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羅連嚷嚷帶蹦跳,一路小跑走近茶館。
引得街上的人頻頻側目。
看他的樣子,顯然是發生了十萬火急的事。
可即便如此,白葉羅還有功夫衝着外面看稀罕的路人豎起中指,嘴裡叫囂威脅:“看什麼看,小心捱揍!”
待在櫃檯後面打盹的掌櫃也驚醒了,醒來之後下意識的往櫃檯下面躲。
一邊躲一邊嘴裡還嚷嚷:“怎麼了,怎麼了,巡布團的人來了麼?是巡布團的老爺們麼?”
殷誠往櫃檯看了一眼,心中尋思這掌櫃嘴裡的巡布團是什麼東西。
可這時候也只是一想,白葉羅已經跑到了面前。
白葉羅長在山裡,從小和野雞野豬賽跑,練就了一身長跑的本領。
因此雖然一路疾奔,卻臉不紅面部喘,走到殷誠面前,額頭之上連汗也沒有。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喝口茶水再說。”
殷誠見只有白葉羅一個人回來了,沒見扎德,心裡約莫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絲綢之路開通之後,整個炎朝的商業得到了飛速的發展。
確切的說,是得到了樑俊的大力支持。
朝廷出面,頒佈了各種政策。
比如說商隊行走天下,只要有朝廷頒發的行商證,就可以不用任何路引。
而這個行商證很好拿,有珍寶齋開的一千貫貨物的收據就可以在當地衙門辦理。
當然,最初的時候考慮到,各路諸侯不聽朝廷的。
因此殷誠又加了一條,但凡是哪個州郡的衙門敢在這上面動心思,一經覈實,馬上將其境內的珍寶齋撤掉。
與此同時,本地州郡的所有商隊也不準上絲綢之路。
所有的諸侯都知道,東宮明確表示,政治歸政治,生意歸生意。
政治上不聽朝廷的,陰奉陽違或者自立爲王,在絲綢之路這塊不會受到任何歧視。
即便哪天有哪個諸侯和東宮打着仗,但絲綢之路上該走貨還是走貨,兩不相干。
當然,殷誠之所以要讓東宮表這種態度。
其實就是想讓這幫不聽話的諸侯習慣。
一旦他們心裡真的認爲,即便和東宮作對,自己的錢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從而心安理得的把經濟命脈放在絲綢之路上。
那就距離殷誠收拾他的時候不遠了。
而通過絲綢之路的行商的暴利,炎朝所有的諸侯沒有不心動的。
因此,在這件事上全都無比配合朝廷。
甚至有人想花錢買行商證,本地州郡的官員一發現,馬上抄家綁了送到長安。
炎朝與西域的商隊往來雖然時間不長,但不少西域的胡人通過絲綢之路來到了炎朝。
最開始的時候,不少偏遠百姓見到各種胡裡花哨的胡人,口中驚呼妖怪。
可隨着時間一長,也都見怪不怪了。
甚至還起到了開化民智,讓不少炎朝讀書人起了睜開眼看世界的念頭。
自從開春以來,跟着商隊去西域的讀書人與日俱增。
這是殷誠未曾想到的。
雖然有些地方,有些百姓對胡人見過不怪。
但更多的地方見到了胡人,還是當做怪物來看的。
扎得與炎朝百姓口中的崑崙奴差不多,只是個子更高,臉稍微白一些。
“扎得惹事了?”
殷誠看着白葉羅問道。
白葉羅連連點頭,忽而又搖頭道:“不是,我們沒惹任何事,就去是賭場轉了一圈,按照少爺的吩咐,想打聽打聽那個叫做王奇的人的線索。”
聽白葉羅的口氣,扎得沒有生命危險,要不然的話自己一開口,白葉羅必定先說結果,不會說起因。
扎得沒事,殷誠也就放心了,示意白葉羅坐下說。
白葉羅順勢也就坐了下來,瞪着眼看着殷誠接着道:“我們去了賭場,少爺,呂大哥,你們猜怎麼着?”
問題剛拋出來,還沒等殷誠與呂布接茬,一想到賭場裡的事,白葉羅樂了起來。
“怎麼了?”
眼看着自己再不問,白葉羅就得自問自答了,殷誠配合道。
白葉羅道:“嘿,我們問了一圈,沒人知道。”
呂布本就在一旁支者耳朵聽着,心裡還在想,賭坊裡到底怎麼了。
一聽白葉羅說沒打聽到消息,也沒說怎麼回事,氣的瞪着他。
孃的,浪費老子的感情。
呂布怒聲道:“沒查到你說這些廢話做什麼?”
白葉羅毫不在意呂布的無能狂怒。
這些日子裡他算是知道了,別看這位呂大哥壯實,武藝也不俗,脾氣還大,動不動就要打人。
可只要在夫子旁邊,就算給他十個膽子,這位呂大哥也不敢動手。
白葉羅接着道:“我和扎得尋思,要是這麼回去,只怕沒辦法向少爺交差,巴州那麼大,賭場肯定不止一家。我們倆一合計,就決定去其他賭場轉轉。”
“可誰知道,剛一出門!”
