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城外。
老舊的城牆早已破爛不堪,紅土燒成的牆磚也已經在風吹日曬下沒有了原來的模樣。
新豐縣是個大縣,拱衛着長安城,兵部幾乎每隔幾年就要修葺城防。
只可惜炎朝建朝百餘年來,作爲首都的長安,從未有過兵患之事。
這讓不少官員放鬆裡警惕,兵部撥下來修葺城防的款項一半進了自己的囊中,一半則用來擴建了城池。
擴建可比修葺,在表面上看壯觀的多。
至少兵部前來巡視的官員是滿意的,城池越修越大,可城內的百姓並沒有隨着城池的擴大而增加。
歪打正着,如今反倒便宜了樑俊的災民大軍。
八九萬災民塞進城了絲毫沒有任何的擁堵。
只是沒有房子安置,暫且用帳篷安身。
劉三刀站在城牆之上,看着城外的軍隊面帶愁容,身後站着一衆太子黨的死忠份子,也都默不作聲。
城池外的空地上,三千輕騎排成三十列的方陣,每列一百人,旌旗招展,所有的騎兵端坐於馬上,腰板挺直,手握橫刀,腰別短槍,揹負長弓,馬腹兩旁各掛一勁弩。
整個軍隊宛如一人,沒有任何喧譁之聲,所有的騎兵目光堅定的看着新豐城牆。
只等着軍陣之前身騎白馬的統帥發出進攻的命令。
劉文靜看着遠處的樑濟,輕聲問道:“去請諸葛先生了麼?”
鐵牛趕緊應聲道:“三哥,王保哥親自去的,這會子應該到了。”
“好。”劉文靜點了點頭,心裡實際上是慌的很,可個時候,樑俊不在,劉文靜也不在,樑定昌雖然會打仗,可他乃是堂堂長安十六衛的統領。
現在他們對外假借着白蓮教要挾太子的名義屯兵新豐。
若是樑定昌露了面,可就給人留了話柄。
現如今能夠當家作主的就只有自己。
若說安置災民,這事他在行,畢竟幹了那麼長時間,傻子也明白該怎麼做。
可這行軍打仗,尤其是面對城外看起來就是一支勁旅的事,劉三刀是沒有任何的信心。
此人是誰,怎麼會突然來到新豐城外。
難道太子和劉文靜的計策沒有成功?長安城那幫人不買他們的賬?
一旁的楊威冷聲道:“劉兄弟,要我來說,管他們是誰,一會等天黑了,我帶着驍騎衛的兄弟們殺出去。他孃的,我雖然不懂打仗,可哪有讓騎兵攻城的道理。”
鐵牛也跟着插嘴道:“楊大哥說的沒錯,之前殷大哥講三國的時候也曾說過,要想攻城,至少要有三倍的兵力才行,咱們城內那麼多人,他就這點兵還敢來。這領兵的肯定是個繡花枕頭。”
原本還很緊張的氣氛,讓鐵牛一插嘴,瞬間有些緩和。
旁邊人全都是樑俊的死忠書迷,對樑俊的三國那是再熟悉不過。
“鐵牛哥說的,殷大哥不是說麼,要攻城得圍三缺一,俺看這人,連兵法都不懂。”
“對對對,殷大哥說過這段,是誰來着,曹操打徐州,不就是這樣打的麼。”
“你記錯了,哪裡是曹操打徐州,明明是周瑜打赤壁的時候這樣打的。”
“放屁,周瑜打赤壁那是水戰,殷大哥都說了,水戰最忌諱的就是把船連在一塊,這叫做連環計,一把火全都燒光。再說了,周瑜哪有那麼多兵把長江給圍住。”
一幫人嘰嘰喳喳,你說他錯了,他說你錯了,倒是讓劉三刀摸到了點頭腦。
“望遠鏡。”劉三刀一招手,旁邊三豬趕緊把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遞過去。
珍寶齋之所以能成爲樑老三手裡的王牌,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不僅開發民用的物件,在沈雲的思想下還研發軍事上用的東西。
這望遠鏡就是沈雲帶着人研究出來的,供給兵部之後,光是望遠鏡的單子,樑老三就從韓勵的兵部弄到了三千萬貫。
剛剛樑濟的大軍到了城下之後,劉三刀六神無主,拿着望遠鏡看了看,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可讓鐵牛這幫三國迷一吵吵,反而想起剛剛看到的細節。
這邊拿着望遠鏡又觀察一番,下面這三千輕騎軍容雄武,排列整齊,氣勢恢宏。
再拿望遠鏡去看,確定了這幫騎兵乃是有備而來,心裡泛起來嘀咕。
鐵牛探過頭來,道:“怎麼了,三哥,你又拿着千里鏡看什麼,讓俺看看。”
劉三刀將望遠鏡遞給他,道:“這領兵之人絕非什麼繡花枕頭,只怕是帶兵打仗的行家。”
正說着,樑定昌帶着幾個親衛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騎兵。”樑定昌不敢太靠前,站到劉三刀身後向着城外眺望。
劉三刀轉頭道:“樑將軍,你可知道城門下這幫人是哪裡來的麼?”
