道是什麼時候嗎?就在你結婚那一天,當你挽着你妻子幸福的接受衆人祝福的時候,一輛車朝我撞了過來,你的孩子轉眼就化成一攤血水了。”
陸湛高大的身子猛地一陣劇烈
的顫抖,險些無法站穩,一貫波瀾不驚的表情驟然顯現巨大的裂痕,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的聲音那般堅定,她的目光帶着那樣不容忽視的憤懣,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抽拔掉他身體裡的力氣,扣在她下鍔的大手轉瞬傾頹,他的孩子死了?是他造成的?不,怎麼可能?
“砰!”突兀的一聲響動,連氣流都震碎了。
他突地伸出拳頭,重重的砸向一旁玻璃花瓶上,花瓶應聲而碎,連茶几都猛烈的一震,玻璃碎片瞬間刺破了他的皮膚,疼痛迅速匯聚,鮮血隨即滲出。
是真的疼,但不是手,是心。
她說上帝站在他這邊,不,上帝是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鬱桐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看着他手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她的心不可自制的抽痛了一下,但下一刻,她立即轉開目光,忽視掉內心所有的軟弱,緩緩從地上起身。
事到如今,他還在做戲,還有必要嗎?他擺出這樣一幅痛不欲生的模樣真讓她倒足了胃口。
鬱桐走向前,執起他受傷的那一隻手,動作那樣輕柔,彷彿真的是心疼了,可當她擡起眼的時候,那一汪清泉般的眸子裡,除了嘲諷,再也沒有其他,她挑了挑眉梢,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不屑,“這麼激動做什麼?你是在氣自己吧,怎麼就這麼不小心,被我鑽了空子,想來我是沒有資格懷你陸湛的孩子的,可既然已經懷了,那就應該由你親手結果掉,否則,怎麼能泄你心中的恨呢?我說的沒錯吧?”
陸湛再度攥緊拳頭,因爲用力,致使上面的玻璃碎片更加深入到血肉之中,似乎隱隱還能聽得見肉被再度刺裂的恐怖聲響。
他深不可測的眸光對上她的眼,頭頂的燈光將他的俊彥打得更爲俊俏無痕,如最上等的雕刻藝術品,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破綻,那樣緊實的肌理,有着無與倫比的美。
陸湛的薄脣緊緊抿起,形成弧度鋒利的直線,他一把甩開了她的手,不再多看她一眼,沒有再多言一句話,打開了門,決絕的離開了這一間公寓。
鬱桐身子一個不穩,下意識的伸出手扶住身旁的茶几,手心倏地一陣刺痛傳來,她垂眸一看,自己的手也同樣被玻璃碎片割裂了。
她看着那汩汩的鮮血噴涌,那樣豔麗的色澤將她的黑眸瞬間印染,鬱桐不禁回想起剛剛陸湛離開那一瞬,他眸中泄露出的情緒,隱約悲傷,可卻那樣的深濃,幾欲令她胸口窒息。
她轉頭看着他離開的方向,那一路上竟蜿蜒着可怖的斑斑血跡,鬱桐擡
起手緊緊捂着自己的胸口,壓抑的淚,終於跌出了眼眶。
日子還是那樣過,日月交替,從不會因爲人類的悲傷或者快樂而有所變更,宇宙遵循着它自己亙古不變的真理運轉着。
千百年來,生與死的輪迴亦從未變更過,但它所帶來的痛苦與喜悅,無論任何時候,都是巨大的。
鬱桐沒有辦法去參加妞妞的葬禮,陳蕾的話她一直存在記憶裡不曾遺忘,如今,這樣一個不堪的自己,更加沒有資格去掉念。
那一段她與陸湛出機場的圖片新聞,在第二天已經銷聲匿跡了,他的妻子剛剛爲他生下孩子,他當然得保護好她了。
除了刪除圖片新聞,這一段時間以來,陸湛沒有再來過公寓,他不來找她,鬱桐更加不可能主動聯繫他。
彷彿那一晚那一場談話都耗盡了彼此所有的力氣,現在,她有她的忙碌,他則有他新的幸福,大家真正河水不泛井水。
可媽媽的經濟犯罪證據還掌握在陸湛手裡,這是唯一她放不下心來的事。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鬱桐將目光從落地窗外收回來,她轉過身,回到皮椅上就坐。
門推開,走進來的人,卻是柯林。
鬱桐知道他是剛剛出差回來,愣了一瞬,立即起身去迎。
“柯大哥。”
柯林精神狀態尚可,對她淺淺笑了笑,遞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那邊沒什麼特產,給你帶了些甜棗。”
這樣一個笑容,對於鬱桐來說是珍貴的,彷彿化解了那一天在醫院裡的不快和鬱結。
“謝謝。”如花的笑靨在她絕美的臉龐上綻放,鬱桐伸手接過,這一刻,她的心中充滿暖意。
柯林凝着她的臉,墨色的眸中光華流轉,帶着深藏的眷戀,過後他開口問道:“聽小鄭說你要去香港?”
“唔,那邊有一個年度的企業家峰會,我打算過去看看。”
“是有想好的計劃?”
鬱桐將禮盒放置好,轉身爲他倒了杯水,這才答道:“純粹是想過去開開眼界。”
柯林瞭然的點點頭,沒有再多糾結這個話題,喝了口水,過了片刻,似乎是有幾分躊躕,“鬱桐,那一天在醫院,我說話口氣有些重,對不起。”
鬱桐的眸間泛起點點的惆悵,隨即努力揚起了笑容,“過去的事不提了,況且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的。”她頓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着堅定非常的語氣對他道:“柯大哥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讓自己受傷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