白葉羅停下來,瞪着眼睛吸着氣。
呂布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問道:“怎麼了?”
殷誠絲毫沒有跟着白葉羅的節奏走。
這小子在山寨裡頭上五六個姐姐壓着,雖然受寵,可打小就沒有存在感。
因此爲了吸引別人的注意,也不知道誰給他出了個主意。
養成了說話大喘氣的毛病。
自打白葉羅學會了這個技能,還把技能樹點滿了。
確實,不管在哪,只要白葉羅說話,就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但與此同時,捱揍的機率也是翻倍的上升。
果不其然,呂布一搭茬,白葉羅馬上笑道:“嘿嘿,旁邊一個人說,整個巴州就這一個賭場。”
“你!”
呂布雙手一擡,眼瞅着就要落在桌子上。
殷誠眼疾手快,將桌子一拉,差點讓呂布撲個空栽倒在地。
“淡定,淡定,習慣了就好。”
殷誠衝着呂布笑了笑,讓他稍安勿躁同時也消消火氣。
轉頭看向白葉羅問道:“然後呢?”
“然後那個人就告訴我們,要想打聽消息,別來賭場,去青樓。”
白葉羅一說到青樓倆字,兩眼放光,連語氣都變了。
這也不怪他,畢竟白葉羅是在綠林道、土匪窩裡長起來的。
這幫人做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有今天沒明天的。
因此不少人都是奉行及時行樂主義的。
像白葉羅這種少寨主,少當家的級別的。
在別的不入流的強盜寨子裡,剛長齊毛,別說逛青樓了,只怕連禍害黃花大閨女都學會了。
可白葉羅頭上好幾個姐姐,標準的長於婦人之手。
雖然沒有被養成娘炮,但青樓什麼的,那是絕對想都不能想,提都不能提的事。
因此這次出來,白葉羅算是平生第一次沒人管沒人問,說道青樓兩眼就發光,情有可原。
臨出門之前,白葉羅的幾個姐姐,也都含蓄的給殷誠交代了。
說就算讓我家弟弟上刀山下火海,替殿下頂雷送死,也別讓他去那種煙花場所。
殷誠沒敢一口答應,只說大小夥子,我也不能一直看着。
不如這樣,我不讓他碰錢,這樣他就算想去也去不成。
白葉羅的二姐說了一句,我小弟的姿色,去了青樓哪裡有給錢的道理,那些姑娘還不得倒找錢。
當時的場面有些尷尬,若非白葉羅的大姐同意,殷誠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往下接。
“去青樓?你身上沒有錢,扎得身上頂多也就二十文,只怕連青樓的門也進不去吧。”
扎得是不拿錢的,錢全都在殷誠身上。
他身上的那二十文,還是剛進巴州交進城費,城門官找的二十文。
當時殷誠還詫異,這巴州的城門官居然如此廉潔。
順手就把二十文錢給了扎得。
白葉羅一聽這話,翹起了大拇指,道:“少爺真是神人,連我們身上有多少錢都知道。”
“別那麼多廢話,接下來怎麼着?你們去青樓了麼?”
呂布冷聲問道,白葉羅搖了搖頭道:“沒去。”
氣的呂布恨不得跳起來打人。
沒去扯青樓幹什麼。
白葉羅接着道:“當時我和扎得兄弟就合計,那人說的對,想要打聽消息,得去青樓。少爺不是說了麼,王奇那人喜歡作詩...”
“不是喜歡作詩,是寫過兩首詩...”
殷誠糾正道。
白葉羅連連點頭,道:“對,寫過兩首詩,這能寫詩的,就是詩人對吧,這詩人也就是讀書人。我在山上就聽說了,天下的讀書人都喜歡去青樓。”
一說到這事,白葉羅馬上激動起來。
“我聽人說,讀書人去了青樓,那靈感就像,就像是什麼水止不住...”
白葉羅皺着眉想着腦子裡剛剛蹦出來的話。
殷誠提醒道:“文思泉涌。”
白葉羅一愣,連忙點頭:“對對,文思如尿崩。人還說,這讀書人一沒有靈感,沒有文思,就去青樓,只要見到那裡的姑娘,馬上就能唰唰唰寫出來。”
“胡說八道。”呂布沒好氣的小聲道。
白葉羅反問道:“怎麼胡說八道,要不然的話,咱們大炎朝的鬥詩會爲什麼總是要請幾個青樓的姑娘作陪?”
呂布被懟的啞口無言,只得低頭喝茶。
白葉羅嘿嘿一笑,接着道:
“我之前在山上的時候,抓過一個讀書人,他就喜歡去青樓,還給我說,這是效仿先賢,我姐問效仿哪個先賢,你們猜猜,他怎麼說?”
呂布也學聰明瞭,眼見他又賣關子,心裡雖然想問,但嘴上卻咬緊牙關。
白葉羅早就習慣了沒人搭茬,絲毫不覺得尷尬,道:“那人說是學他們的祖宗孔聖人,還說當年孔聖人就是在青樓裡,一邊喝酒一邊摟着姑娘一邊寫春花雪月...”
“放屁!”