樑定昌奪過鐵牛把玩的望遠鏡一看,等時愣住了,失聲道:“飛羽衛!”
“飛羽衛?”
“乃是四皇子的親衛,剛創建不久,聽說所招之人皆是邊關捍卒,不可小覷。”樑定昌緊皺眉頭,打到了長安他左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
如今樑俊又不在身邊,樑定昌心裡空落落的,實在是心煩意亂帶着幾個親衛去安置災民的地方巡視,唯恐出什麼亂子。
一聽到城外來了大軍,這才慌忙趕了回來。
“四皇子!”劉三刀也是一愣,萬萬沒有想到城下的軍隊居然是四皇子的衛隊。
“這...這四皇子不是聽說乃是一個吃齋唸佛之人麼?”劉三刀雖然沒來過京城,可在江湖中飄蕩這麼久,朝廷上衆人所知的事還是知曉的。
樑定昌點了點頭,面色冷峻,道:“沒錯,四皇子往日裡整天禮佛,誰也沒有想到他爲何突然組建了一支這樣的軍隊。”
反常的事還有很多,整個長安城裡這一年來像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連太子爺身上也有很多反常的事。
樑定昌雖然是個粗人,但卻不是一個傻子,這種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變化,他還是能察覺出來的。
“看這個樣子,四皇子來此別有目的。”樑定昌放下了望遠鏡,沉聲道。
劉三刀跟着點頭,應聲道:“我也是這般想,一來有軍師在城中斡旋,朝廷就算派兵前來,也不會來的那麼快。二來,四皇子的這飛羽衛軍容整齊,軍容整肅,陣列整齊,能把兵帶成這樣的,絕非等閒之輩,必然是深通兵法。他來此若是爲了奉旨圍剿所謂的反賊,必然要攻城,可若是攻城斷不可能只帶着騎兵而來,也不可能只圍城一面。”
樑定昌有些意外的看着劉三刀,所謂千軍易得良將難求,他樑定昌打小就在軍隊裡廝混,最是清楚炎朝軍伍之中的將領都是什麼玩意的水平。
衝鋒陷陣不要命的莽漢一抓一大把,可若想找可以統兵打仗的人可就難的很了。
沒想到劉三刀這個江湖上浪蕩之人居然還有這番見識。
“劉先生還通兵法?”樑定昌試探問道。
劉三刀面色一紅,他哪裡懂什麼兵法,只不過是跟着樑俊聽了那麼長時間三國,加上剛剛這幫人又七嘴八舌說三國裡的事,才讓自己想到這一點。
“俺們都懂兵法。”鐵牛上前一步,看着樑定昌手中的望遠鏡,滿臉充滿渴望,卻又不敢直接要。
“對,鐵牛哥說的對,俺們都是懂兵法的人。”
二驢自打跟着樑俊,這一路走來,隨着眼界的開闊,整個人的精氣神也都變了。
他本身就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又十分要面子,樑俊身爲太子,他如今是太子的小弟,若是還和以往那樣渾渾噩噩呆呆傻傻,平白讓人笑話。
因此有心在樑定昌這個太子的老班底面前掙個臉面,湊上來道:“這帶兵打仗要多觀察多動腦子,這打水戰,不能中了敵人的反間計,也不能把戰船連在一起。這打陣地戰,得挖戰壕,不能把軍營建在靠山靠水的地方,靠山靠水,就容易讓敵人火攻水攻。這打消耗戰就得防止敵人劫糧草,尤其是這守糧草的人不能喝酒。咱們人多打人少,就不能紮寨連營,防着對手放火。咱們認少打人多,就得靠着十六字方針。”
樑定昌見二驢這個山賊強盜出身,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談起兵法來居然侃侃而談,而且說的還頭頭是道,心裡不由得對他高看一眼。
“二驢兄弟,這人少打人多,該靠哪十六字方針?”
