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心兒隨着衆女眷等在二門內, 衆人皆屏氣凝神, 聽不得一絲聲響。不多時,便瞧到衆人衆星捧月般簇擁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走到前來。

心兒隨着楊老夫人等衆女眷行過大禮後, 才聽到那婦人朗聲說:“都起來吧。”楊老夫人忙起身上前與她相見,二人攜了手走到廳當中坐了下來。

敏月大長公主瞧了瞧衆人, 目光便停在了一襲紅衣的心兒身上。

楊老夫人滿臉堆笑, 說道:“大長公主還未瞧到過墨兒的媳婦吧?二奶奶來見過大長公主。”

心兒聞言, 忙走上前去, 行了禮。

敏月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 說道:“果然是姿容秀麗、氣韻不凡,難怪舅母挑來選去,最終選了穆家的女子。”

楊老夫人忙說道:“承蒙大長公主擡愛,墨兒媳婦雖不是出身權貴之家,卻是知書達理、秀外慧中, 想來日後定能將墨兒照料好。”

敏月微微點了點頭,對一旁的侍女說:“賞。”那侍女便捧了一個托盤過來, 心兒謝了恩,伸手接了過來, 原來是一支做工精細的赤金鑲玉並蒂蓮步搖。

楊老夫人忙帶着笑招呼旁人上前見過大長公主, 綠果忙將她扶起,在一旁坐了下來。

敏月略坐了一盞茶的功夫, 便起身離了楊府,衆人仍是畢恭畢敬將她送走。

心兒剛鬆了口氣,便見有其他近親陸續前來, 她少不得隨着楊墨一一見過衆人,雖知是煩文縟禮卻一點不能出錯,一日下來,心兒只覺得渾身痠痛。直到用過晚飯,送過衆人,心兒才終回到房內坐了下來。

不想她剛坐了下來,杜若便帶着房內的一衆丫鬟走了進來,衆人一字排開站在她面前,齊聲說道:“奴婢見過二奶奶。”

心兒擡眼望着面前的七八個丫鬟,強打起精神來,笑了笑,說:“今日事情多,倒未來得及見過你們。”

杜若笑着說道:“奴婢們瞧到二奶奶事多,也不敢打擾,便只等着二奶奶回來纔敢前來見過。”

心兒點了點頭,說:“除了杜若,旁人倒都叫不出名字來。”

那丫鬟們便一一說了自己的名字和日常做些什麼事,心兒這才知道,原來楊墨的身邊除了杜若之外,還有兩個近身服侍的大丫鬟,一個叫木棉、另一個叫葵兒,兩人都是十六七歲上下的模樣,只是木棉沉穩,葵兒靈動,二人一靜一動,性格迥異。

除了她二人,其餘幾個便是常在外面做事的小丫鬟們,也都是十四五歲的模樣,面上都是恭恭謹謹,一副順從的模樣。心兒便叫了綠果見過衆人,又拿了些散碎銀子出來,賞給衆人呢,衆人都道了謝出去了。

心兒長吁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頭上的赤金頭面,說:“剛戴上並不覺得如何,這一天下來,只覺得頭上越來越重,脖子也要折了。”

綠果忙拉她在鏡前坐了下來,邊動手將她頭上的釵飾一一取了下來,邊說道:“小姐,你只是戴了一日便受不了了,那大奶奶日日都是這般,也不見她的脖子折了。”

心兒被她這麼一說,不由得“撲哧”笑了起來。

綠果瞧到她臉上的笑,緩緩說道:“自從來了楊府,還未見到小姐這麼笑過。”

心兒從鏡中望着她,緩緩說:“今日你也瞧到老夫人的樣子了,即便我只想在楊府苟且偷生,恐怕也未必是件易事。”

綠果微微皺了眉,說道:“當初楊家是如何心急着要將小姐娶進門,可不想剛過門,便給小姐眼色看。綠果真是不明白這老夫人究竟安得是什麼心?”

心兒搖了搖頭,說:“連祖母也猜不出她的心思,更何況你我了,我們日後只能更加謹慎些。”

綠果點了點頭,心兒忽想到了什麼,對綠果說:“明日歸寧,見到祖母、見到高媽媽,你知道該如何說話。”

綠果點了點頭,說:“小姐只管放心,綠果自然知道輕重。”

心兒點點頭,說道:“還好有你在身邊,否則這漫漫長日,也不知該如何渡過了。”

綠果執了梳子,將她的頭髮慢慢梳着,輕聲說:“不管小姐在哪裡,綠果便隨着小姐在哪裡。”

心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綠果也握了她的手,主僕二人都忽然才意識到,在這楊府中,只有對方纔是自己的依靠,兩隻手都不由得抓得更緊了些。

直到心兒洗漱完畢,才瞧到楊墨醉醺醺得被衆人扶着走了進來。衆人想把他扶到牀上,卻不妨他一把推開衆人,伸出細長的手指,指着心兒,說:“你們都出去,讓你們的、你們的二奶奶來伺候我!”

