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欣和春意纔出了攏香院,就看到隔壁的挽芬院院門處多了好些個僕婦,一個個俱都神情莊重,那站立的姿態,猜想應該都是有一點身手的。
葉欣道:“這是做什麼?”
春意搖搖頭,“奴婢過去問問。”
見葉欣點頭了,春意當即走過去問了一個僕婦,那僕婦朝葉欣這邊看了一眼,然後才低低對春意說了幾句。
不過片刻,春意就回來了,主僕兩人繼續朝着花園走去。
等走遠了些,葉欣纔開口道:“問出什麼了?”
春意道:“小姐,她們說這都是夫人的意思,還叫小姐今日在府裡別亂跑,讓奴婢好生看着小姐呢。”
葉欣停住腳,回頭看了挽芬院一眼,想到昨夜葉柔有些躲躲閃閃的表現,一點都不像是她的作風,她似在有意無意避開柳氏的問話。
現在柳氏又讓人將挽芬院看管起來,莫非今天這件事是衝着葉柔來的?
葉欣視線轉回來,淡淡問春意:“那位周夫人在正堂鬧事,難道是與姐…姐姐有關?”
春意皺皺眉,道:“奴婢也不大清楚。”
葉欣復又左右看了看,確定了一個方向,然後朝着花園左側的小道邁步而去,“我們去正堂那邊看看。”
嗯?春意木在原地一會兒,小姐怎麼就要去正堂了,不是說好的逛逛園子消食嗎?
“噔噔噔”春意焦急的小跑跟上來,“不行啊,小姐,你不能去,你現在還病着呢。”
葉欣腳步未停,“你沒聽小桐說的嗎?那位周夫人那麼的強悍,父親又不在家中,祖母她老人家也生病了,就孃親一個人她怎麼應付的過來。”
春意被問住了。
小姐說的好有道理啊,這個時候怎麼可以讓夫人一個人面對呢?
可是小姐的身體還這麼虛弱,也不擅長和別人打嘴仗,要是被人罵一句,小姐不得難過一整日啊。
小丫頭咬了咬牙,攔在葉欣的身前,“那小姐回攏香院歇着吧,奴婢自己去。”
葉欣瞧着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不由得失笑。
“再怎麼說這裡也是葉府,那個周夫人就算再蠻橫也不至於在別人家裡動手打人吧,而且府裡總還有小廝護院什麼的,別瞎擔心了,走吧。”
春意愣了愣,經歷了表公子這道坎後,才短短兩日,她真真的感覺到小姐好像突然之間變了許多。
她不輕易落淚了,也變得極有主見,春意既覺欣慰又覺心疼。
春意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了,只緊緊的跟在葉欣的後頭。
葉欣腳步走的不快,但她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步履輕盈了許多,是那位陳大夫的藥起了作用嗎,不是說是治療心悸受驚的藥?不管了,身體在慢慢的恢復起來,是個再好不過的徵兆。
葉欣是第一次在這座府邸內走這麼遠的路,她的視線淡淡的掃過去,對周圍的事物感到即陌生又熟悉,心裡的感覺還是有點毛毛的,怪怪的。
葉欣握了握袖子下的手,鎮定些,以後這種事情多了去了,要慢慢習慣這種感覺並且克服它。
半刻鐘後,主僕二人終於來到了正堂外。
此時,正堂外的空地上站了許多人,聽到她們的腳步聲,這些人都紛紛轉過來看。
葉欣沒有像一般的大家閨秀一樣低着頭嬌嬌怯怯,她的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掃過去,有的面孔有一點點的熟悉,有的又完全沒有什麼印象。
熟悉的那些應該都是葉府的下人,而陌生的那想來就是那位周夫人帶過來的人了。
“二小姐…”有葉府的僕婦喚她,“您怎麼過來了?”
葉欣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淡然的笑笑,然後領着春意徑直往前走。
人分成兩撥各佔了空地的一邊,葉欣主僕順利的從中間空出來地方穿行而過。
還沒進入正堂,就聽有個陌生婦人的聲音傳入耳中,“葉夫人,這件事,葉府怎麼說也要有個交代吧。”
語調平和,聽着不像是發怒的樣子,是小桐這丫頭誇大其詞了?
