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歡說着,跌跌撞撞地朝工廠內部走去,眼中所能看見的,盡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怪設備。而從這些機器裡流出來的廢液,仍舊被源源不斷地被排入外面的那條河流中。
儘管整座工廠內的陳設與佈置科技感十足,但卻早已是滿目瘡痍。顏歡從地上撿起了一份已經難以辨認的報紙,從字裡行間可以感受到只有在科幻電影中才能見到的,對一個正逐步走向末日的世界恐怖的描摹和無盡的惋惜。
“難道——這裡是百餘年後世界的模樣?!”
顏歡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這讓他登時感到自己如墜冰窟,手腳麻木,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與此同時,他的腦仁也好似要從內而外炸裂開來一般,再次產生了一陣陣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顏哥你還好吧?”張若楠見顏歡突然跪倒在地,急忙上前來扶。
“那座積木搭出來的城市,天空也是像這裡一樣,全是灰色的。城市裡瀰漫着大霧,看不見星星,也很難看見對面房子裡的燈光。那裡和這裡是同一個世界,不止老頭子來過這裡,我也來過!”
“什麼城市?顏哥你究竟在說什麼呀?”
“莫非是因爲時空錯亂的緣故,我曾經親眼看到過未來?又或者曾經親身經歷過世界的毀滅?不,不對!這些事情,我明明就是在吳叔家的窗外看到的——那時候我雖然只是個孩子,但明明就能夠回味起當時玻璃上水氣的味道,以及屋內吳叔拿手菜的濃香。”
“兒子,不知道真相有時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你就別打破砂鍋問到底了。”聽見顏歡口中含糊不清地自語,顏胥走上前來勸道。他見兒子一直跪倒在地一動不動,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
“我憑什麼不能問?老頭子你如果不願坦誠相告的話,我和小楠還有什麼理由相信你能帶我們活着出去?!”顏歡卻發瘋一般地甩開了父親粗糙的手掌,扯着嗓子咆哮起來:“你別碰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顏胥
面色凝重,過了許久才放下因爲驚愕而懸在半空中的胳膊,長嘆了一口氣:“我們還是先找一個地方生起火來再說吧。不過臭小子,你可不要擅加揣測別人的想法,事情壓根就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看老頭子你根本就是不想告訴我吧?剛纔說進了工廠就告訴我,現在又說要先生火。你就是永遠在推脫,永遠在迴避,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顏歡不想再搭理自己的父親了,一骨碌從地上跳了起來,彷彿失了魂一般自顧自地繼續朝工廠深處跑去。
“兒子,前面是電廠的反應堆,千萬別過去!”顏胥忙高聲勸阻,可顏歡卻根本不聽。他心中翻江攪海一般的難受,加上實在跑得太急,腳下發軟,突然一腳踏空摔倒在了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媽媽,媽媽你的確還活着,對嗎?我已經快要想起來了,你身上的氣味,你說話的聲音……可我爲什麼就是想不起來你的樣子?”
顏歡倒在地上,失了魂一般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着。過不多時更是變得面無血色,瞳孔上翻,呼吸急促,渾身上下不住地抽搐着。顏胥見狀立刻衝了上來,將他緊緊摟在了自己的懷中:
“兒子,快不要再想這些問題了,深呼吸,深呼吸!”
張若楠立在一旁哭着問道:“顏叔叔,顏哥他究竟怎麼了?是發了心臟病還是羊癲瘋?”
“他的一部分被封閉在大腦深處的久遠記憶突然恢復了。現在他的身體根本處理不了這麼多突然出現的回憶,已經快要超過負載了。”
“超負載會死嗎?”
“不知道。現在他的腦子就像電腦的CPU一般,在滿負荷地工作。如果不能及時散熱,就算不死也很有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難道,顏哥會變成植物人嗎?那我們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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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除了幫他儘可能降低腦溫之外,什麼也做不了。張家姑娘,你快去外面的櫃子裡再取幾份營養液來。現在我們只能想辦法替他降溫
,其他的就要看造化了。”顏胥也再冷靜不下來了,哭得老淚縱橫:“臭小子,你可得千萬振作,絕對不能出什麼事啊,不然,不然我可怎麼向她交代……”
隨着營養液被及時敷到了顏歡的頭上,他終於幸運地擺脫了徹底昏厥的命運,再次感知到周遭的一切。在一片混沌中,他隱隱聽到了顏胥和張若楠的對話。
這還是顏歡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哭得如此傷心。顏胥的眼淚落在他的臉上,好似火炭一般滾燙,可顏歡的意識卻已經從身體中游離出來,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才終於退去,模糊的視線也漸漸重新聚焦。
此時天色已經入夜了,顏胥也早已在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張若楠則躺在一旁沉睡。顏歡覺得自己口乾舌燥,張了張嘴,脣上的皮膚便立刻被扯得裂開了:“老——老頭子——”
“兒子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一直守在顏歡身邊的顏胥立刻扶起顏歡,讓他將頭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隨後又餵了一些營養液給他。
顏歡緊緊握住了附近的手臂:“老頭子,你之前是不是說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無法向她交代?她是誰?我求求你就告訴我吧,媽媽她是不是真的還活着?”
“她——”顏胥略微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沒錯,你母親的確尚在人間。”
顏歡見父親終於承認了,眼淚登時如泉水一般從眼眶中涌了出來。他沒有力氣再向顏胥發泄自己的怨氣,一邊流淚一邊哽咽道:“老頭子你居然騙我,而且一騙就是這麼多年!她現在身處何處?我能去見她嗎?”
“想見她是不可能的,我勸你還是斷了這個念頭吧。” 讓顏歡沒有想到的是,父親卻萬分決絕地使勁搖了搖頭。
喝下營養液後,顏歡的體力恢復了不少,掙扎着從顏胥的懷中爬了起來,翻臉指着他的鼻子罵道:“爲什麼?!老頭子你和媽媽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們一沒有結婚證,二沒有半張合影,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