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疑

嶽老夫人點了點頭, 說:“錢家是都城數一數二的富庶人家, 錢家老爺仁義守信,仗義疏財, 在都城中口碑極好,大丫頭嫁過去倒也不算差。”

穆老夫人吃了口茶, 說道:“穆家在西北時, 多虧錢家接濟才九死一生活了下來。雖說穆家先祖曾救了錢家老太爺的命, 可錢家對穆家的恩情, 穆家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嶽老夫人點點頭, 說:“錢家知恩圖報,家風端正,倒是不錯的人家。”

聽二人說着話,楊氏在一旁暗自盤算:草廬書坊錢家雖是商賈之家,卻家資豐厚, 這穆家的老夫人口口聲聲知恩圖報,恐怕卻是看中了錢家的銀子。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不屑來, 可面上卻仍帶着笑,聽衆人說話。

一旁的嶽夫人秦氏見她不開口, 便笑着對她說道:“我方纔還暗暗尋思, 怎麼二夫人今日只對穆家幾位小姐問長問短,如今才明白, 怕是三爺叔彥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楊氏見狀,便忙說道:“若不是叔彥今年只有十五歲, 我倒是真對穆家的小姐動了心思呢。”

說罷她轉眼望了望陸氏,說道:“倒是二爺仲彥,年紀與兩位小姐正合適。”

陸氏不妨楊氏這麼說,忙笑着說道:“看來二夫人是真心喜歡穆家姊妹,一心想着將她們算計到我們沈家來。”

衆人都笑了起來,陸氏佯裝惋惜地說道:“只可惜今日才見到幾位小姐,前幾日老爺已經選好了人家。”

“哦?”嶽老夫人問道,“不知沈大人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陸氏笑了笑,說:“說來倒是也算得上是親戚,正是我表姐的女兒,福建布政使杜老爺的嫡親孫女。”

嶽老夫人點了點頭,說:“我想起來了,杜家祖上是在都城,後來纔去了福建。”

陸氏也眯着眼睛,說:“老夫人說的沒錯,杜家從前在都城,也算得上是名門望族。”

嶽老夫人笑着說道:“倒是門不錯的親事,那日子可定下來了?”

陸氏笑了起來,說:“只是兩家都有意,還未去納彩呢。”

嶽老夫人也笑了起來,說:“倒是我這個老婆子心急了。”衆人又說笑了起來。

在嶽府用過了晚飯,衆人才各自回府。

且說楊氏自從見到了心兒後,便疑竇叢生,一路上都在暗自猜測着心兒的與沈、穆二家的關係。

回到壽禧堂,便瞧到二老爺沈青直悠閒地歪在榻上望着她。楊氏心中一動,便堆起笑臉,說他說道:“近日老爺倒是常在府上,可是看膩了外面的鶯鶯燕燕?”

沈青直今日瞧起來似乎分外高興,也不理她話中的嘲諷,笑着說道:“有夫人在此,外面哪敢有什麼鶯鶯燕燕?我一早便在屋內等着夫人了,可夫人今日回來得分外晚了些。”

楊氏見他帶着笑,便也眯着桃花眼嫵媚地一笑,在他身旁坐了下來,說:“今日嶽老夫人做壽,恰好見到了穆家的老夫人,便多說了幾句,倒是晚了些。”

“穆家?”沈青直問道,“可是御醫穆家?”

楊氏點點頭,說:“正是今年才從西北迴來的御醫穆家。老爺也曾聽說過穆家?”

沈青直笑笑,說:“何止是聽說過,沈家與穆家可是世交。”

楊氏不由得一怔,問道:“世交?那妾身如何不知曉此事?”

沈青直不答她的話,而是伸手輕輕拉了楊氏的手,端看着她腕上的一對赤金鑲玉手鐲,說:“夫人的首飾日日都換新的,這幾日看下來,倒竟沒重樣的,恐怕夫人的月例銀子僅是採買這些首飾也是不夠使的。”

楊氏不妨他這麼說,有些心虛起來,忙嬌嗔地將手抽出來,擺弄着手上的鐲子,說:“不過是從前孃家陪嫁的東西而已,不值什麼銀子,老爺您就儘管放心好了,咱們二房的銀子怎麼使,妾身心裡有數。”

沈青直笑笑,沒有說話,楊氏恐他細細問起銀子的事,忙催促他說道:“老爺還沒有告訴妾身,穆家與沈家的事情呢。”

沈青直懶懶地說道:“沈家與穆家並沒有什麼可說的事,只是穆家祖上行醫,曾爲沈家曾祖治好過病,所以兩家祖上便親近了起來。到了我與大哥這一代,也有四五代的交情了。”

楊氏仍問道:“我今日聽說穆家曾還出了一位娘娘來。”

沈青直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不過是位娘娘,有什麼稀奇的,聽說夫人的一位姑母也是從前宮中的娘娘。”

“老爺,”楊氏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柔聲說道:“那不過是些陳年舊事,虧得老爺還記得。”

沈青直眯起眼睛,說道:“你母親常將此事掛在嘴邊,我怎敢忘記?”

“老爺,”楊氏微蹙了眉,佯怒道,“老爺是取笑妾身母家了?”

沈青直睜開眼,瞧到她有些惱了,忙笑道:“不過是說笑兩句,夫人可是惱了?”

