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這座山峰約五公里遠的地方,是一所國家特別訓練營,營內遼闊寬敞,寂靜沉穩,處處透着一種不容侵犯與抗拒的軍威,佇立北面那棟五層樓高的房子更是雄偉磅礴,莊嚴冷肅,特訓營的最高長官——倪師長倪況的辦公室正在這棟房子的首層。
三十來平方米的套間,隔開兩部分,裡面是休息室,外面是辦公室,辦公室的佈置十分精簡,但又不失大氣,坐在辦公室裡的兩個人影,同樣是渾身流露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氣息。
他們年齡相仿,將近60歲的樣子,一個坐在辦公桌的正中,一個坐在側旁,默默相視,各有所思。
一會,緊閉的辦公室大門被推開,另外兩個人影走了進來,高大、勁拔,俊美,絕倫,氣勢,磅礴,正是方纔從山頂下來的那對鐵哥們。
見到這間素來只有自己的頂頭上司佔領的師長辦公室出其不意地多出另一個人來,而且還是一個令他們都印象深刻的人,兄弟倆不由得怔了一怔。
“咋了,不認識軒轅軍長了?賀熠只見過軍長一面,或許需要時間想起來,但小徹你,是不是皮癢了,討打呀?”坐側旁的老人——倪師長倪況首先發話,饒有興味。
身着軍綠色大衣的年輕男子立即回神,訕訕一笑,直走到辦公桌前,衝正中央大椅上的老人結結巴巴地叫,“叔父……叔父,您怎麼來了?”
老人不語,脣角微勾對他表示迴應,接着,銳利的視線越過他,直射向他背後那個一身黑衣的影子上,沉聲命令,“你也過來吧。”
修長矯健的雙腿重新揮動起來,慢慢朝辦公桌靠近,停下時深邃的鷹眸一瞬不瞬地俯視着老人——某集團軍軍長軒轅墨,威震全軍的大人物,還身兼某特殊要職,雖只見過一面、但給他印象足以深刻得像認識了一輩子。
第一次見面,是在監牢裡,在他儼如一隻近乎崩潰的困獸時,他給了他一線生機,把他帶到這個有着“地獄”之稱的特訓營,讓他毫無選擇地、行屍走肉般地熬過一年半,如今這個大人物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又將把他帶進怎樣一種非人的生活呢?
他不知曉,但卻非常清楚,不管是怎樣的生活,他都毫無選擇,像當初那樣,不管內心願意與否,都只能服從!
四目相對,足足半分鐘之久,軒轅墨擡了擡手,示意他坐下,給他遞來一個鮮紅色的本子,本子的封面用金色印刻着“結業證書”四個字。
“我看過倪師長對你的評論與報告,表現非常好,恭喜你,如期結業!”威嚴的語氣逐漸轉爲喜悅,軒轅墨眼裡閃爍着欣賞之光。
他則緘默依舊,低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本子裡面的內容。
賀熠,經過一年五個月的特別訓練,不但順利完成各種必要項目,且表現超羣,特此頒發一級殊榮!
賀熠……
賀熠……
是熠,而不是……
早在一年多前,當他踏入這裡的第一天開始,他就被告知,他叫賀熠,不得抗拒,無從談判!
“這是國家交給你的第一個任務,所有的資料和相關人物都已標明清楚,你仔細看看,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直接問我。”恭喜完畢,軒轅墨馬上安排任務,表情也恢復了嚴肅。
萬尚騰達集團
尚弘曆,尚弘卓,蔣榮,葉梓希,王塑,尚東傑,尚若欣,凌……凌語芊……凌語芊!
