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沈青黎照例去沐影堂請安。
還沒進門,就看見楚嬤嬤急匆匆地迎出來,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少夫人,這院子裡的路都是鵝卵石鋪成的,您可千萬小心點走。”
“多謝嬤嬤關心,這院子我都來了多少次了,沒事的。”沈青黎哭笑不得,難道她有了身孕,連路都不會走了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凡事都得小心一點。”楚嬤嬤不依不饒地攙住她進了屋,卻不見皇甫氏,楚嬤嬤笑盈盈地說道,“太夫人知道少夫人過來,親自下廚給少夫人燉了烏雞湯,少夫人安心坐在這裡等着就是。”
“祖母真是費心了,我已經吃過飯了。”沈青黎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想不到她竟然還有這待遇,果然是母憑子貴。
“太夫人多年沒有下廚了,這次是真高興,就由着她做吧!”楚嬤嬤笑盈盈地說道,“太夫人昨晚高興得都沒睡好覺,奴婢多少年都沒見太夫人這樣高興過了,少夫人還真是永定侯府的福星呢!”
沈青黎只是笑。
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接着,簾子又被挑起。
蘇氏和柳氏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沈青黎忙起身施禮問安:“母親,二嬸。”
不等蘇氏開口,柳氏率先上前扶住她,大驚小怪地說道:“哎呀,二郎媳婦,你趕緊坐下,你現在懷着身子,可是咱們永定侯府最最尊貴的人了,日後這些虛禮可得免了。”
“就是啊二郎媳婦,你快坐好。這些虛禮以後就免了。”蘇氏笑容滿面地拉着她的手,說道,“你這一胎來得真是時候,我跟你二嬸今兒正是爲了此事來的,想着跟太夫人商量商量,咱們怎麼慶祝慶祝這樁大喜事。”
沈青黎:“……”
“你們妯娌倆是不是有了什麼好主意了?”正說着,皇甫氏笑眯眯地走了進來。身後還有個小丫鬟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烏雞湯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沈青黎面前,低聲道:“少夫人請用。”
蘇氏瞄了一眼那碗湯,又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她懷了兩個兒子,也沒見婆婆親手給她熬碗湯。
可見,在婆婆心目中,正室留下的子嗣纔是最金貴的。
倒是柳氏沒心沒肺地開口笑道:“哪裡是商量好了的。只是媳婦跟大嫂在路上碰到,說起此事。我們都覺得這麼大的喜事,應該好好慶祝慶祝纔是,這不,纔開口跟婆婆商量嘛!”
眼前的雞湯散着誘人的香味。這香味讓沈青黎感到很是刺鼻,平息了一晚上的胃口,又隱隱翻騰起來。她只得把湯碗往一邊推了推,扭頭對楚嬤嬤低聲說道:嬤嬤。我現在還吃不下,你先端下去吧!”
“那奴婢先給少夫人放竈上熱着。”楚嬤嬤端着雞湯退下。
皇甫氏忙關切地問道:“黎丫頭,你若是不舒服,就去裡屋躺一會兒,待什麼時候想吃飯了,祖母再給你重新去燉一碗就是。”
蘇氏和柳氏悄然對視了一眼,表情不一地笑笑,沒有吱聲。
“祖母,我看我還是回去歇着吧!”沈青黎起身道,“我戀牀,換了地方睡不着。”這話是真的,她在花廳那幾晚,真的睡不好,只得把原先吳梨娟躺過的被褥全換了以後,才又搬了回去。
“那就讓楚嬤嬤陪着你去裡屋坐一會兒,祖母有話要跟你說。”皇甫氏和風細雨地說道。
沈青黎只得依從,起身去了裡屋。
楚嬤嬤忙跟着後面去伺候。
“你們打算怎麼慶祝?”皇甫氏又轉身問道。
“母親,前些日子咱們剛辦了品茶會,接着再辦也不合適,兒媳覺得不如在咱們府裡辦個賞花會什麼的,給府上也招攬一些人氣。”柳氏頓時喜上眉梢。
不得不說,二郎媳婦這一胎對他們二房來說,實在是件喜事,如此一來,永定侯府郎君不中用的謠言不就自攻而破了!