又有另一個婦人不客氣的說:“大嫂,你還和她說什……”
“孃親…”葉欣一邁進正堂就喊着柳氏,堪堪將那婦人的話打斷了。
聽到女孩輕柔的嗓音,廳內幾人的目光齊齊投過來,只見正堂門檻處立着一個身身姿盈盈的少女。
葉欣朝柳氏緩步走去,這纔像剛注意到廳堂裡還有兩位夫人似的,她有些歉意的輕聲道:“孃親,原來您有客人在啊。”
柳氏很驚訝葉欣怎麼這時間跑過來了,隨即看了跟葉欣後面的春意一眼,春意只得把頭低下,交疊的手緊了緊。
“欣兒,過來見過兩位夫人。”葉欣聽話的同柳氏轉向廳堂右側,脣邊依舊掛着淺淺的笑,她擡眼看向二位夫人。
離的近了,瞧着更加的清楚,一襲藕色的齊胸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煙羅軟紗衣,一副弱柳扶風,病懨懨的樣子。
葉柔的長相偏柔,若是不說話,就很像書裡說的江南水鄉女子,嫋嫋婷婷,嬌若春水,但一開口說話,聲音雖柔,性子卻是實在的大大咧咧。
而葉欣呢,五官單看都十分的秀氣,但遠了看,卻讓人覺得她眉宇飛揚,應當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就像此刻她脣角含着淡笑,神情自若,面對來意不明的客人,也不見她有絲毫的拘束之態,反而落落大方,叫人難揪錯處,反倒心生親近之感。
想來這就是那位養在深閨人未識的葉家二小姐,聽說常年都是靠湯藥吊着命的,因此不常在人前走動,難怪瞧着眼生。
柳氏道:“這位是建安伯府的大夫人,這位是二夫人。”
柳氏介紹的既簡單又幹脆,大夫人是那位面色平和眉尾有顆痣的婦人,二夫人則是面部稍胖但眼神不怎麼友善的那位。
“欣兒見過二位夫人。”葉欣屈膝虛虛的一禮。
“葉小姐不必多禮。”周大夫人語氣依舊平平,目光在葉欣審視着,見她不卑不亢的回看,周大夫人回以笑容。
週二夫人可不會這麼客氣,兀自將葉欣自上而下打量一番,然後笑的陰陽怪氣,“葉夫人當真是教女有方啊,瞧瞧這葉二小姐,禮數週全,行止有度,叫人挑不出錯處,當爲閨秀之典範吶。”
葉欣聞言,眼尾微微上挑,嘴角淡笑未收,她再次掃週二夫人一眼。
這位夫人穿着講究,衣服上繡着葉欣叫不上來名字的花紋,身材很豐腴,想來平時日子過得還不錯,頭頂髮髻插了精緻的金簪,珠釵等飾品,若是那雙三角眼盯着人的時候眼神不那麼刻薄就好了。
柳氏已經知道這個二夫人是個什麼貨色了,幾輪應答下來,柳氏心內正憋着一團火,當既想拉過葉欣落座,不理會這週二夫人。
對於柳氏難看的臉色,週二夫人視若不見,她頓了頓,又自顧自道:“雖說葉二小姐從小身子骨弱,夫人您愛女心切同爲母親我也可以理解,但夫人您不能因此就厚此薄彼,對葉柔生而不養……”
這話說的毫不客氣,廳堂內氣氛愈發古怪,葉欣斂了嘴角笑意,眸色不明。
“二弟妹!”周大夫人面色不虞,呵斥週二夫人。
“你…”柳氏這次被氣狠了,指着週二夫人,“來人,把她給我弄出去。”
當即有幾個僕婦要上前來,被週二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
不是請,也不是送,而是弄出去,週二夫人聽到柳氏這話臉色也變得難看,這個柳氏,當她唐月英是什麼,一個物件嗎?竟敢說將她弄出去。
週二夫人咄咄逼人,“您女兒做出這等事,夫人敢說與夫人沒有干係嗎?”
周大夫人面色失了平和,她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二弟妹,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
“大嫂,我這都是爲了誰啊?”週二夫人拍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這還不是爲了伯府,爲了咱們的軒哥兒嗎?”
葉欣把柳氏扶到椅子上坐下,招手讓春意過來低語了幾句,然後春意又把那些僕婦帶離了正堂。
“娘,您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
柳氏搖搖頭,“娘沒事。”
葉欣給柳氏倒了杯茶,“那娘就在這裡坐着吧,女兒去和兩位夫人談談。”
柳氏接過,驚訝的擡頭看着葉欣還略顯蒼白的臉。
葉欣朝她露出淺淺的笑,轉身再次停在兩位周夫人跟前,她開口,聲音輕柔的像這秋日裡的風。
“不知長姐究竟做了什麼事,讓夫人這樣生氣。”葉欣屈膝,“我先替姐姐向二位夫人賠個不是了。”
大夫人還沒說什麼,週二夫人先冷笑,“犯了錯只敢躲在後宅裡不出來,還讓你來替她認錯,葉府當真是有誠意。”
葉欣看向週二夫人,“還望夫人告訴我,我長姐犯了什麼錯,如果可以挽回的便及時止損,如果已經成了定局,我們葉府也會全權負責,決不推諉責任。”
葉欣說的很明白,可以挽救的就救一救,挽救不了的就盡力彌補,連彌補都彌補不了的,那麼葉家也不會推卸責任,不介意讓第三方介入。
周大夫人意外的看了葉欣一眼。
週二夫人隨即冷哼道:“你的那位好姐姐,昨日在金水河將我們軒哥兒推到湖裡去,軒哥兒不識水性,衆人皆知,她這不是要我們軒哥兒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