修長健碩的手指,一頁接一頁地翻閱着文檔裡面的資料,當目光觸及那個異常熟悉、熟悉得足以刻骨銘心,令他只需一看就如翻江倒海,心痛心碎的名字時,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再也動彈不得。
“怎麼了?你沒事吧?賀熠,賀熠!”軒轅墨不禁吶喊,加重語氣在他的名字上。
失散的魂魄猛被拉扯回來,停止的心跳也再次躍動,結實的指腹繼續輕翻着柔滑的紙張,連嗓子也恢復了平常,若無其事地應了一句,“嗯,我在看。”
整個空間,先是有了片刻的寧靜,軒轅墨隨即下逐客令,“內容比較多,你一時半會看不完,拿回宿舍慢慢看吧。對了,倪師長會安排你離開這裡,到時記得把那支手機隨時帶在身上。”
低垂着的頭,再一次擡起,定定凝望着軒轅墨,數秒後,闔上文檔,站起身,用標準威嚴的軍禮表明他的遵命,二話不說朝門口走去。
“叔父,我呢?你有什麼交代給我不?”軒轅徹這才做聲,炯亮的黑眸泛着期待的光芒。
“看着他,督促他,援助他,還有,幫他收拾一下行李。”軒轅墨說得意有所指,耐人尋味,視線緊緊追隨那抹高大人影上。
軒轅徹愣了愣,接着哦了一聲,且也行個軍禮,沿着好兄弟踏過的道路闊步離去。
屋裡再次迴歸寧靜,軒轅墨視線從門口收了回來,轉向旁邊的同僚,漫不經心地問,“老倪,你說他剛纔那是什麼反應?”
“嗯?軍長指的什麼時候?”倪況也迅速回神,濃眉一蹙。
“看資料的時候。你覺得,他是否真的忘了一切?”
倪況恍然大悟,面色略微一怔,答話,“應該是的,就算咱們的儀器失靈,他自己也會遵守規定,畢竟他清楚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清楚怎樣對他好。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表現都在我們的計劃之中,並沒任何意外。”
“好,希望他繼續保持着這種良好的狀態。”
“對了軍長,當初你明知他可能是清白的,爲什麼不直接幫他翻案?”
軒轅墨眸色一晃,答得耐人尋味,“他是個不錯的人才,我向來愛才,你應該知道的。”
他當然知道,大家認識這麼多年,怎會不知道,只是……收納良纔有很多種辦法,不至於用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毀滅式手段呀,故他覺得,軍長一定還有不爲人知的理由,莫非是……
“好了,別浪費時間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得空就想想怎麼爲他辦個歡送會,他跟了你一年多,你應該很捨不得的。當然,你對他好歸好,可別壞了規矩,你得時刻記住咱們的使命,再說,他照着我們的安排走下去對你也有好處,別讓你‘半個兒子’願望落空纔好。”
聽到此,倪況嘿嘿笑了兩聲,徹底壓下疑團,恢復以往的肯定而果斷,朗聲保證,“軍長您放心,老倪我素來公事公辦,對他也不會例外,我會繼續遵照你的指示去做的。”
“嗯!”軒轅墨連續點了好幾下頭,目光重返門口那,嚴肅的面容逐漸覆上一層複雜的沉思,許久,緊抿的雙脣嘆出一口長氣來……
一元復始,大地回春,送走了新年,迎來了元宵,正月十五日,中國極其重大的傳統佳節,全國各地沉浸在歡慶喜悅當中,北京城也不例外,大街小巷依然延續着新年的喜慶,到處可見攜親伴友高興出行,特別是某遊樂場,更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激動興奮的尖叫聲,各種娛樂遊戲帶來的歡樂聲,此起彼伏,充斥着整個天地。
當然,就算再多人,再多喧囂,期間有兩個特殊的人影,如夜空中璀璨綻放的星星,閃耀而明亮,直吸引着人的眼球。
一大一小的人兒,手牽着手,左右環視,四處張望,逛得不亦樂乎。
大的那個,一身杏色及膝冬大衣,修身款式將她妙曼的身段承託得更加玲瓏有致,浮凸迷人,至於那張絕美脫俗的臉容,儘管未施脂粉,卻足以傾國傾城,配上一頭豔麗妖嬈的捲髮,更是格外的性感嬌媚,迷倒衆生。
跟在她身邊的小人影,面容俊俏而精緻,才五歲就有一米三高,一身服飾很潮很帥,很有活力,不過最叫人驚歎的是那與生俱來的獨特氣質,像從遠古時代穿越而來的小王子,尊貴,高雅,自信,氣派。
她們便是凌語芊和琰琰,一年多過去了,彼此身上都發生了或多或少的變化,但那永恆持久的母子情卻是越來越深厚,正如此刻緊緊扣在一起的十指,纏繞眷戀,片刻也不分離。
“媽咪,這裡真的好熱鬧,琰琰好高興,超高興哦,謝謝你今年不用出差,否則琰琰又要錯過這個具有雙重意義的大喜日子了!”稚嫩的童音充滿了雀躍和激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來回掃視着四周圍,隨着那些欣欣向榮的景象眼神愈加閃爍發亮。
“媽咪可不想變成小狗呢,既然答應過你肯定不會食言的。”凌語芊則全神貫注在他身上,越看越是喜歡和憐愛,忽然停下腳步,略微伏了一下身子,青蔥玉指溫柔地搭在他兩邊肩膀上,再次愉悅地祝賀,“小寶貝,生日快樂!”
