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口舌之爭

“也不知道是哪裡跑出來的妖異,該不會是那山林裡的魔物吧?真該讓教會的法師來把她臉上的魔法給驅散掉,讓這幫色鬼看看她的真面目!”一位上了年紀的修女罵罵咧咧道。她的臉色十分的難看,顯然是對長街上這麼多人把目光投注到奧妮安身上表示着深切的不滿。但她也不敢當着奧妮安的面說這話,只等着人走進了那裁縫店裡,纔敢調高嗓門。她的話是故意說給這些好色的男人們聽得,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沒有奧妮安,也沒人會對她這個鶴髮雞皮、身材走形的老修女瞟上一眼。

“來來來,您倒是和我們說說,您這是荼毒了聖世教的哪位法師了,好讓人家供你驅使?”一位倚着牆不知是盜匪還是落魄傭兵的中年男子咧着嘴調侃道。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人登時都大笑了出來,連無意間聽到這話的那些貴族女子們也都不禁掩着嘴輕笑。

這位幽默的邋遢男子一句話就諷刺盡了等級森嚴的教會裡藏污納垢。

通常來說,教會裡的傳教人員和執事人員是互不干涉的。傳教人員的統領是主教,下一級是地區主教,再然後是神父,地位最低的是輔佐神父的修女和負責佈道的傳教士。

而執事人員的首領是宰執,這個職位掌管着教會內的所有戰鬥人員。這些人由殿守和法師組成,殿守其實就是由武道職業組成的,法師也就是一般意義上的魔法師。

宰執和主教都只聽命於教會的教皇,他們二者之間沒有上下級之分,誰也命令不了誰。

所以剛纔那位男子的話一方面是在挖苦這修女在教會裡地位卑微,一個修女怎麼可能調動得了教會的法師呢?而他所謂的“荼毒”,除開字面上的皮肉意思,更多的是在嘲弄教會裡那些貪色的傳教人士。人們總是會聽聞到聖世教的某某主教在教堂的懺悔室裡和貴婦苟且,不知道的還以爲這貴婦懺悔得如此“撕心裂肺”呢,亦或是某位神父與手底下的年輕修女眉來眼去,甚至在有的廉價妓館裡都能見到聖世教會的傳教士出沒。

曾經有人問這些傳教士去那種地方做什麼,他們則是統一口徑地回答說:“去給失足女子講典佈道。”

教會的傳教人員是不能成婚的,所以他們大多時候都得沉浸在壓抑之中。然而人骨子裡帶來的慾望是不可磨滅的,可似乎任何宗教的創立人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幾百年來,聖世教會的名聲一日不如一日,故而最近這幾十年間,北方大陸上開始涌現出了不少新興教會,時至今日已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其中風頭最勁的要數從聖世教會分出去的新渡教和以救助貧苦百姓爲目的的普世教。

即便是貝拉瑪這樣的偏遠小鎮,這三個教會都沒放棄對這裡的爭奪,各自往這裡派來了一定數量的神父、修女與傳教士,就是爲了率先能徵得此地百姓的信任。

這位上了年紀的修女顯然是被氣得不善,胸口起伏地跟篩糠似的。

“你這個滿嘴胡言、褻瀆教會的罪人,萬能的聖世主一定會懲罰你的,一定會懲罰你的。。。”修女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開始有了潑婦的氣質。

“得了吧,你們的神明有那個功夫來懲罰我,還不如先想想怎麼把教會裡那些不可饒恕的神職人員給收拾了,好讓聖世教看起來稍微神聖那麼一點。”落魄中年人不屑道。

他這話倒是戳中了圍觀羣衆裡那些新渡教和普世教的傳教人員的心聲。

“說的是啊,聖世教的人居然還有臉跑這裡來傳教?難不成你們想從這兒的百姓身上搜刮錢財,來給你們那些罪孽深重的主教和神父們募集嫖資?”這時一位新渡教的傳教士走了出來,一臉鄙薄地說道。

“你胡說什麼呢?我們聖世教的神職人員都是最爲虔誠的,一心侍奉萬能的聖世主,根本不會做出你們口中那些齷齪骯髒的事來,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聽到剛纔那位修女的喊叫聲,一位聖世教的神父匆忙趕至,一來就聽到新渡教的傳教士在污衊自己的教會,這位神父自然忍不了,立時走到衆人的視線中來。更何況他手下的修女還被人當衆羞辱了,他更不可能坐視不理。

“我們聖世教會,享譽數百年,從未出現過你口中這些品行不端的人員。倒是你們新渡教,從我們教會分出去之後,對我教的這些無憑無據的指控就開始無端地出現了,難不成給我們聖世教潑髒水就能顯得新渡教更加神聖嗎?還是說新渡教的教義就是教你如何污衊前身?是何等狂妄的自卑才能逼得你如此不敢正視自己的歷史?”這位聖世教的神父到底是有兩把刷子,語速頗快,口條清晰,上來一通連珠炮就把那位新渡教的傳教士懟得啞口無言。

這新渡教的傳教士身後還有好幾名同伴,那些本該用來譏諷那修女的話被生生噎在了喉嚨口,很是難受,現下只得打起腹稿,想着要如何回擊這神父。

可聖世教會的神父沒給他們這個機會,直接結案陳詞道:“須知道,大家信的都是同一個聖世主,捕風捉影的攻訐毫無意義。主不會因爲你們的憑空污衊而對我教衆人不施庇佑,反而會因你們的狹隘而遍施恩澤。”

