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叵測八

識汝不識丁 居心叵測(八)

陶墨坐在車裡有些侷促。原本的專屬位被桑小土佔了去,他只能挨着顧射坐。

顧射閉着眼眸,似乎有些睏倦。

陶墨呆呆地看着他的側臉,心跳如雷。

直到桑小土輕聲道:“大人,到了。”他才驀然回想起車裡還第三人,頓時面紅耳赤,不知自己剛纔的癡態讓他瞧去了多少。他訥訥應聲,起身下車,轉頭卻見顧射已經醒了,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顧公子要不要來縣衙坐坐?”他提出邀請。

顧射道:“改日吧。”

桑小土放下簾布,將陶墨失望的眼神隔絕於簾布之外。

看着馬車踏着清晨的冷意慢慢消失在街道盡頭,陶墨轉身進縣衙。

郝果子在他身後道:“今日顧射出現的真是時候。”想起蓬香苦苦糾纏的模樣,他就覺得一陣噁心。

陶墨猛然收住腳步,懊惱道:“我忘了道謝了。”

郝果子道:“等回去再說也不遲。反正我們現在就住在一個屋檐下。”

“誰與誰住在一個屋檐下?”深沉滄桑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郝果子一驚擡頭,叫道:“老陶!”

老陶慢吞吞地走到陶墨面前,躬身行禮道:“少爺。”

陶墨眼眶一熱,雙手抓住他的胳膊,“你平安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老陶道:“我一路惦記着少爺,不敢耽擱,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郝果子道:“老陶,你年紀不小了,身子骨可吃得消?”

“趕路倒沒什麼。只是這屋頂漏風卻差點凍死我。”其實老陶一眼就看出屋頂上的瓦片乃是被人用內力震碎,而會瞞着他做出這等無聊事情的想來想去,除了端木回春不做第二人選。

陶墨哪裡想到這層,以爲真的凍壞了他,心裡大急,“我立刻去請位大夫來瞧瞧!”

老陶擺手道:“這倒不必。我身子骨還挺得住。”

陶墨哪裡肯聽,當即打發郝果子去請大夫來。

老陶拗不過他,就由着他去了。

陶墨問道:“老東家可還安好?”

老陶默默點頭,半晌道:“當初是我負他,難得他竟不記恨,還肯放我一條生路,頤養天年。”

“放你一條生路?”陶墨嚇了一跳。

老陶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忙彌補道:“我是說,不曾拿過去籤的契約來約束於我,還肯放我回少爺的身邊。”

陶墨聽着也是大爲感激,“這位東家果然是心地良善,宅心仁厚。”

老陶笑着將話題扯開,道:“少爺的學問大有長進。”

陶墨道:“是金師爺日日指點。他時常讀些爲官的坊間小說與我聽,實在大有助益。”

對於金師爺,老陶還是信得過的,相信他挑的書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便點了點頭。“少爺剛剛從哪裡回來?”

陶墨邁步的腳微微一僵,片刻才道:“我這幾日與郝果子一同借住在顧射府中。”

老陶故作訝異道:“哦?少爺幾時與顧射這般親近了?”

陶墨便說了些顧射的好話。諸如古道熱腸之類。

老陶不動聲色地聽着,等他說完才道:“我還聽說,顧射幫他的師兄弟與盧鎮學在公堂上打了一場官司?”

陶墨先是一愣,須臾想起他指的是樑府與邱府的案子,便道:“這案子已經了結了。”

老陶道:“顧射是一錘先生的高徒,少爺與他結交無可厚非。”

陶墨聽得隱約覺得不舒服。他與顧射結交,絕非因爲他是一錘先生的高徒,而是因爲他是顧射。但是老陶纔剛回來,他也願意爲這件事與他起爭執,便默默地聽着。

“只是不可厚此薄彼,怠慢了林正庸的門下。”老陶語重心長道,“爲官之道,無非兩種。一則,出類拔萃,平步青雲。一則取中庸之道,明哲保身。少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陶墨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忍住,低聲道:“我與顧射只是私交,並不涉及公事。”