去年她剛到萬尚騰達集團上班,爲了早點步入軌道,在那龐大的集團站穩腳跟,她可謂竭盡全力去拼搏,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就連琰琰的生日,也因爲不得不去的出差而遺憾地錯過,今年,工作方面慢慢穩定下來,故她提前跟尚弘曆請示,無論如何也要留在北京,親自給琰琰安排一個特別的生日慶祝。
“多謝媽咪!媽咪辛苦了!”琰琰稍仰着頭,由衷地答謝,幼兒園的老師跟他說過,每個人生日的那天也即是母親的苦難日。
凌語芊笑靨更加嫵媚迷人,手指輕輕滑到他的鼻尖上,寵溺地點了一點,接着道,“琰琰今天是小壽星,想做什麼想吃什麼儘管說,媽咪都會一一滿足哦!”
“真的嗎?那琰琰要坐火箭昇天,雲霄飛車,海盜船,旋轉木馬,彈簧牀,碰碰車,還有,摩天輪!”琰琰想也不想便點出一大堆項目,對這個特別的生日慶祝兼元宵佳節,他可是期盼了很久,憧憬了很久,具體想幹什麼也在心中醞釀了多時。
凌語芊繼續粲齒媚笑,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嗓音清脆而響亮地答允,“行,沒問題,媽咪都讓你玩,現在,咱們去第一站……”
坐摩天輪!
一大一小,異口同聲地喊出第一個項目,這個項目,有着獨特的意義,是她們每次去遊樂場必玩的項目。
媽咪說,以前爹地經常帶媽咪坐摩天輪,坐在摩天輪上,儼如翱翔空中,能看到整個世界,爹地曾經答應過媽咪,將來會帶媽咪坐遍全世界的摩天輪,可惜爹地不在了,故他打算代替爹地完成這個美好的遺願。
像以往那樣,他先讓媽咪坐進摩天輪的艙位,親自爲媽咪繫好安全帶,詳細檢查一番確保不存在任何潛伏危險,他纔在屬於自己的那個艙位坐下,隨機器轉動,飛向天空。
這一切,凌語芊看在眼中,胸口充斥着數不盡的甜蜜與快樂,盈滿幸福的眸子並非俯瞰地面,而是緊盯着身邊的小人兒,透過他,去追念另一個他。
賀煜,你看到了嗎,我沒有太孤獨,因爲我還有琰琰。我也不恨你的食言了,因爲,琰琰會代替你,實現你的承諾。
感受到熟悉而火熱的注視,琰琰目光從遠方調了回來,與凌語芊四目相對,緊緊纏繞,一會,遲緩地擡起手兒,撫上凌語芊美麗的容顏。
細嫩溫潤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那一寸寸嬌柔的肌膚,像在呵護着獨一無二的珍寶,讓人內心禁不住地悸動,凌語芊美目逐漸變得迷離起來,但緊接着,又忍不住失笑。
隨着琰琰越長越大,越來越像賀煜,她經常不由自主地產生幻覺,總會情不自禁把琰琰當成賀煜,覺得賀煜似乎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並沒離開過她。
賀煜,你看到這樣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妒忌?曾經,好幾次你都吃琰琰的醋,你說,除了你,我的心不得爲其他男性悸動,即便琰琰也不行。可是,你人都不在了,還要這樣限制我嗎?我爲琰琰悸動,總好過對別的男人動心吧?
