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雖早就料定這位靜悟師父的底細,但聽她一開口就提到淮安陳家,明玉心裡由不得一緊,蹙着眉頭,看着她的目光帶着幾分警惕。

靜悟師父卻將目光移向落英、落翹,兩個丫頭感覺到明玉的警惕,雖明白靜悟師父的意思,卻站着並不動,死死盯着靜悟師父。

靜悟師父做了個佛禮,語氣輕,卻十分鏗將有力:“我求了文大人來了佛門境地,本不想回憶起從前的事,我來此尋施主,並沒有惡意。”

明玉給落英、落翹打了眼色,兩個丫頭這才慢慢兒退出去。

明玉端起擱在手邊機子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擡頭問道:“靜悟師父莫非也是淮安人?”

靜悟師父搖頭:“我祖籍太原,後臨街發賣,被一個外地來京的商人買了去,一年後那商人虧本,又將我賣去煙花之地……”說着停了下來,神情悲涼。

太原?果然如此!

過了片刻,接着道,“幾經輾轉,我終於來了京都,雖略有幾分姿色,卻因不會說話,因此只伺候姑娘。那種地方雖污穢,消息卻十分靈通。也就不難打聽出王家所有的消息,卻是沒想到,不過幾年,王家又錦上添花不同往日,我雖保住了命,在王家面前不過螻蟻……”

不會說話?明玉望着眼前的靜悟師父,雖她已梯度,卻也難掩姿色,嗓音亦柔美悅耳。她不會說話顯然是裝出來的,窮苦人家賣兒賣女雖是爲奴爲婢,大多數是爲了他們有口飯吃,若家裡情況好了,也會花錢替他們贖身。更或者遇上宅心仁厚的主子,到了一定的年紀不要贖身銀子也會放了他們家去。這裡買奴婢花不了多少錢,贖身銀子也不多,但若是賣進煙花之地,賣身銀子多出幾倍,贖身銀子更是窮其一生湊不齊的也有。

雖才接觸,但見她說話舉止,卻不像個一般人。

靜悟師父接着道:“因我不會說話,所有人都疑心我耳朵也不好使。”

明玉心裡一跳,靜悟師父的意思是,徐之謙算漏了她,她曉得整件事?!那麼,她現在的目的,是要用這件事威脅他們?

轉念一想,徐之謙根本沒把楚家、陳家牽連進去,一切都是他在打點。

想到這裡,明玉擡起頭來:“哪裡師父現在還有什麼打算?”

一直面色平靜的靜悟師父眼底閃過一道冷光:“那畜生沒死,我就一定要活着,我要看着他死了,心裡這口氣才能嚥下去!”

“我出身淮安陳家,王家大奶奶是我堂姐。”明玉替靜悟師父續了茶水,靜靜地看着靜悟師父。

“我說過,我從前呆過的地方,要打聽消息很容易,今兒略問了庵堂的師父,曉得施主與王家的關係。也曉得,王家與韓家、平陽侯趙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靜悟師父擡起頭來,雖面色已平靜下來,那放在膝蓋上的手卻緊緊握成拳頭,指骨泛白,不過片刻,就隱隱約約從掌心滲出血跡。

“當年姐姐好容易從王家送出信來,卻沒想到陳家的七姑娘最後還是嫁去了王家!”

姐姐?即便早就有這樣的疑心,這會子聽她親口說出來,明玉仍然由不得驚愕地微微張了嘴,半晌才問道:“你姐姐送信出來做什麼?”

靜悟師父卻沒立即就說話,明玉仔細看才發覺,她渾身微微發抖,緊緊抿着嘴脣,嘴裡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隔了半晌,靜悟師父才把情緒調整過來,輕輕開口:“那人連畜生都不如,我姐姐是發現了他人面獸心,發現王家沒有一個好人,纔在死前送出這麼一封信來。我因貪玩,趁着下人不留神拆開來瞧了瞧。姐姐她看清了那畜生的真面目,不願再有人走上她那樣的路。就算這輩子不能嫁人,因那畜生而死都十分不值!”