他這一通看似寬宏大量的話,把聖世教的地位凸現出來不說,還把自身的污髒洗脫得乾乾淨淨,順帶還諷刺了一下新渡教,意思人家這教會之所以能夠立教,不過是沾了聖世主的雨露恩澤。這就有點像是嫡生子對私生子的一種寬容與憐憫,尤其是在他的“提點”之下,就越發顯得這“私生子”惡毒與卑鄙。其實私底下,聖世教會的人員一直把新渡教當成是異端的存在,只不過現在當着衆人的面沒法這麼說,只能極盡暗喻之能事。

新渡教這邊都是些最底層的傳教士,被人扣了頂“造謠污衊”的帽子之後,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擊,又想到自己這教會被暗諷爲旁支,越發地漲紅了臉,僵在那不說話。此刻他們若是倉惶地逃離,就坐實了對方的說法,若是舉例反駁,用“我聽聞貴教派某某主教如何如何”這樣的句式,那在此時看起來更加像是在“潑髒水”。於是這幫人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境。

這時這聖世教會的修女終於揚眉吐氣了,臉色也轉成是一臉平和地望着這羣新渡教的傳教士,彷彿剛纔那個相當失態的人不是她一般,興許是自家神父的一番話讓她的自矜之感油然而生,也讓她明白了在衆人面前擺出大度的樣子有利於教會的宣傳。

當然了,圍觀的小鎮百姓是不會多說什麼的。就連先前那位諷刺聖世教修女的中年人也沒幫着新渡教的人說什麼,因爲他其實無意參與到兩個宗教的口舌之爭中,百姓們其實也是如此,畢竟貝拉瑪這裡的百姓大多都是沒有信仰的人士。

不過,大家其實心裡都清楚,聖世教裡的主教、神父們是個什麼德行,哪是一個“能言善辯”的神父能夠洗白得了的。

“我就親眼見過你們教會的神父跑去。。。”一個穿着粗麻袍子的年輕人看不下去了,纔想跳出來證明聖世教會裡的人就是那麼骯髒不堪,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他身旁的長者給攔住了。長者死死地捂着他的嘴,讓這年輕人的話在悠揚的琴聲中消散了。

是什麼琴呢?是婉轉悠揚的魯特琴。有纖細的手指撥弄着那琴絃,有低沉的歌喉在輕吟:

啊 美麗的生活啊 是誰要給你套上枷鎖

是我眼前這些飽含智慧的人們嗎?

啊 智慧的人們啊 可得小心不知何時那雲彩裡即將落下的雨

是滂沱的雨,是摧毀了我們的家園的雨

是淹沒萬物的暴風雨

可迎着狂風艱難前行的我們 還得面帶微笑

微笑着面對 那個緊緊擁抱着自己 的自己

即便他面帶雨水 面帶汗水 面帶淚水

都要緊緊地抱着他

因爲無論何時何地 何種自己

他都比一切要可靠 除非你先背叛他

不然他永遠不會背叛你

啊 智慧的人們啊 記得要擦亮自己的眼睛

要牢記不要背叛自己

。。。

緣是一位一直沉默不言的吟遊詩人,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啤酒杯,看着有趣的衆人,有感而發,操彈起了別在腰間的魯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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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裁縫鋪子裡試衣服的艾爾文在二樓也見到了方纔那一圈人在那辯駁的那一幕。於是他問起那鬍鬚斑白的掌櫃是怎麼回事,掌櫃看了一眼窗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穿着藏藍色外袍的自然是聖世教的神父,而那身着白底淺金色斜圍袍子的自然是新渡教的傳教士,於是他和艾爾文細細講解起了這兩個宗教的淵源。

“和我們那不太一樣啊,不過宗教這種東西嘛,嗨,不都是一回事。”艾爾文聽完不禁如此嘆道。此時他已經換上了方纔挑中的衣物,一件深咖色的罩袍,一件綠底杏紅紋的內襯,把他襯得鄉土氣息頗重,看着像是哪個從鄉下來的漂亮年輕人,而且還挺闊綽的樣子。主要他急着要,可等不及店家量身定做,只能拿着店裡出樣的隨意搭配着穿。他盤算着等過幾日到了大一點的城市,再找家店換一身吧。

而此時奧妮安還在內間換置挑選的衣物,有掌櫃的女兒在一旁陪着。艾爾文則是舒適地往沙發上一趟,做好了要等很久的準備。

“年輕人,我剛纔就想問了,你們是從哪裡來?”掌櫃說着看了艾爾文一眼。他自然是留意到了艾爾文換下來的那身破爛衣袍,看出了端倪,這種款式在這裡可是很少能見到。

“從南邊來的。”艾爾文直截了當地說道。

“南邊哪裡?”掌櫃有些好奇,“雅菲帝國?”

艾爾文點了點頭。

“怎麼衣服破成這樣?”

“在山脈裡遇到魔物了。”艾爾文答道。

“難怪。”掌櫃點了點頭,然後錯愕地望着望着艾爾文,“你們兩個是怎麼翻過那大山脈來到這裡的?難不成是。。。在山脈裡一路和那些魔物較量過來的?”

艾爾文苦笑了下說道:“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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