繼續凝望着琰琰那張酷似賀煜的俊臉,凌語芊在心裡默唸出來,然後,視線就那樣癡癡鎖定着琰琰,直到一隻手兒赫然闖入。
原來,摩天輪迴到地面了,停下來了,她一直髮着呆,琰琰見叫她沒反應,於是在她面前用力地招手。
定了定神,凌語芊抿脣衝琰琰淺淺一笑,隨即解開安全帶,走出摩天輪,踏上地面。
“媽咪,接下來咱們去哪個項目呢?”琰琰跟在她的身邊,若無其事地問。
凌語芊沉吟兩秒,笑容依舊,“你來決定!”
琰琰聽罷,閃耀的眼珠子快速轉動起來,很快便有了主意,拉住凌語芊的手往前走去。
凌語芊蓮步輕移,隨着他走,但走着走着,忽覺背後有股異樣,讓她下意識地回頭。
四周圍,依然人山人海,並無什麼可疑之處,那一張張面孔,仍是陌生而平常的。
她聳聳肩,頭調了回去,繼續前行,可不久,又覺得有兩道視線朝她直射而來。
“媽咪,你怎麼了?你在找什麼?難道碰到熟人了?”見她兩次回頭,琰琰不由詢問出來。
凌語芊娥眉輕蹙,繼續仔細環視着周圍的人影,奈何還是毫無發現。
“媽咪難道也是因爲昨晚興奮得睡不着,導致現在精神有點恍惚?又或者,媽咪在等那個海龜叔叔?”琰琰又接着問,困惑不解的神色隱隱透着一股別樣的光芒。
一聽這個含沙射影的名字,凌語芊總算是回過神來,呆看着琰琰,腦海不禁也迅速閃過一個念頭,但很快,又打消了,不,應該不是尚東瑞,根據尚東瑞的性格,見到自己肯定直接跑過來,纔不會玩什麼躲在暗處審視跟蹤的遊戲,不過,人會變的,萬一他心血來潮呢?
沒有足夠的說服理由,凌語芊繼續在來往人羣中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惜看來看去還是沒有任何跡象,於是認爲琰琰另一個猜想是對的,是自己昨晚遲睡導致精神不濟,產生了錯覺。
想罷,凌語芊徹底停止這個錯亂的念頭,重新牽住琰琰的手,溫柔地道,“來,媽咪帶你去坐碰碰車。”
琰琰也不多想,思緒更容易轉移,語氣愉悅地應了一聲好,大搖大擺,朝碰碰車樂園走去。
像其他家長一樣,凌語芊站在圍欄外面,看着琰琰獨自玩耍,小傢伙是天生的賽車手,操控得相當嫺熟,還特意去碰別的車,把其他小朋友嚇得驚慌失措,然後就壞壞地笑了。
那笑容,又是讓凌語芊着迷不已,又想到了賀煜,就那樣邊看邊神思恍惚,直到肩上傳來一陣輕微的拍打。
她回神,定睛一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人影,身材高大卻不粗獷,直髮黑亮粗硬,劍眉斜飛英挺,雙脣削薄不羈,輪廓棱角分明,整個人相當的陽光與帥氣,特別是那經常掛在嘴邊的笑容,淺淺的,彎彎的,像夜空裡皎潔明亮的上弦月,讓人如沐浴春風,不忍抗拒。
是……尚東瑞!
尚弘曆最小的兒子,之前一直在海外負責歐洲板塊的業務,兩個月前調了回來,與她第二次見面就揚言要追她,她當然是拒絕了,還特別申明自己已經有個兒子,誰知他沒半點退意,說有兒子而已,又不是有丈夫,故他還是有機會,同時,他還說衆生平等,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她可以不愛他,但不能阻止他愛她,真叫人素手無措,幸好他一直都循規蹈矩,並沒做出任何越軌或過分的行爲,又考慮到他是尚弘曆的兒子,凌語芊於是沒怎樣去排斥或抗拒,以致他總會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愛屋及烏地主動參加她和琰琰的每次出門遊玩。
“嘖嘖嘖,小芊芊這是看呆了嗎?被哥的美色迷住了?”這男人,連說話都是那麼直接和大膽。
凌語芊怔了怔,啞聲失笑,美色?不錯,他確實很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她絕不是花癡,她是想到剛纔那件事,在猜剛纔在暗處緊盯着自己的人是否真是他。
“你……來多久了?爲什麼不直接找我們?”她紅脣輕啓,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尚東瑞怔了怔,繼續吊兒郎當地道,“沒有啊,看來小芊芊一直記掛着哥呢,早說嘛,我就不會去參加那個什麼校友會了。”
不是他?!