說着說着情緒又激動起來,卻慢慢兒把手掌鬆開,道:“那封信是我們家派人送去的,想必並沒有送到。”

明玉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信送到了,送到了明珍手裡,明珍卻辜負了寫信之人的本意。明玉不由在心裡一嘆,她怎麼也沒想到,明珍竟然是這樣曉得了王家瞞得死死的舊事。

“王家人狠戾,送信沒過幾天,爹孃發覺不對勁時,卻爲時已晚。只因我們家有個丫頭與我長得有幾分神似,爲了救我一命,爹孃才讓我混淆在下人之中。那個時候我就發誓,即便我在王家面前不過螻蟻,也絕對要讓那畜生不得好死!”

她說這些話時,神色十分平靜,而平靜的外表之下,那恨意如同地獄的烈火從眼底發泄出來。聲音卻低了下去:“我們家已那般低頭,他們卻要趕盡殺絕!你可知,我姐姐已訂了親事?眼看着就要過門……若是,若是我們沒有來京都,若是,若是那日我沒有纏着姐姐來藥王廟,若是我沒有貪玩讓姐姐四處找我丟了帕子,若是爹孃沒有帶我和姐姐去王家……這些我們都自個兒認了,可是姐姐她不過是爲肚子裡尚未出生的孩子着想……那到底是他家的骨肉,怎麼就如此狠心?”

靜悟師父緩緩合上眼,眼淚順着臉頰靜靜地流淌下去,卻彎起嘴角苦澀地笑起來:“可最後我們都錯了,我們家比不得淮安陳家,卻也是從祖父開始,便是讀書人家,姐姐她怎會那般行事?都是那畜生,一切都是那畜生害的!不止害了我們家,還害了秋哥哥一家!叫我如何嚥下這口氣?!”

明玉心潮起伏,她大抵是明白了靜悟師父此來的用意。

“你可知,那會子王家還在孝期?”雖然王大人復啓,作爲孫子輩的那姓王的只一年孝,到底忌諱這樣的事,何況那會子明珍還沒過門。

“我們後來才曉得,那會子父親才調任京都在吏部供職。”靜悟師父吃了幾口茶,才接着道,“那會子姐姐已被王家接了去,後來也曉得王家容不得肚子裡的孩子,曉得了那畜生早就訂了親事。那會子她自知走投無路,已存了死的心,那畜生花言巧語哄騙姐姐,提到了與他訂了親事的淮安陳家七姑娘……我姐姐自是不信,也就是那會子,她才真正看清楚了那畜生的本面目,寫了那樣一封信。”

事發到落幕,前後半年不到,接下來幾年才真正漫長。靜悟師父說完,隔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眼底的恨意逐漸消退,望着明玉道:“這幾年來,也就半個多月前,我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並不曉得到底是何人看不慣那畜生才生出這樣的算計,但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機會,我都不願放過。”

她平靜下來,明玉卻平靜不下來,那封送到明珍手裡的信……

明玉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你說這些話的意思,王家那位已定了罪,你讀過書認得字,想必對文大人也略知一二。”

靜悟師父嘴角浮起一抹不信的冷笑,嘲諷道:“正因爲我讀過書認得字,父親爲官時我年紀尚小,說到底也是出身官家,官場上的即便我所知不多,世間之事這些年卻也看得明明白白。”

明玉迎上她的眸子:“那你今兒尋了我說這些,豈不是反給了我們機會?”

靜悟師父聞言垂下眼眸,半晌,起身道:“打擾施主了。”

說罷,做了個佛禮,轉身從屋裡出去。落英、落翹見她走了,就忙進來:“這位靜悟師父到底和姑奶奶說了什麼?”

明玉吐了一口氣,搖搖頭道:“並沒有說什麼。”

落英、落翹一直跟着明玉,自是曉得明玉接觸過什麼樣的人,這位靜悟師父,今兒第一次見,便曉得明玉不願說。兩個丫頭對望一眼,落英道:“姑奶奶也快上馬車吧,江夫人只怕等得不耐煩了。”

明玉理了理心緒,起身朝外頭去。尚未走到馬車前,就聽到江夫人的爽朗的笑聲,還有衍哥說話聲。

見明玉上了馬車,江夫人就忍不住朝明玉道:“衍哥還真是個活寶,小楚那混小子是個鋸了嘴的葫蘆灌滿了水,搖也搖不響的,這孩子人小鬼大,說出來的話不驚死人誓不休呢!”