衆人略遲疑了一番,卻瞧到他轉過身來望着衆人,杜若等人不敢堅持,只得輕輕退了出去。他轉眼瞧到綠果仍站在那裡,便說道:“你也出去!”

綠果望了心兒一眼,心兒忙擠出些笑來,柔聲說:“你下去吧。”

綠果無法,只得退了出去。

見衆人都走了出去,心兒便走到他面前,輕聲說:“二爺吃了酒。”

楊墨望着她,輕輕笑了笑,說:“我楊墨娶得佳人,自然是要吃酒的。”

心兒聽出他口中似乎有些不悅,也不理他,只輕聲說:“我來替二爺更衣吧。”

楊墨望着她,也不說話,只直直地站着。心兒上前一步,伸長了手替他去寬腰間的腰帶,卻不妨他一把將她拉至眼前,說道:“你離我這麼遠?竟是如此不願與我親近?”

他的手緊緊抓着她的手臂,他口中的酒氣直直衝到心兒的鼻內,她不由得微微皺了眉。

楊墨瞧到她那淺淺的眉頭,心中不知怎的忽騰起一團火來,他用力一推,心兒本就身子朝後傾着,不妨被他這麼一推,便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她腳下忽絆到一個繡墩來,停了下來,可身子卻仍往後倒去,她只覺得肋下一痛,忍不住“哎呦”叫出了聲,轉頭一瞧,原來是撞到了屋當中的八仙桌上,她忙伸手想扶着桌案站起身來,卻不妨將桌上的五彩蓋碗推了下去,只聽“喀嚓”一聲清脆的響聲,接着便瞧到那蓋碗的碎片四散開來。

心兒半晌才直起身來,肋下的疼痛讓她不由得倒吸了幾口涼氣。

楊墨不妨自己竟用了這麼大的力氣,望着心兒蹙着眉撫着肋下,似乎是傷到了,他一時也有些呆住了。

在外面的綠果聽到裡面的動靜,不免有些擔心起來,忙問道:“小姐,你可還好?”

心兒聽到綠果的聲音,擡眼瞧到楊墨呆呆立着不動,便對外面說道:“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茶碗,你進來打掃一下吧。”接着,她又說道:“杜若,你也進來吧,二爺恐怕是要去沐浴了。”

說完,她也不看他,只轉過身,在繡墩下緩緩坐了下來,肋下的疼痛讓她不由得輕輕哼了一聲。

她剛坐下來,便聽到簾子一動,綠果與杜若便走了進來。二人瞧到二爺楊墨正站在當中,身上還是方纔的長袍,只是面上卻如同凝了一層霜般。而二奶奶心兒正背對着他坐在繡墩上,面上仍還是那般平靜,只是雙手卻緊緊攥着大紅絲帕。

綠果忙走到心兒面前,輕聲問:“小姐,可還好?”

心兒勉強笑了笑,說:“我還好,你當心割了手。”綠果點點頭,便蹲下身來小心翼翼揀起地磚上星星點點的碎片來。

楊墨仍直直地望着心兒的背影,忽聽到耳邊傳來杜若溫柔的聲音:“二爺,水已經備好了,奴婢伺候二爺去沐浴吧。”

他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外面的長袍早已褪去,再擡眼瞧到面前的杜若,眉目含情、面帶桃花,比起心兒那湖水般沉靜的面容來,倒是多了幾分生動來。楊墨瞥了一眼仍呆坐在那裡的心兒,便伸手輕輕撫了撫杜若的面頰。

杜若不妨他竟當着新過門二奶奶的面這般,心中不由得又喜又羞,嬌嗔地叫了聲:“二爺。”

綠果正在拾地上的殘片,忽聽到杜若那嬌羞的聲音,不由得擡眼朝她望去,便瞧到二爺楊墨正撫摸着她的臉頰,綠果一時又臊又氣,手上一用力,便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痛,她忙低頭望向手指,便瞧到一抹殷紅的血跡從指尖緩緩滲出。

心兒正望着地磚出神,杜若那無比柔媚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也不願多想,忽瞧到綠果呆呆望着手指,忙順着她的目光瞧去,原來她竟是割了手指。

心兒忙站起身來,說道:“綠果,你可是割了手?”說着便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將手中的帕子折了幾折,替她緊緊紮了起來,說:“叫旁人來收拾吧,你這手可不能再碰這些東西了。”

綠果望着心兒,目光中又是氣又是心疼,可瞧到她對二人竟是無動於衷,不由得輕嘆了口氣,低聲說:“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