“你確定真的沒有?”
“確定啊,雖然我很想不停給你增加好印象,但不至於撒謊欺騙。”尚東瑞先是肯定地保證,繼而語氣略微緊張起來,“怎麼了,爲啥這樣問?難道又有其他狂蜂浪蝶?該死的,是誰這麼大膽,敢跟我搶小芊芊……”
呵呵——
瞧着他迅速變臉、半認真半玩笑的可愛模樣,凌語芊忍俊不禁,嫵媚地笑開來。
尚東瑞即時看呆了,被迷住了,瞠目結舌地瞅着她,絲毫移不開眼,直到一聲吶喊響起,他纔回過神來。
“海龜叔叔!你也來了?”
是琰琰,小傢伙不知道是剛好玩完碰碰車呢,又或特意跑過來的,一把挽住凌語芊的手臂,明明很小的身子卻頗有氣勢地擋在凌語芊的面前,盡顯其強大的佔有慾。
不錯,他看得出這個海龜叔叔對媽咪有那種意思,每次看媽咪的眼神都特別閃亮,就像見到金豆子,散發出貪婪而興奮的光芒,與他以前隨薇薇阿姨看電視時看到的某些情景一樣,薇薇阿姨說過那是一種特別喜歡的信息,這個海龜叔叔,特別喜歡媽咪,想搶走媽咪!
“海龜叔叔,今天是元宵節,家人團聚的好日子,你不用陪家人嗎?”
“哎呀小豆丁,瑞東叔叔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叔叔是從海外歸來,叫海歸,不是海龜。”
“烏龜本來就住在大海里,既然前面是海,後面的字當然是龜啦,至於你說的那個‘歸’,應該與冬字組詞,叫冬歸!”琰琰堅持己見,非常認真的樣子。
尚瑞東幾近抓狂、崩潰。冬歸?暈死啦!不過,要是隻能二者選一,他倒寧願叫冬歸,而非什麼海龜,大海里的烏龜,烏龜……烏龜……他尚東瑞天不怕地不怕,根本就不是什麼縮頭烏龜!
當然啦,小豆丁是佳人最寶貝的兒子,在佳人面前,就算心情再不爽也不能發作,何況小豆丁本身就很惹人喜歡,除了偶爾會調侃戲弄自己,其他方面都極可愛,所以,尚東瑞努力地把悶氣壓下,繼續展現自認爲最耀眼、最溫柔的笑容,耐心親切地對待小豆丁,還事不宜遲地宣佈要帶他去玩各種遊樂項目,把愛屋及烏的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
正所謂揚手不打笑面人,琰琰見狀,找不到再刁難的理由,便暫且作罷,而且,他終究只是個五歲大的孩童,隨着全身投入玩樂,漸漸就忘掉了大人的感情之事,還不受控制地對尚東瑞表露出崇拜與欽佩的神色,和尚東瑞玩得樂也融融。
凌語芊眼裡心裡盡是琰琰,見他玩得那麼開心,不禁也滿腹欣慰,然後,對給琰琰帶來快樂的尚東瑞萌生感激,感謝。
中午時分,他們就在遊樂場內的一家西餐廳用餐,相較於剛見面時的互相揶揄,尚東瑞與琰琰已經相處得非常融洽,兩人坐在一塊,拿着餐單,有模有樣地討論着點什麼菜,凌語芊看着,又是忍不住感動,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尚東瑞正好點完菜,見到她這個傾國傾城的笑容,霎時又被迷得神魂顛倒,指着凌語芊的絕美的容顏,吆喝琰琰,“小豆丁,你看,你媽咪這樣笑是不是很好看,超好看?”
琰琰一聽,想也不想便回答,“嗯,非常好看,超級好看!”
“聽到了吧聽到了吧,所以呀,你以後得多笑,一直笑。”
“一直笑?那豈不是成傻子了?”凌語芊啐了一口,笑靨依然綻放如花。
“成傻子?就算真的成傻子,那也是最美最迷人,最勾魂奪魄的傻子!”