這纔是老陶真正擔心的。他輕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又忍了下去,又轉移話題道:“聽說前幾日旖雨公子來過縣衙?”這消息倒是端木回春傳遞給他的,也是他之所以快馬加鞭趕回來的原因。當初因爲自己一時大意,使得陶老爺含恨而終,這樣的悲劇他不想重演。

陶墨道:“他住了幾日便離開了。”

老陶點點頭。端木回春已經派人回去打聽了,如果他沒有料錯,只怕是黃廣德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才逼得旖雨不得不投奔到談陽縣,尋求陶墨的庇護。

陶墨見老陶心事重重,道:“你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定然疲憊不堪,不如回房再歇歇?”說到回房,就不免想起房頂上的洞,他又道,“屋頂我會盡快催促他們修繕好的。木師爺的屋子沒有破,你先去他的屋子住吧。”

獨留自己的房頂完好無損,端木回春還真是肆無忌憚。老陶搖搖頭,轉身朝端木回春之前住的屋子走去。

他這邊才走出沒多少步,門房就從另一頭匆匆跑來,道:“大人,崔大人說有命案。”

陶墨心頭一緊,猛然想起顧射上次提過的案子,暗道:該不會是真的吧?

出乎意料。

死的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惡霸。

而更出乎意料的是,死的人他看着十分眼熟。

他轉頭看郝果子。

郝果子起初沒認出來,後來打量得久了,面色漸漸驚疑起來,半晌才低喃道:“晚風?”

崔炯看他臉色,試探道:“大人認得他?”

陶墨頷首道:“他是我的老鄉。”不但是他的老鄉,而且藉着旖雨的關係,他們還曾坐下來把酒言歡。

郝果子皺眉道:“怎的他也出來了?難不成羣香樓倒了?不然怎麼小倌一個個都呆在樓裡,跑出來了?”

崔炯這才知道原來死的這個是小倌,頓時對查案失了幾分興頭。

陶墨問道:“屍體是在何處發現的?”

崔炯道:“是在河裡發現的。發現的時候他手中抱着一塊浮木,但人已氣絕身亡多時。致命傷可能是背後所中的箭。”

陶墨皺眉道:“好端端的,誰要殺他?”

郝果子輕聲道:“會不會是黃廣德?”

陶墨道:“爲何?”

郝果子道:“我知道的惡人不多,而惡得要人命的恐怕就是他了。說不定他看上了晚風,但晚風不從……”他編不下去。晚風是羣香樓的小倌,恩客不知凡幾,又怎麼可能突然不從?

“啊,會不會與旖雨有關?”這麼一想,他覺得自己好像扯到了一根線頭,“我就覺得旖雨出現得蹊蹺。說不定是惹了什麼大麻煩,不得不躲到這裡來的。”

陶墨道:“無憑無據,莫要瞎猜。”

崔炯正聽得津津有味,巴不得他們再多扯出幾個疑犯,忙道:“這討論案情正是需要大膽假設。我們都是衙門中人,倒也不必像百姓這樣忌諱什麼。”

陶墨道:“不知案發之地在何處?”

崔炯道:“我已經派人沿着河岸往上游搜索,想必不久便會有消息。”

陶墨眼角瞥到金師爺正匆匆走來,忙迎了上去,“師爺,你怎的來了?”

金師爺望了眼屍體,低聲道:“這屍體可是從河裡打撈上來的?”

陶墨點頭。

金師爺道:“這裡往北數十丈便是鄰縣,恐怕這命案並不是犯在我們縣裡頭的。”

陶墨疑惑道:“這又如何?”

金師爺道:“這命案是根據案發所在地來劃分歸屬。若這案子不在談陽縣犯的,便不由我們接手。”

他一邊說,那邊就有衙役匆匆回報道:“崔大人,這案子是鄰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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