一旁的夫子也認真的聽着,沒辦法,白葉羅這孫子說事像是說書一樣。
屁大點事說的天花亂墜,連夫子也忍不住在一旁支着耳朵。
白葉羅見夫子罵他,一愣,有些呆萌。
“啊,不是麼?不是春花雪月麼?”
殷誠難得見夫子吃癟,配合道:“是春秋。”
“哦,哦,哦,對對,寫春秋。”
白葉羅趕緊糾正,呂布也是難得見夫子吃癟,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可又想挑挑事,只得問道:“後來那個讀書人怎麼樣了?”
“被我三姐閹了。”
白葉羅朗聲道,言語之中十分的得意。
在場的三人,連帶着旁邊聽入神的掌櫃的都覺得褲襠一亮。
白葉羅還解釋道:“因爲我三姐發現,這個壞東西不僅去青樓,還打着讀書人聖人門徒的名號招搖撞騙,哄騙了好幾個良家婦女。”
“閹的好!”
夫子冷哼一聲,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臉色稍微恢復過來。
“說到哪了?”
白葉羅想到了扎得,愣了愣問道。
“說你們覺得那人說的對,王奇喜歡作詩,去青樓應該能打探到消息。”
白葉羅回過神,連連點頭,口中道:“對,對,對。”
“可是你們身上沒有錢,難不成你們去偷去搶了?”
呂布知道殷誠最忌諱什麼,趕緊給白葉羅挖坑道。
“怎麼可能?”
白葉羅像是被猜到尾巴的貓,蹭的一聲就站了起來,臉憋得通紅,看着呂布道:“呂大哥,你可不能憑白冤枉人的清白。我白葉羅乃是堂堂風雷寨少當家,那是在天下綠林道上也是有名號的人,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那合着你們真沒去青樓?”
呂布見他義正辭嚴,納悶道。
心裡倒是對白葉羅高看了一眼。
這小子看不出來,年紀不大,定力倒是非比常人。
白葉羅的情況,他也算有些瞭解。
之前哭叫着要跟着殷誠出來,動的什麼心思,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呂布也略知一二。
“自然是去了。”
白葉羅露出得意的笑容,而後又正色道:“若不是去了青樓,扎得兄弟豈能被堵在被窩裡,被人捉去?”
殷誠一聽扎得是被人捉去了,知道問題不大,頂多就是被綁票了。
通過絲綢之路來的胡人雖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商人,手裡有錢,炎朝的百姓也都知曉。
再加上扎得穿着打扮更不是普通人,被人當肉票捉走,也是情理之中。
反正性命無憂就成。
“沒有錢,你們怎麼去的青樓?”
呂布十分的疑惑:“難不成你們是?”
白葉羅又道:“怎麼可能,我們豈能做出那種下作的事,去青樓不給錢,傳出去,還不讓天下好漢恥笑?”
說着,不等呂布再問,白葉羅道:“這事還多虧扎得兄弟。”
殷誠在一旁點了點頭,道:“確實得靠他。”
扎得的賭術乃是殷誠教的,他有什麼本事,殷誠最清楚不過。
莫說是巴州這種小地方的賭場,便是在長安的大賭場,扎得想要贏錢也是輕而易舉。
白葉羅一想到當時的場景,馬上又激動起來。
他擼起袖子道:“當時扎得兄弟說,用那二十文當本錢,贏了就去青樓打探消息。”
“扎得的炎朝話已經那麼好了麼,可以和你這麼交流?”
呂布一聽這話,心生疑慮。
白葉羅道:“自然不是他說的,是他給我比劃,連說帶比劃,扎得兄弟的官話,也是能說幾句的。”
呂布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白葉羅接着道:“實不相瞞,當時我是心動的,可我打小就沒有賭過,心裡沒底,我還問扎得兄弟,他怎麼樣。你們猜,扎得兄弟說了什麼?”
呂布搖了搖頭,殷誠猜到了白葉羅接下來要說的話,笑而不語。
夫子和掌櫃的也都聚精會神的聽着,夫子見他又賣關子,而且這一次還是打定主意,沒人接話,他就不說。
哼聲道:“說什麼?”
白葉羅一拍手,學着扎得的表情,將手拍在桌子上道:“當年陳刀仔用20塊贏到3700萬,今天我扎得,也能用二十文贏更多。”
說完之後,又趕緊提醒呂布道:“這句話是扎得兄弟的原話,是用官話說的,一點也不生硬,好像背了一輩子一樣。”
殷誠噗嗤笑出聲。
當初他和手下人玩牌的時候,就喜歡說這話,時間一長,所有人都記住了。
尤其是扎得,也跟着模仿。
“然後你們贏了多少?”
“全都贏走了,賭桌上的錢,全都贏走了。”
白葉羅興奮的搓着手,激動道:“然後我們就去青樓打探消息。”
說到這,白葉羅臉色唰的一下沉了下來:“結果,我剛脫褲子,就聽到外面有人闖進來,說是什麼是什麼巡查團還是什麼巡什麼團的,挨個房間搜,要不是我跑的快,回來報信,也被他們帶走了。”
“巡布團,是巡布團的人!”
掌櫃的臉色煞白,失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