噗——
凌語芊翻了翻白眼,給他一記沒好氣的哼嗔,但還是笑容不斷。尚東瑞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很幽默,很風趣,總會找到話題逗她,讓她本是想板着臉對他,結果卻總是無法如願。
尚瑞東淘氣地朝她眨了眨雙眼,大手探入口袋裡,掏出一個漂亮的小盒子,遞到琰琰的面前,“小豆丁,生日快樂!”
生日禮物,無人駕駛模型飛機,今年最新發明產品!
瞅着耀眼發光的盒子,琰琰小臉也跟着綻起無盡光芒,當然,不敢立刻接過,先是朝凌語芊看了看。
凌語芊脣角微翹,點頭示意,“記得謝謝東瑞叔叔。”
得到指示,琰琰迅速接過,同時大聲道謝,“謝謝海龜叔叔,呃,不,東瑞叔叔!”
哈哈——
尚東瑞心裡不禁樂開懷,對琰琰做了一個鬼臉,拿出另一個盒子,遞給凌語芊,“這個,是你的。”
“我……我也有……”凌語芊目瞪口呆,驚訝詫異不已。
“雖然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卻是你生琰琰的日子,所以,你更應該接受這份禮物。”尚瑞東解釋,揚了揚盒子,“來,打開看看?”
凌語芊再沉吟片刻,終於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然後,被懾住。
那是一個音樂盒,這不同於普通的音樂盒,裡面有着北京城各種出名地標的縮影,非常的精緻,非常的漂亮,非常的獨特,就連音樂,也是她最愛的歌曲之一。
顫抖的雙手緊緊捧着它,凌語芊直望着尚東瑞,說不出話來。
“很感動是吧?那以後就常笑多笑,對我笑!”尚東瑞又是曖昧地朝她眨了眨迷人的桃花眼,迫不及待地爭取福利。
凌語芊不做回答,卻已再度笑顏逐開,正好這時,侍應把菜端上來了,大夥的注意力於是轉到美食上。
美好的心情,讓食物也變得更加美味,幾人吃得津津有味,尚東瑞繼續對她們展現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呵護,凌語芊則一個勁地微笑,總算是滿足了他的心願。
不過,這期間,凌語芊又忽然有種特別的感覺,還是像剛纔在遊樂場那樣,覺得有人在背後窺視她,可惜好幾次回頭後,都沒有發現。
尚東瑞留意到了,不禁詢問,“怎麼了?你……在看誰?”
“呃……沒,沒什麼,這個餐廳佈置挺不錯,便忍不住多看兩眼。”
是嗎?真的只是這樣嗎?他尙東瑞是何等人物,怎麼會被她輕易蒙過去?他憶起自己剛到達時,她對他發出的那個古怪詢問,便也不多說,銳利的眸子暗暗審視着周圍,把目光所及之處都搜索一遍,直到用餐完畢。
出到外面熱鬧的地方,大家的心思開始轉移,先前一些懷疑和困惑隨之拋開,繼續投入歡樂。
整整一天,三人在遊樂場度過,可謂琰琰玩得最開心的一天,小傢伙還因此對給他帶來快樂的尚東瑞產生了極大的變化,臨別時,依依不捨地拉住尚東瑞的手,巴巴地道,“東瑞叔叔,你可要記住你答應琰琰的事,下次再帶琰琰去玩哦。”
“嗯嗯,會的,一定會,來,叔叔跟你打鉤鉤,一百年不變,變就是豬八戒!”尚東瑞真摯的語氣難掩興奮激動,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他不但頻頻博得佳人笑,還獲得小正太的青睞與依戀,看來離他抱得美人歸的日子不遠了呢,他都差點想打電話回去推掉今晚的聚會,陪她們一起逛燈會,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
今晚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根據習俗整個家族聚會歡慶,規定了除非天災人禍,任何人都不得缺席,否則將逐出家族,所以,相比衡量之下,他只送她們到燈會舉辦的地方,暫且分別,反正來日方長,只要他繼續持之以恆,動之以情,眼前的這個美貌與智慧兼備的可人兒必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將來賞花燈的機會還會有,至於眼前這個頑皮可愛的小正太,也會改口喊自己爹地,而不是什麼大海的烏龜!