楊氏扭過頭不再去看他,他忙坐起身來,說道:“夫人方纔可是問我穆家的事情?”

楊氏聽他這麼說,方纔轉過臉來,說道:“妾身聽說穆老夫人本有兩雙兒女,可如今卻只剩下穆大人一人。”

沈青直忙正色說道:“穆老夫人是有兩子兩女,兩位爺聰穎好學,兩位小姐更是才情出衆,連母親都讚不絕口,甚至都動了結親的念頭。”

“結親?”楊氏不由得眼前一亮,旋即又恐他看出什麼,忙問道,“可是要將穆家姊妹許給老爺您?”

沈青直笑了起來,說道:“我與穆家二老爺穆平相差一歲,穆家兩位小姐都比我年紀大,怎麼會是許給我?是要許給大哥。”

楊氏一驚,緩緩問道:“穆家姊妹二人,姐姐選入宮中,那要許給大老爺的,便是妹妹了?”

沈青直點點頭,說:“正是,若不是穆家飛來橫禍,現在的沈家大夫人恐怕便是從前的穆家二小姐。”

楊氏聞言不由得一怔,半晌才緩緩問道:“穆家與沈家的事,妾身怎麼從來沒聽老爺提過?”

沈青直略沉吟了一番,說:“父親當年爲保沈家,不得已便與穆家退了婚,此事便成了父親心中一件憾事,而大哥與穆家二小姐本是青梅竹馬,逢此變故,難免心中抑鬱。此事之後,我們便鮮少提及穆家與西北,免得父親與大哥心中不悅。”

楊氏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妾身記得剛嫁入沈府的第二年,父親便同大哥去西北辦差。不知有沒有再見到過穆家的人?”

沈青直沉吟了一番,說道:“我記得父親曾在家書中提到過穆家,父親與大哥去了西北便打聽穆家的下落,終還是找到了穆家。”

楊氏緩緩點了點頭,說:“那便是說,父親與大哥終還是見到了穆家的人?”

沈青直點點頭,說:“雖然父親與大哥不願提及,可心中終還是掛念着穆家,西北一見,也算是些許慰藉。”

楊氏不再開口,細細思量了起來:自己嫁入沈府已經十八個年頭,第二年大老爺便去了西北,一去便是兩年多。這兩年間,大老爺見到了青梅竹馬的穆家二小姐,這位二小姐境遇淒涼,大老爺定是心生憐惜,二人情不能已,難免做出逾越之事,之後便有了心兒這丫頭。

她不由得倒吸了口氣,接着想到:自己方纔已經細細問過了穆老夫人,心兒今年十六歲,正合得上大老爺在西北的日子,那麼,這心兒十有八九便是大老爺的親生女兒!

楊氏不由得心怦怦跳了起來,大老爺和夫人陸氏極力隱瞞沈府衆人的事情,不想卻被自己瞧出了端倪!

她又升起了一絲不屑來,大老爺爲了保住沈府和他自己的前程,竟然將親生女兒送入穆府當穆家的嫡親孫女,這樣的行徑和當年老太爺與穆家退婚的行徑可真是如出一轍,不愧爲是沈家父子!

二老爺沈青直見她不開口,便索性又躺了下來,也不說話,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嘴角不覺帶出幾分笑來。

楊氏回過神,轉眼瞧到他有些得意的神情,心中忽然像被針刺了一下,生生疼了起來。

她記得如今的姨娘,那時還是自己身邊的陪嫁丫鬟,一日她梨花帶雨地來自己這裡哭訴二老爺的行徑,自己胸悶難忍,便去質問他,當時便瞧到他臉上也是同樣的神色,像幾歲的孩童吃到了惦記許久的糖糕,滿是歡喜。

不想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苦口婆心、軟硬兼施,他這偷腥的毛病還是沒改。她心中又氣了起來,這沈府裡裡外外不知有多少個丫鬟,個個都是狐媚的樣子,一心只想着往主子們的牀上爬,不知又是哪個不知廉恥的竟來勾搭二老爺,若是讓自己查出來是誰,定不會輕饒了她!她暗咬着銀牙,恨恨地想。

過了半晌,待氣消了些,她長吁了口氣,轉而想:連一向沉默寡言的大老爺,也還在外面偷偷養了親生的女兒,何況二老爺這樣本性便是如此的人呢?也罷,且先隨着他去,待我把心兒這丫頭的事情想明白了再做計較。

她站起身,丫鬟寶蓮忙捧上一碗燕窩羹,她在桌邊坐了下來,接了碗,口中慢慢吃着,可心中卻仍在盤算着。

心兒這丫頭,雖名義上是穆家的四小姐,可實際上卻是沈家的二小姐,雖不是嫡出,可父親是正三品的官員,親姐姐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還有個前程似錦的親大哥,不僅如此,她還有個郡王表哥,這麼算下來,這都城中竟沒有幾家的小姐能有她這般貴重的身份。若是能名正言順的認祖歸宗,不知有多少人家惦記着。

可眼下除了穆家與沈府大老爺一家,恐怕沒人知道她的身份,衆人所知的不過是她是在西北長大的御醫家的小姐。殊不知,若是誰能娶了這丫頭入門,那日後定是仕途順遂、飛黃騰達。想到這裡,楊氏不由得眼前一亮,她擱下碗,站起身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楊氏的算盤打的噼啪響哦~~~謝謝各位小主一路支持,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