這樣,慕雲軒和慕雲朝的親事不就有着落了嘛!
“賞花會?”皇甫氏白了柳氏一眼,“若說起花,府裡就我院子裡多,難道你是想讓亂七八糟的人,到我院子裡賞花嗎?”
“自然不是。”柳氏訕訕地說道,“兒媳只是提議罷了。”
蘇氏沉思片刻,正色道:“母親,大家都知道咱們侯府以前是先帝的行宮,大家對這裡都充滿了好奇,只是大多數沒有機會進來看看,不如咱們藉着這個機會,辦一個遊園會,好好熱鬧一番。”
“那就辦個遊園會吧!”皇甫氏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看了看妯娌倆,說道,“至於怎麼辦,你們妯娌倆商量着來,也不用太鋪張,簡簡單單就行,我老了,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母親放心,只是個遊園會,把府裡裡裡外外都好好打掃一番就是,除了待客的吃食,也花不了多少銀子的。”蘇氏看了柳氏一眼,正色道,“倒時候,讓廚房好好準備就是。”
柳氏觸到蘇氏的目光,不以爲然地說道:“大嫂,光打掃一番怎麼能行,我們總得好好佈置的,比如,碧水湖得放幾艘小船在那裡,還有祠堂那邊的花木太少,這次怎麼着也得移些花木過去,還有每個院子的外牆什麼的,都得修繕修繕,總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們永定侯府只不過是虛有其名吧?”
還打掃一番就行。
她早就看透了,蘇氏就是不想花銀子。
“弟妹,那照你這麼說,得花多少銀子吶!”蘇氏扶了扶鬢間的釵環,嘴角動了動,說道,“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因爲上次二郎私自調兵,被罰了一年的俸祿,還有京郊的那個莊子……”說着,她看了看皇甫氏。趁機說道,“那個莊子如今也種不成稻米了,而另外買地才行,又是一筆支出,你以爲府裡現在很寬裕嗎?”
說到這裡,她心裡一陣不悅。
婆婆表面上是不管家了,可是她卻覺得婆婆管家管得太寬。就拿京郊那個莊子來說吧。明明是一片良田,卻硬是被皇甫氏改成了牧場,說什麼是爲了養孩子準備的。這算下來,這養孩子的代價可就太大了,
“蘇氏,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府裡用錢的地方多,也難爲你了。這樣,這次遊園會的花費我來出,你們好好商量一下,看大體用多少銀子。然後到我這裡來拿就是。”皇甫氏自然聽出了蘇氏的弦外之音,難道她連建個牧場的權利都沒有了?
柳氏大喜。
反正又不是她出銀子。
“母親,兒媳不是這個意思。”蘇氏不冷不熱地說道。“兒媳只是說能省下的銀子還是省下的好。”
“好了,不要再說了。不管你是什麼意思,反正我既然說了這銀子由我來出,就由我來出,下去準備吧!”皇甫氏有些不耐煩。
蘇氏還想說什麼,卻見皇甫氏臉上不帶一絲笑容,只得起身訕訕退下。
回到屋裡,忍不住地對許嬤嬤埋怨道:“太夫人是越來越不講理了,一邊說要節約銀子,一邊又嫌我不肯花錢,還說自己出銀子辦遊園會,若是老爺問起,那我豈不是裡外不是人?”
“夫人不用生氣,太夫人既然說銀子由她出,那就由她出就是,反正又不用從公中出銀子。”許嬤嬤勸道,“眼下,咱們只盼着大少爺和大少夫人能儘快和好,早點懷個孩子纔是正事。”
“昨晚,大郎回房了嗎?”蘇氏皺眉問道。
這些日子,慕雲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從衙門裡一回來,就躲進書房不肯出來,說是最近在跟皇甫諾畫畫。
他哪裡是畫畫的料!
多半是爲了討太子開心罷了。
看來,這孩子多少也通透了些了。
“回了,可是大少夫人賭着氣,不讓他進去,大少爺一句話也沒說,直接去書房睡下了。”許嬤嬤訕訕道,“小兩口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就是,夫人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蘇氏心裡一陣煩亂。
還不如不回來呢!