想想就覺得美好,尚東瑞再也管不住自己激情澎湃的心,高大的身軀蹲了下來,對着琰琰狂親幾口,然後,又迅速站起身,捧住凌語芊的臉,在那嬌豔欲滴的櫻脣留下狂熱一吻。
兩分鐘後
高大的人影已逐漸遠去,甚至慢慢消失,凌語芊卻依然一動不動地呆愣着,手指一直在嘴脣上不停摩挲,那炙熱的餘味,讓她清楚記得剛纔他是怎樣熱切狂野地親吻自己,速度之快,讓她猝不及防,力度之大,讓她無從抗拒。
琰琰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會,問了出來,“媽咪,你還好吧?”
凌語芊緩緩回神,俯視着琰琰,不做聲。
“這個烏龜叔叔太可惡了,竟然不經媽咪允許就偷吻媽咪,我再也不跟他做朋友了!”琰琰又接着道,俊俏的小臉儼如烏雲密佈,再也不見先前的陽光燦爛。
果然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得意忘形的尚東瑞,簡直就是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感,瞬間就被自己一個猴急的偷吻給毀得蕩然無存,這一幕,想必會在琰琰腦海留下深刻的印記,接下來要剔除,恐怕不是陪玩一天就能做到的。
凌語芊意識愈加清晰,不希望兒子心情受到影響,徹底從中出來,像是沒有發生過這事似的,拉住琰琰,笑吟吟地道,“不是想看花燈嗎?來,媽咪帶你去逛燈會。”
琰琰依然繃着臉,但也開始邁起腳步隨凌語芊往前走了起來,漸漸地,伴隨着周圍氣氛越來越濃烈,他心情也越來越好轉,重新沉浸在歡天喜地當中。
元宵之夜,天上皓月高懸,各家各戶掛起了萬盞彩燈,各種節目應有盡有,出門賞月、逛花市、放焰火,猜燈謎,吃元宵等,闔家團聚,共慶佳節。
在這條市中心古老商業街上,更是熱鬧非凡,歡樂無限。五光十色的彩燈將整條街映襯得分外絢麗,燦爛,璀璨,奪目,舞龍舞獅、魔術雜耍、吆喝叫賣,戲曲演唱等各類精彩表演應有盡有,最爲讓人期待興奮與大飽眼福的,便是民俗味十足的觀燈猜謎節目。
每一盞燈都貼了謎語,謎語能啓迪智慧又迎合節日氣氛,響應的人於是特別多,加上各種形狀、風味、餡料的元宵應有盡有,直接擺在攤位上任意供人享用,整個場面於是圍得水泄不通,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興奮昂然的歡笑。
琰琰虎頭虎腦,這裡走走,那裡竄竄,還淘氣地扯下人家的謎語,逼得凌語芊不停動腦子回答,正確時有獎品,回答錯了則根據規則受罰,每次受罰後,她都叮囑琰琰接下來千萬別再胡亂參加,得看清楚她會回答纔可報名,然而小傢伙今晚鐵定了心與她作對,口頭上很認真地答允,行動上卻依然我行我素,說這是鍛鍊媽咪智商的千載難逢好時機,讓凌語芊簡直哭笑不得。
玩罷燈謎,兩人轉去看雜耍,還停在一個攤位面前,聽說書先生講解關於燈會的美麗傳說。
說書先生講,古代封建傳統社會的年輕女孩不允許外出自由活動,唯元宵節時可以結伴出行,借賞花燈爲自己物色對象,很多年輕男女就是這樣找到一生的良人,因而元宵燈節又是年輕男女與情人相知相會的浪漫節日。
說書先生嗓子醇厚而優美,說得繪聲繪色,大家於是聽到如癡如醉,凌語芊也不例外,儘管已經離開說書的地方,她還是忍不住深深回味,看着周圍浪漫的氛圍,情不自禁地想起很久卻深刻依舊的一幕畫面。
九年前,那也是一個元宵佳節,她剛與賀煜戀愛,賀煜帶她去賞花燈,他頑皮地跟她說要玩一個遊戲,一個定終身的遊戲,說兩人暫且分開,各自漫無目的地沿着花街走,要是能在13分14秒鐘之內重逢,證明彼此是命中註定的伴侶,會相愛一生,相伴一世。
她從沒聽過這樣的傳說,便認爲是他自己胡編,但結果還是遵從他的安排,與他暫且分開,朝着相仿的方向走,然後,融入在縱橫交錯的花街上,一開始,她還滿不在乎的,可隨着時間一點點消失,她不禁也急了,驚慌的眸子在人羣中奮力搜索,尋求他的影子,心情也隨之越來越焦急,後來整整13分鐘過去了,她還是不見他的蹤影,急得不禁哭了出來,直到再過十秒鐘,她模糊的視線裡及時出現了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他趕在13分14秒之前,找到了她,與她重逢,她一激動,不由分說地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摟住他,又是哭,又是笑,大喜大悲,在那一刻盡現。