衍哥見到孃親,立馬掙開雲媽媽,撲了過來。江夫人笑得前俯後仰,道:“剛纔我哄他,說妹妹不要他了,我帶他回去。結果他問我,到了我哪裡有沒有飯吃,有沒有牀睡,我說有,他就說跟着我去,等長大了自個兒回來。”

笑了一陣,見衍哥緊緊抱着明玉的脖子,又道:“看來還是怕孃親不要,偏還那麼鎮定。原來是裝出來唬人的?”

衍哥翹着嘴不服道:“我認牀,到了你家會睡不着覺!”

馬車裡其他人也忍不住笑起來,待明玉抱着衍哥坐好,馬車便動起來。歪在明玉懷裡的衍哥,沒多久就睡着了。

江夫人隨着明玉一道去拜見了秦氏,陪着秦氏說了一會兒話,送走江夫人時,太陽已偏西。前幾日下了一場雨,酷夏的暑熱已消退,迎面吹來的風帶着涼意。

明玉擡頭望着天邊的火燒雲,那緋紅的顏色就如靜悟師父眼底的怒火,這會子想起來仍舊有種被灼燒的感覺。

靜悟師父雖沒仔細說那信上的內容,想必已把前因後果交代了七七八八。可王家將她接去時,就已存了要她死的心,自會找人將她牢牢看住,她如何能成功地把信送出來?

不管怎麼樣,從收到信開始,明珍分明已把王家上下恨上了,因此才處心積慮先下手算計一回。若她沒有先下手,她大概也不能嫁去王家,至於陳家會如何,實難說清楚。明珍她生出算計之心的最初,還是爲了維護陳家的聲譽麼?

說來說去,若沒有那封信,明珍未曾察覺到危機也不會用自個兒來算計。本與她無關,卻生生把她牽連進去。但此時此刻,明玉卻對那寫信之人怨不起來,她不知道那姑娘是懷着怎麼樣的心情寫了那封信……

或許和她現在一樣,心裡如同壓了一塊石頭,有些喘不過氣。而壓在那姑娘心上的石頭,是怨恨和悔意化成,那麼壓在明珍心頭的到底是什麼?

明玉深吸一口氣,試着將胸膛裡濁氣吐出來,試了幾次,卻仍舊沒辦法讓自己平靜。憲哥七月半生,這個出生的日子讓王夫人不喜,王夫人禮佛,是爲了尋求心靈上的慰藉,那靜悟師父的姐姐,是如何沒的,明玉想也不敢想。

天黑不久,楚雲飛回來,吃了晚飯回到屋裡。

“我今兒陪江夫人去了一趟普濟寺,見了一位法號靜悟的姑子。”明玉將茶送到楚雲飛手裡,又給自個兒到了一杯,在楚雲飛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那靜悟師父祖籍太原。”

楚雲飛擡起頭來,立即蹙緊了眉頭:“莫非真如阿玉所料?”

明玉點了點頭。

“她找上你,莫不是之謙……”

明玉搖頭,確也不能十分肯定:“靜悟師父自個兒說並不知是誰,但在這之前,衆人都當她又聾又啞,她又說她的消息十分靈通,與王家略有瓜葛的她都曉得,或多或少怕是察覺到了幾分,只是不能肯定罷了。”

若不然,她也不敢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當年那兩家人判了流放,便是沒死,私自離開流放之地,就又是一條死罪。

楚雲飛沉吟片刻:“她找你有什麼目的?”

“她把從前的事都告訴了我。”明玉頓了頓,道,“她的目的……是希望我們不要出手相助王家。”

她能這樣想,大概也是因爲當年自家頃刻間就被王家顛覆。當然,她不是怕明玉,她曉得明玉的身份,真正怕的是韓家和趙家相助。所謂姻親,特別是官家,大多數不過爲了用這種手段聯合起來,互相扶持相助。

明珍雖與陳明賢、明菲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卻都是淮安陳家的兒女,祖父是同一個人,祖母也是同一個人。說起來,是陳家與王家結了親。

“她所求?”半晌,楚雲飛又問道。

“那姓王的畜生償命。”

即便曉得那靜悟師父吃了不少苦頭……大抵是因爲不喜她威脅,不管她是否曉得背後謀劃的人是徐之謙,但她曉得明珍的事,那姓王的親口告訴了她的姐姐。即便無法對證,她已站在王家之事的風尖浪口上,多少人注意着王家,就有多少人注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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