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狂的斗篷中浸有藥物，更有你聞未所聞的巧妙機關，若披在身上，他便不會狂得太厲害。如今斗篷已毀，戰狂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加厲害，休說是我，縱然首領親至，也未必製得住他。獸王，聽我良言相勸，還是趁跑得動，早早離去爲妙。”戰天已然尋到觀戰之處，在十餘丈外一塊高處的大石頭上站定，這才似乎剛想起什麼，慢吞吞對毛無邪說道。相隔雖遠，但內家高手耳音極靈，他倒不怕獸王聽不見。
“那最好不過，若能殺了這個戰狂，九黎一族其餘人等，皆不足爲懼！”毛無邪自然將戰天的話一字不漏聽在耳內，立即反脣相譏道。他知道自己這邊破空風聲嘈雜，戰天未必聽得見，於是運上了內力，施展“音波功”說出這番話，既能應答，又有擾敵傷敵之效，可謂一舉兩得。
這戰術果然奏效，音波功於戰狂，雖沒了擾亂經脈，震盪五臟六腑的傷敵功效，終究教對手心煩意亂，狂風暴雨般的猛攻慢了不少。
“內家高手善於以音波傷人，那位丁大師更是其中行家裡手，可惜，這一招用在戰狂身上，是弄巧成拙之舉！戰狂捨棄斗篷，心性逐漸喪失，你若鼓勁將他擊殺，尚有可乘之機。如今你早早令其發狂，那是自尋死路！”戰天原本見獸王赤手空拳與戰狂相持一個時辰而不敗，對毛無邪有一絲敬意，卻被這狂妄小子的大言攪得半點不剩，這時見毛無邪自己跳進刀山油鍋，只有幸災樂禍之意。
話音未落，戰狂放聲狂笑，八臂章法大亂，卻比先前更凌厲幾分，一時之間，逼得毛無邪連氣都喘不過來。如此只攻不守，雖說破綻大露，但毛無邪狼狽閃避，哪裡還有隙反攻？偏偏戰狂攻得雜亂無章，八條金鐵手臂始終未曾相互絞纏，威力只增不減。看來這廝雖說陷入瘋狂暴躁，究竟歷經不知多少場惡戰，本能仍在，法度未失，不受瘋狂戰意擾亂。
“你仍能支撐？了不起！最後勸你一次，戰狂若徹底癲狂，你連逃都逃不了！趁此機會，快走！瘋子若是血肉之軀，便易疲累，但戰狂乃是機關傀儡之身，一兩天內不會停歇，別心存僥倖！”戰天見毛無邪雖落下風，尚可力保不失，在極快極密的寒光利刃中騰挪閃避，有驚無險，油皮都沒有碰破一塊，忍不住兩眼放光，對其敬佩之意又多了一分，暗想這人雖狂妄驕橫，倒也有這個能耐，怪他不得，而自己不能好好獵殺這生平僅見的好獵物一番，實在可惜。
毛無邪只哼了一聲，並不答話，皆因這時已不能分心鬥嘴。對方利刃周身，實不宜空手硬碰，但背上那支蚩尤奉送的長矛極不就手，毛無邪唯有拔出一柄李行屍的精鋼匕首，運足內力護持，迎擋無法閃避的利刃。平生無往不利的“白虹劍法”，在對方八條胳膊之下，第一次相形見絀，難以扳回上風。而百鍊精鋼的匕首，也比不上天外精金所鑄的利刃，拼鬥得久了，內力運使倘若稍有不純，匕首說不定便被削斷
，至於崩口，更萬難避免，毛無邪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好傢伙，用上兵器，居然有扳平之望！獸王若用上趁手的兵刃，豈非更加厲害非常？難怪戰狂拼死也要好好鬥上這一場，這輩子也值得！看他手法，平日善用長劍，須得找一口利劍給他，方有更大樂趣。利劍……可惜我族並無長劍，鑄造之術也已失傳……”戰天喃喃自語道。九黎一族眼光敏銳，戰天雖站得遠，戰況也盡收眼裡，嘖嘖稱奇之餘，血脈僨張，技癢難熬，若非族規不可違背，他也忍不住要加入戰團了。
戰狂一招緊似一招，舊勢未盡，新招又生，既快且猛，全然無跡可尋。毛無邪此時也無暇運氣施展什麼“五行歸一，一家獨大”，如今心神似恍惚而非恍惚，全然忘我，眼睛雖睜得老大，其實什麼也看不見，耳朵也形同虛設，此時破空風聲震耳欲聾，毛無邪卻覺萬籟俱寂，全副身心，都用在金鐵之氣運使之上。對方無孔不入的狂攻，竟奇蹟般一一化解，驚駭畏懼之意逐漸平息，心中居然漸有所悟。
武學之道，浩瀚無邊，毛無邪此時胸中武學，本已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境界，卻並非有更高處可攀。神仙洞府這七八年裡，毛無邪的心思全用在自創“獸王神功”與各種運氣法門的領悟之中，新創的絕技“獸王神拳”招式樸實無華，厲害之處全在五行內力匪夷所思的運使。至於此前擅長的劍法招式，雖也未曾擱下，也曾依據自己的性格創出新招，卻始終未曾脫離文昌傳授的窠臼。