“小東西,我們註定一生一世在一起呢,這輩子,你跑不掉了,你註定是我楚天佑的女人,1314!”他有力的雙臂同樣把她抱得牢牢地,貼在她的耳畔深情低吟,緊接着,溫熱的嘴脣滑到她的小嘴上,若無旁人地狂吻她。
一生一世……
她也認爲她和他是一生一世的伴侶,故她放任自己,對他奉獻一切,不管遇上什麼困難險阻都不改變,即便現在,明知他已經不在了,明知這輩子不可能了,她還是堅持着,整顆心只爲他而跳動。
賀煜,不管天上人間,我們都相愛一生,相伴一世,好不好?好不好……
仰起頭,及時阻止了奪眶而出的淚水墜落地面,凌語芊呆呆癡望着遙遠而孤寂的夜空,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出來。
滾燙的淚珠兒,輕輕劃過她兩邊面頰,順着輪廓漫過脣角,流進脖頸裡去,溼溼的,鹹鹹的,苦苦的,澀澀的,酸酸的,充滿了對他無盡的思念,深愛,甚至……怨恨。
淅瀝——淅瀝——
忽然間,她模糊的視線出現了一片片白色的花瓣兒,是……雪花。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今天早上剛停,到現在又下了,雪花紛紛揚揚從天而降,但並不大,薄薄的,細細的,白白的,像一個個出塵脫俗的小精靈在輕輕擺動着嫋嫋身姿,隨風而飄,翩翩起舞,與五顏六色的燈影相互輝映,整個場面變得更加難以形容的浪漫,古典,唯美。
凌語芊禁不住地悸動起來,氤氳水眸隨着雪花往下慢慢移動,頭擺正時,就那樣定定平視着前方,而就在那一刻,整個人突然如遭電擊,重重地震住。
只見那,錯綜交匯的雪花燈影中,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人海中巍然佇立,熟悉的臉,熟悉的體魄,熟悉的眼神,甚至連氣息,也是那麼的熟悉。
賀煜……
賀煜……
是賀煜!
自己產生幻覺了嗎?自己做夢了嗎?
凌語芊腦海閃現過無數個可能性,努力地想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無奈,腦子像是注滿了漿糊,沒有一個能明確出來,被深深震撼的身軀呆呆地杵在原地,兩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即便燈光刺眼,即便淚珠模糊了視線,她也不敢眨一眨,更不敢舉手去擦淚,生怕一個閃失,這個不知是真或假的畫面會立刻消失。
“爹地!”
“爹地!”
耳畔邊,驀然傳來一聲稚嫩的呼喚,琰琰迅速掙脫掉她的手,從她身邊跑開,跑到前方去,跑到那個高大的身影跟前去了,抓住他的手臂,驚喜而興奮地吶喊着,不斷地吶喊着。
如遭驚濤駭浪撞擊,整個心海瞬間翻掀,凌語芊彷彿被注入無際無邊的力量,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嬌小的身軀猛然也迅速追上去。
雪花繼續漫天飄飛,紛紛而落,輕盈細微地撲打在她的臉上,發上,從她眼前一片片劃過,周圍也繼續人來人來,熙熙攘攘,她耳邊就像圍繞着無數只蒼蠅,在嗡嗡作響,使得她腦子越來越混亂,故她更加努力地睜大眼睛,邊跑邊緊盯着那抹高大的人影。
然而,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她興奮昂然的心又赫然轉沉,越來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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