二驢見樑定昌真心相問,心裡那個高興,得意道:“這十六字方針就是,以暗打明,以活打死,以點打面,以動打靜。”
樑定昌聽罷,心中不住的琢磨這十六個字,越想越覺得二驢說的有理,眼中異彩連連,沒想到在這還能發現一個軍事奇才。
二驢一說完,周圍的人一愣,隨後有人搖頭道:“不對,不對,這以少打多,你說的這十六字方針是戰略核心思想,不是具體戰術操作。”
“對對對,二驢哥說的不對,這以少打多十六字方針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要像是膏藥一樣,緊貼着敵人,讓他既甩不開又死不掉,還打不着。”
“也不對,也不對,你說的也不對,以少打多十六字方針應該是集中力量,保存實力,實在不行,破釜沉舟。”
一般人又七嘴八舌的吵鬧起來,樑定昌聽的是連連驚奇。
心道太子爺這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多軍事鬼才,一個個說的連自己的自嘆不如。
劉三刀臉色更紅了,看着這幫吵的面紅耳赤的小弟們,只覺得倍感丟臉。
這幫人一個個還是最近纔會寫自己的名字,就在這裡高談闊論,二驢這孫子還張嘴就來,俺們都懂兵法。
不知道的人見了這架勢,還以爲是一幫軍事奇才大聚會。
實際上這就是他們聽完樑俊講三國之後,睡覺前日常撕逼。
樑俊一講三國,最喜歡講的就是諸葛亮七擒孟獲,孫仲謀百攻合肥。
只要一講到孫權,就會把孫權這次打合肥用的什麼計謀,張遼是怎麼看破的,又是怎麼殺的孫權潰敗的說的天花亂墜。
這纔講到了孫權第五十二回打合肥,就講了將近六十多次打法。
只要一聽完孫權打合肥,這幫人回到住的地方,不討論一個多時辰那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覺的。
甚至不少人睡着了說夢話,嘴裡都是這計謀那法子。
“好了,都別吵了,鐵牛、二驢,你們不是精通兵法麼,來說一說,現在該怎麼辦,來,你們那麼有本事,都來說說該怎麼退兵。”劉三刀看着一幫不成器的怒聲喝道。
一幫人見劉三刀發了火,全都閉上了嘴巴,城牆之上一時之間安靜下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位睡覺說夢話都是擡槓講兵法的主小聲道:“殷大哥給咱們講的都是孫權如何攻城,張遼怎麼擊敗的。這下面的人還沒說怎麼攻,咱們咋知道用什麼法子退敵。”
二驢瞪了他一眼,冷聲一哼,笑道:“兵法要活學活用,劉三哥,我有個法子,必能退兵。”
劉三刀怒氣未消,但見二驢信心滿滿,唯恐他真有什麼辦法,冷聲道:“那你來說說,該怎麼退兵。”
二驢看着城外的騎兵,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道:“咱們想辦法讓對方的主將和咱們單挑,只要他一靠近場下,我們就拿弓箭射他。殷大哥說過,但凡是兩軍陣前單挑的都是傻比,一射一個準。”
“放屁!”劉三刀再也憋不住了,吼道:“你以爲四皇子和你一樣啊,還騙他來單挑,四皇子是豬麼?太子爺知道樑俊陣前單挑的是傻比,四皇子就不知道麼?”
二驢被噴的滿臉吐沫星子,委屈的站在一邊,劉三刀氣的罵罵咧咧,正要說話,只見城下走來一騎。
那騎繞到城門下,擡起手中長槍,指着城樓上衆人,囂張道:“我們家四皇子說了,讓你們城裡這幫反賊聽好了。你們把城內最能打的派出來,若是能勝得了我家四皇子,咱們就退兵。若是勝不得,就打開城門受死!”
“嘿,嘿,三哥,這四皇子是個傻比哎,嗨。”二驢興奮的都說不出話來:“咱們,咱們趕緊射他。”
劉三刀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結果,整個人矇住了,二驢一提醒才反應過來,一幫人趕緊找弓箭。
找來弓箭才發現,一城樓的人就沒有一個射箭射的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