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放屁!”慕鬆年頂着一頭羊奶怒道,“演拳有拿着茶碗的?分明是存心找茬!”他一把糾起玉面少年領口,揮掌要打,只聽另外兩個少年驚道:“住手!”

武青嵐怒道:“分明是你捉弄那個書生在先,仗着有點功夫,就持強凌弱!”

“臭小子,你敢在崑崙派的地方撒野!”慕鬆年一把推開玉面少年,閃身來到武青嵐跟前,擡掌緩推,使得正是崑崙派絕技天罡掌中的一招東海揚塵!

白方晨剛要喝止,忽見另一個少年翻指一彈,正中慕鬆年掌心勞宮穴,慕鬆年頓覺整條胳膊一麻一緊,勁力全失,心下大驚。只聽那少年嘻嘻一笑道:“大家萍水相蓬,一場誤會,又何必認真呢?”

白方晨沒料道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少年竟能化解天罡掌掌力,就連他自己想做到也未必如此輕鬆,不由面露驚異。他點頭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錯!”又看了慕鬆年一眼說:“鬆年,天色不早,咱們也該回去了。”說罷朝傅恆一抱拳,“告辭。”

傅恆還了禮,他們師兄弟幾人便離坐而去。

傅恆忙起身扶起玉面少年說:“爲在下些許小事,使得小兄弟受牽連,真是對不住。”

玉面少年拍拍身上塵土,抿嘴一笑,朗聲說道:“小事一樁!”

傅恆見他雖然表面看似娘裡娘氣,但目光明澈,神采飛揚,處事豪爽,不由心生好感,於是抱拳衝三個少年笑道:“在下傅恆,今日有緣與各位在崑崙山下相遇,不如交個朋友。”

武青嵐最喜交朋結友,也忙抱拳笑道:“在下武青嵐,很樂意交你這個朋友!”

另一人也只好抱拳道:“高奕。”

那玉面少年也一抱拳道:“在下,呃……顧大川。”

武青嵐在一旁忍不住悶笑一聲,心中暗道:“錦弦姐也真是,叫什麼不好,叫顧大川,橫看豎看都不像她的名字!”

這邊傅恆一問,才知道原來高奕他們也是要去玉虛峰拜見崑崙派掌門陸九淵的,於是正好相約同行。幾個人一路說說笑笑,傅恆又講了不少沿途趣聞,高奕也從旁佐證,把顧錦弦和武青嵐二人聽得如癡如醉,心馳神往。

四人行了半日,方纔來到玉虛峰下,擡眼望去,只見四周山川縱橫,雪峰連綿,飛瀑甘泉,雲霧繚繞。漫漫冰川下,有激流奔騰,珍禽時鳴於深澗之中。四人頓覺心神空明,凡塵俗念滌盪而淨。不由暗暗敬畏起造化之玄妙,自然之鬼斧莫測。

四人向守山弟子道明來意,不一時便有小道士引着他們進山。但見迎面一道兩層三間的山門樓,正中懸掛黑堂金字橫匾一幀,上書“玉虛宮”。往裡走是坐北朝南重重疊疊的數道院落。小道士把幾人引至太極殿院內的兩間客房休息,口中道:“各位來的不巧,掌門因近日閉關,恕不見客,這半月之內本派諸事由大師兄代理,今晚先請各位在此歇息,等候明日代掌門師兄接見。”

傅恆心中不由暗嘲,區區一個代掌門,排場到是不小,面上卻抱拳笑道:“有勞。”

那小道士回了一禮,便徑自去了,不一時又送來飯菜,對四人說道:“各位請自便。”說完轉身離去。

四人一邊吃飯,武青嵐一邊面露失望地說:“沒想到鼎鼎大名的崑崙派弟子竟是一羣小老道,真是無趣。”

高奕一臉少見多怪的表情,“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一挑眉說,“崑崙派的祖師爺是道士沒錯,不過不知從哪一代起,掌門人就是俗家弟子了,現在的崑崙派,是道俗參半。”

顧錦弦託着下巴道:“這個代掌門還真是傲慢,人家不遠千里而來,他不說馬上接見,還要讓人先等一天。”

傅恆笑道:“江湖中人喜歡講這樣的排場,咱們也只好入鄉隨俗了。”

顧錦弦撇撇嘴,不置可否。擡眼正看見高奕若有所思的朝她輕輕搖頭,頓時有種心思被戳穿的感覺。她起身朝武青嵐道:“哎,時候不早了,咱們去隔壁吧。”

高奕一樂,故意逗她道:“大川兄弟,要不今晚咱倆睡一屋吧?”

“咳,咳咳”武青嵐立時被湯嗆了,忙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咱們走吧。”

兩個人匆匆忙忙去隔壁客房了。

夜色漸濃,一輪寒月掛在半空,青白的月華灑下來,襯得整個天地明淨寂然,遠方連綿的雪峰隱隱顯出一巒巒暗影。

陸雲杉獨自坐在馬廄門口的地上,身後是一匹毛色純白的老馬。她微微仰起頭,看着明徹的星空,幽幽地說:“冷月,你在崑崙山待了這麼多年,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寂寞?”

那馬兒好似通人性般微微打了個響鼻。陸雲杉嘆了口氣道:“你果然也是一樣寂寞的。”她靜默了片刻又說:“這一次,爹又要好久才能出關,而我,還是一如繼往的不能下山……”她起身走到白馬跟前,用手輕輕撫着它的鬃毛,“冷月,你是不是也很想念呂姐姐……”

陸雲杉正和馬兒交談,忽覺有人從院子一側的黑影中走出來。她警覺地回身喝道:“誰!”