不回來,她正好有理由往大郎屋裡塞個通房什麼的,看夏氏能撐多久。
“夫人,五少爺跟五少奶奶最近倒是不錯,聽說連着好幾夜都要過水,奴婢猜五少奶奶說不定會很快有喜事了呢!”楚嬤嬤笑得眉眼彎彎。
“希望是這樣吧!”蘇氏勉強一笑。
臨窗大炕上。
皇甫氏拉着沈青黎的手,笑眯眯地說道:“黎丫頭,你年輕,有些事情難免考慮的不周全,祖母怎麼說都是過來人,說起來,咱們女人是最難的,別的不說,單說這懷孕生子就是一個大難關,眼下你雖說剛剛懷孕,可是有些事情不能不防。”
沈青黎一頭霧水地看着皇甫氏。
防什麼?
“昨天我還跟二郎說,讓他去書房那邊睡。”皇甫氏說着,斂了表情,索性直言道,“可是我知道他昨晚並沒有去書房,黎丫頭,不是祖母多管閒事,而是你這個時候,不能跟他同房的……”
說到這裡,皇甫氏也頓覺有些尷尬。
原本這些話,她準備讓楚嬤嬤代爲通傳的,可是後來一想,覺得還是自己說慎重一些。
“祖母,昨晚我們說了說話,並沒有……”沈青黎頓時紅了臉,沉默片刻,又道:“也不是世子不聽祖母的話,而是,是我要世子留下來陪我的。”
說不下去了!
作爲孫媳婦,跟太婆婆稟報自己的房事,的確是令人難以啓齒!
“黎丫頭,這些事情要是放在以前,祖母反而會覺得很欣慰,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一切都得以孩子爲重,是不是?”皇甫氏說着,拍拍她的手,說道,“我知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只是我太瞭解遠哥兒的脾氣,他犯起混來,什麼都是不管不顧的,所以,答應祖母,讓他去書房睡,等你生了孩子,再讓他搬回來就是。”
原來祖母是勸他們分居啊!
可是,她不願意孤零零地一個人睡覺怎麼辦?
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懷抱,習慣了這個人的陪伴,眼下再讓她回到以前的那段日子,她實在是有些不能接受。
見沈青黎不語,皇甫氏繼續說道:“你放心,我也不可能給他塞什麼通房侍妾之類的,他想當父親,自然得付出點代價的,希望你能明白祖母的良苦用心,我一把年紀了,沒臉沒皮地說出這樣的話,你們總不能無動於衷吧?”
“我知道了。”沈青黎只得點頭答應。
“這還差不多。”皇甫氏笑道,“你母親跟你二嬸商量着,過幾天就準備舉行個遊園會慶祝一下,你看,你還有什麼想法儘管跟祖母說。”
“祖母,我看五妹妹很喜歡畫畫,只是苦於無人教導,以前我還能跟她切磋一番,現在我一聞到那些顏料的味道,就嗆得不行,所以,希望祖母能答應給五妹妹物色個先生,好好教教她。”沈青黎趁機說道。
“要是有合適的,就請進府裡來就是,費用我來出。”皇甫氏很是痛快地答應道,“你也不用擔心你二嬸說三道四,到時候,我就說是我要給五娘請的先生就是。”
“還是祖母想得周到。”沈青黎淡淡一笑。
夜裡。
慕雲霆興沖沖地回了屋,見沈青黎已經睡下了,便輕手輕腳地坐在牀邊脫鞋,想到皇甫氏的吩咐,沈青黎只得開口道:“世子,你,你還是去書房睡吧!”
“怎麼了?”慕雲霆回頭看着她,問道,“是不是祖母跟你說什麼了?”
“不是,是因爲你在,這兩天我都沒睡好。”沈青黎說着,心裡竟然酸酸的。
“你沒睡好?”慕雲霆有些失笑,“可是我怎麼覺得你睡得比我都香?”
真是羨慕她的睡眠!
“真的沒睡好。”沈青黎垂眸道,“你就先去書房睡幾天吧!”
“可是我想跟你和孩子在一起。”慕雲霆俯身看着她,柔聲道,“我在外面一整天都在想着你和孩子,我不想去書房睡。”
“世子……”沈青黎順勢撲在他懷裡,眸底頓時有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