並非毛無邪心智不足，實乃獸王一直以爲自己縱然終生苦練劍法，依舊無法與文昌、陳不凡這等劍術宗師一較高下，不如捨短取長，以無倫內力凌駕三大絕世高手，方有報仇雪恨之望。而這些年苦練劍法，也是爲了熟悉本門招式，有破解之法而已。心態若此，不能站得更高，如何有新的進境？
今日與戰狂生死惡鬥，白虹劍法對上全無章法的無賴招式，竟然落於下風。而“獸王神拳”中的五行內力全然奈何不了這個金鐵巨漢，又不願施展“有影無蹤”落荒而逃，“移星換月”更對付不了全無內力的對手，“古鯨之心”與劍芒運氣費時，“音波功”只有令對手更難對付，毛無邪一時黔驢技窮，不得已只能在劍招上變通。俗話說得好，本事都是逼出來的，當真一點不假，毛無邪全神貫注在劍招之上，總算有所領悟。
在金鐵之氣下，戰狂的招式已然有跡可循，其實八條手臂無非橫掃直擊，來來去去就那兩下子，只是八臂組合，方覺變幻無窮。無論什麼招式，總有破綻，戰狂攻敵招式有限，破綻更顯，只是同一個破綻，一時出在這隻手，一時溜到那條膀子去，難以捉摸而已。無數看起來炫目難當的招式，其實收效全然一樣，破綻也相差無幾，可用同一個法子來破。而破解天下武功，竟然都可用極其簡陋的招式，所謂大道至簡，古人誠不我欺。
然而簡陋歸簡陋
，破招之時不僅要快、穩、準、狠，力道更馬虎不得半點，稍大稍小，在高手之爭中，可說大相庭徑，真正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一個失誤，便將性命送到對方的手裡。因此這個“簡”，比繁複的招式難上千百倍。毛無邪此時已是武學大家，心智武功早到火候，僅僅只差點破那層窗戶紙，便能如苦練數十年一般，深明其理，心通其技。苦練了二三十年的白虹劍法，這時在他眼中，已然與江湖中的尋常劍招一般無二，只是運使之法不同而已。
既得精要，戰狂的破綻如何還能瞞得過獸王明察秋毫的金鐵之氣？毛無邪似有意，似無心，匕首不輕不重橫劃而過，嚓的一聲，戰狂一根手指離體而去。再鬥得片刻，毛無邪故技重施，又削去戰狂另一根手指。
戰狂的骨骼身軀，均以來自天外的異種金鐵鑄成，遠比精鋼堅韌，毛無邪縱然運上內力，憑精鋼匕首也無法切削戰狂的骨骼。然而這副身軀機關精巧之極，比常人的手臂還要靈活得多，便有了破解之法。關節之間，爲了彎曲自如，總不能渾然一塊，須以柔韌之物聯在一起。毛無邪此時境界已深，將用刀之法“力浮於刃”的關竅用在劍法上，其薄如紙的刀刃在電光火石間從容沒入縫隙，割斷聯繫在關節間的假筋骨，手指自然斷了。
牛骨堅硬，以刀剁之，毀刀。屠夫庖丁卻能從容將一頭壯牛肢解，一口尋常廚刀在他手裡用了十九年，未曾折斷崩口，便是庖丁將極薄的刀刃探入關節之中，輕輕割斷牛筋，不須蠻力，牛骨自離。今日的戰狂，在毛無邪眼中，已和蠻牛相似，不須花太大心思，四十根手指便能盡數削去，手臂能任意彎曲，關節比常人多得多，更易下手切削。且看看八臂盡去，這個戰狂還能蹦躂出什麼花樣來。
戰狂雖陷入半瘋狂之中，待沒了二十多根手指後，已有覺察，進招開始緩慢，用拳多而用爪少，往往一招攻敵之後，手臂立即縮回，如此一來，威力大減。毛無邪的匕首，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每次一劃而過，總要削下一截什麼東西，戰狂握拳，他便削腕，將整個拳頭留下。
十餘丈外的戰天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想不到強悍之極的戰狂，竟被如此從容削爲碎塊。他此時方知，毛無邪這個怪人，絕非易與之輩。九黎一族首領蚩尤說過親自與其一戰，當真不是誇大之辭。不過獸王固然不可小覷，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下一場獵殺，未必便不能取了那傢伙的性命。只不過，絕不會輕鬆，其中樂趣，似乎比預計更多得多。
瘋狂總難持久，尤其戰狂這等歷經無數兇險之輩，若不能在危急關頭強行冷靜下來，也活不到今天。只是此時攻守互易，毛無邪佔盡上風，戰狂沒了一半手指，三個拳頭，莫非還有翻身的機會？
“嘿嘿，厲害！果然厲害，不過若以爲如此便能將戰狂置於死地，你獸王也未免太過天真！”戰天強行壓下心頭駭異，淡淡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