走來的人正是傅恆,他淡淡一笑,整個人在清輝下顯得英挺而神秘。傅恆並未理會陸雲杉,只是坐到她剛纔坐着的地上。

“我只是一個幫你開解寂寞的人。”他輕聲說。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兒?”陸雲杉見來者並無惡意,便也不似先前般緊張了。

“我本來有事拜見陸掌門,不巧碰上他閉關,所以暫時住在道觀裡。”傅恆回頭看了陸雲杉一眼又說,“崑崙夜色果然非凡,我一時興起,就走到這裡來了。”他仰頭看着燦燦星空沉默片刻,然後擡手指着北方的夜空道:“你看,北斗七星!”

陸雲杉循聲望去,只見幽幽夜空中星辰璀璨,正北方向可不正有七顆亮星懸在那!只聽傅恆又道:“那第一顆星,叫魁星,說起來,還有一個有趣的傳說。”

陸雲杉見傅恆言語溫和,又不似習武之人般粗俗,早已去了戒心,便也坐下來好奇道:“是什麼傳說?”

傅恆道:“傳說古時候有個秀才,聰慧過人,出口成章,就是長相奇醜無比,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所以面試時屢屢落第。”

陸雲杉聽到此處,不由“哧”地一笑。

只聽傅恆接着說道:“他文章雖然寫得好,可惜皇帝殿試他的時候,一看他的醜相和走路姿勢,心裡很不高興。”

陸雲杉道:“皇帝不喜歡他,那他自然是名落孫山了。”

傅恆笑道:“皇帝問他,‘你臉上爲什麼長了那麼多麻子?’他回答,‘回聖上,這是麻面映天象,捧摘星斗。’皇帝覺得這人很有趣,又問‘那麼你的腿呢?’他又回答,‘回聖上,這是一腳跳龍門,獨佔鰲頭。’”

陸雲杉也笑道:“這個人果然很有趣,那後來皇帝可選了他?”

傅恆又繼續說:“皇帝聽了很高興,又問:‘如今天下誰的文章寫得最好?’他想了想說,‘天下文章屬吾縣,吾縣文章屬吾鄉,吾鄉文章屬舍弟,舍弟請我改文章!’”

陸雲杉聽了拍手笑道:“這人果然既有趣又有急智,想來皇帝定是選中他做狀元了。”

傅恆道:“不錯,皇帝稱他不愧是天下第一,欽點他爲狀元,後來他昇天做了魁星。”

陸雲杉又重新仰望星空,喃喃道:“不知道,他此刻是否曉得,後世的人正在講他的故事。”

是啊,耿耿星河,幽遠寂寥,其中蘊藏了多少美麗的故事,而每一個故事背後,又隱含了多少不爲人知的愛恨冷暖,生離死別呢。

兩個人默默坐在那裡,一時無語。過了半晌,忽聞前院一陣人聲吵雜,沒多久便鬧得燈火通明,只聽有人大喊道:“把他們倆個綁起來!”

被綁的人正是顧錦弦和武青嵐。這會兒他們倆個正被十幾個崑崙弟子圍在當中,慕鬆年一臉得意地從人羣中走出來道:“噢,原來是你們倆個!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又朝衆人說道:“跑到咱們玉虛宮來當賊,就算是師傅也不會輕饒他們,我看,先把他們吊在樹上打一頓再說!”

一個崑崙弟子猶豫道:“二師兄,不如還是等大師兄發落吧。”

慕鬆年剛要爭辯,忽聽白方晨從房內走出來沉聲道:“什麼事?”

“大師兄,這倆個人剛纔鬼鬼祟祟的躲在假山後面,偷看我們練功!”有弟子回秉說。

白方晨眉頭微顰,看了看顧錦弦和武青嵐二人道:“你們就是今天上山求見掌門的人?”

武青嵐一挺胸道:“不錯,我們趕了好遠的路,可是又得不到接見,吃飽了飯沒事做,當然要在山上轉轉囉,難道這也不行?”

白方晨淡笑道:“崑崙派練武場不得擅闖,怪我們事先沒說清楚,兩位遠來是客,下不爲例。”又朝場內弟子道:“放了他們吧。”

顧錦弦二人得了自由,衝白方晨一笑,抱拳道:“謝啦!”

二人剛欲離開,卻聽慕鬆年不服氣道:“等等!管你是不是客,咱們在山下的賬還沒算呢!”他話音未落,五指如鉤,閃電般朝顧錦弦抓去!顧錦弦哪裡是他的對手,大驚之下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月影下飄然而至一名女子,但見她身在空中,衣袂飛舞,隨手從兵器架上抽出一把木劍,一招分花扶柳,輕輕巧巧地把慕鬆年的五指撥到一邊,人也跟着穩穩落地。

衆人心下不由暗歎,不是清空飛入月,如何中有姮娥身!

“師妹!”慕鬆年頗爲意外,陸雲杉向來深居內宅,輕易從不露面,沒想到今日竟肯現身,而且還出手救了兩個不知來歷的臭小子。

顧錦弦見了陸雲杉,頓時驚爲天人,她心中暗想,女子定當如此,方不枉活此生啊,口中不由喃喃道:“好美……”

慕鬆年忙橫在顧錦弦跟前怒道,“看你一副娘裡娘氣的樣子,沒想到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浪子!”

“慕師兄不可無理。”陸雲杉輕聲道,她回頭看看身後同來的傅恆問:“他們就是你的朋友?”

傅恆點頭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