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這段時間鋪子的生意怎麼樣?”顏歡被一個渾厚的聲音吵醒了。他睜開了眼睛,驚異地發現自己正趴在自家鋪子的櫃面上打起了瞌睡,口水浸溼了半邊的袖口。門外草長鶯飛,正是陽春三月的季節。燦爛的陽光下顏胥揹着一身行囊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門來。
“妹的,老頭子你這是多久沒有洗過澡了,身上這麼臭!錢袋兒,錢袋兒!趕緊帶老頭子去後院,這味道簡直可以劃歸生化武器的範疇了!”顏歡沒好氣地嚷嚷了起來。
“嗬,你個臭小子,不說自己老爸出門這麼久了很辛苦,趕緊來接一下行李,居然還數落起我來了?”顏胥抹了抹鬍子拉碴的下巴,將手中的揹包遞到了聞訊而來的錢袋兒手中。
“老東家,你這包裡頭叮叮噹噹的都是些啥東西,咋會這麼沉哩?”
“有一部分是我幫別人從圖書館借來的資料,還有一部分是我這次出去發掘出來的零碎文物。這些都是需要帶回北都去的,千萬別給我弄壞了。”
“那你怎麼不直接飛回北都,反而先跑回家裡來了?這不符合你的出沒習性啊。”顏歡斜着眼睛瞥了自己的父親一眼,卻突然對上了顏胥盯着自己的,已經略顯陌生的目光,一下子又縮了回去。
“這次我想回來先看看自己的兒子。怎麼,不可以嗎?你最近好像胖了點,看來伙食還可以,不會餓着自己的。”
“看我?得了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細心了,還能瞧出來我是胖了還是瘦了?沒事的話你就趕緊去後堂,別在前廳裡待着了,我還要做生意呢。”
“做生意?我剛纔看你趴在櫃檯上睡得正香,都不好意思叫醒你,哪兒有什麼生意?”
“我——我根本懶得跟你說!”顏歡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父親的廢話格外的多。以往像這種情形,二人稍稍寒暄幾句之後,顏胥便會一頭扎進後堂那間堆滿了資料的屋子裡。父親突如其來的關心反而讓顏歡覺得有些不自在了,不由得向後退開了一小步,兩人間登時便像是隔起了一堵空氣做成的無形的
牆。
“行了,臭小子你別跟我在這瞪眼了,也不用擔心我在這裡會礙事,過一會兒我就得走了。”
“老東家你今天就要走哩?不在家裡休息幾天嗎?那這包額還要收起來嗎?”錢袋兒正打算將揹包拿去後堂收好,聽到顏胥的話突然一愣。
“時間緊迫不走不行啊。而且這次我要出去的時間挺久的,估計小半年內都沒辦法趕得回來。”顏胥的眼神裡似乎閃過了一絲愧疚,但很快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樂觀模樣。
“這纔剛結束爲期三個月的考察,緊接着又是半年?你直接住在外面別回來了算逑。”顏歡心裡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不解,突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快,說着便要去翻父親的揹包:“哎——那錢袋兒你趕緊把包裡的那些東西給我瞅瞅,看能不能先借兩個給我忽悠忽悠客人?等生意好了我再還給老頭子就是。”
誰料顏胥卻突然緊張起來,一個箭步衝過來將包奪了回去:“這裡面東西可不能讓人隨便看的。”
“爲什麼?之前不也這樣做過的麼?這包裡莫非有什麼不能讓我們看到的東西?”
顏胥被兒子說的臉色一變,故作鎮定地道:“以前可以,不代表這次也可以。再說了,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起自己老爸的事情了?”
“切,誰要管你的那堆破事了,成天忙得不着家也掙不到幾個錢。要我說,你還不如把這鋪子拿去轉手賣掉算了,省得還得讓我每天在這裡看着,白白浪費生命。”
“臭小子,你不是成天嚷嚷着要做大生意麼?想賺錢幹嘛在家賴着不去找工作?這間鋪子好歹是我盤下來的,也算是家裡的一點產業。不把鋪子交給你你喝西北風去啊——”
“鋪子的生意要是能好的話,老頭子你會直接丟給我麼?自己成天在外面瞎跑,鋪子的事情從來都沒管過還說風涼話。”顏歡打斷了父親的話。
顏胥也被兒子的態度弄得有些惱怒了起來:“滿腹怨氣,這鋪子再不濟也沒少你一口吃的。算算你接過鋪子也有一年多了吧?整天遊手好
閒,對自己的未來一點計劃和方向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不要說是鋪子管不好了,就算是去外面任何一家公司,你又能找到什麼樣的工作?”
“教訓別人都頭頭是道的。老頭子你以爲我想這樣嗎?你自己要是有本事賺錢,又何苦我們全家過得這麼苦逼?”
“你個臭小子怎麼整天張口閉口的就是談錢?人生在世,有很多比錢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年紀輕輕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你現在應該做的是——”
父親的這番話顏歡早就聽得耳朵都要長繭了,不耐煩地道:“我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已經用不着老頭子你管了。這麼多年來你有好好地管過我麼?除了這樣無休無止地對我說教,就是一些根本派不上用場的野人技能。你真正教過我能夠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東西嗎?我不談錢還能談什麼?”
“你——臭小子,沒有我管你,你能長大成人,考上大學嗎?自從你母親——”
“你少在我跟前提起媽媽,你不配!”
聽顏胥這樣一說,本就不快的顏歡心裡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了一股邪火,衝着父親高聲嚷了起來:“當年要不是你沒有錢,媽媽她會因爲難產而去世嗎?你現在還告訴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你倒是告訴我,你這樣一個只知道搞學術的窮酸教授,在現在這樣一個金錢至上的社會上靠什麼立足?是你不肯拿回家讓我對外出售的那一堆連偷都沒人願意偷的爛古洞,還是這個隨時都有可能倒閉的鋪子?不能換成錢的話,這些東西究竟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空氣突然在這一刻凝固了,顏胥臉上的表情複雜,呆呆地看着顏歡,許久纔回過神來:“看來,我選擇今天回來是錯了。臭小子,你對我的憤怒和怨氣是完全有理由的,爲父並不怪你。”
“老頭子,我剛纔不是……”顏歡也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想要和父親道歉,可好多軟話卻哽在了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而顏胥則已經取回了自己的揹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鋪子,消失在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彷彿從未來過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