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詢問
林大勇內力渾厚,雖然被撞後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後摔在了雪地上,但他身體沒什麼大礙。周豔就不一樣了。朗天涯那一肘迅猛而直接,現在她雖然調集了全身的內力去抑制傷情,但好象有一根斷掉的肋骨刺入了肺裡,導致她呼吸困難,一動胸部就疼的受不了。她躺在雪地上,看樣子一時半會兒站起不來了。
林大勇打開對講耳麥,一邊向總檯報告,一邊查看其他人的情況。朱豪應該沒事,他這時正向周豔走去,準備幫助她。於是他看向王強,發現王強也躺在了地上。他以爲王強是爲躲開自己發出去的熒光粉才故意倒地的,於是他走上前去想把王強拉起來。結果他走近了才發現,王強的腦門有一個細長的血口。他蹲下擡起王強的頭部細看,腦後也有一個血口,顯然王強是被人用暗器爆頭了。林大勇站起來向王強倒着的方向查找了一下,發現遠處一棵樹上插着一把飛鏢,深入樹幹,只剩尾部一點還露在外面。他認出它正是王強本人剛纔射向齊雲升的飛鏢中的一枚。林大勇心頭一陣迷糊,“公會裡不是都在傳說,追捕齊雲升時只要不被自己人誤傷,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嗎?”他再也沒心情理會剩下的兩個人了,拔腿向齊雲升逃走的方向追去。
朱豪走到周豔身邊,查看了一下她的傷情,看到周豔痛苦的表情,於是出言安慰道:“你再忍一忍,醫護人員馬上就到了。”
周豔聽到醫護人員四字,嚇的打了個哆嗦。她忍着胸部的疼痛說道:“我求你個事,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交給派來的醫護人員,幫我一下,我決定自己到市裡找醫生治療?”
朱豪對她這個要求很不理解,現在她這種情況顯然不宜移動,不知道她爲什麼不接受就地等待現場治療。但他沒問爲什麼,而是直接說道:“可以,沒問題!但我能不能也請你幫我個忙?”
“你想知道你家鄉被屠村的事,對不對?從宴會結束到現在你一直在緊盯着我,爲的就是這個吧?”
朱豪凝視着周豔的雙眼,慢慢地說了一聲:“對。”
“我要是不告訴你呢?是不是你就不幫我去市裡就醫?”
朱豪怒氣一現,背後的尖刀猛地根根豎起,他深吸了兩口氣,將刀陣歸位,然後胖臉充滿堅毅地說道:“不!即使你不告訴我,我也會幫你去就醫。我們超度幫的人做事向來光明磊落,決不會假公濟私。幫你是公事,而尋找真相是我的私事,這點我還是分的清的。不過……”
朱豪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變得陰沉起來,看着周豔接着說道:“如果以後讓我知道你是屠殺我鄉親的兇手之一,那時可別怪我到時下手會加倍狠毒。”說完,他不再理她,伸手把自己的貼身機架背上的兩根細軌解開,把它們從後向前一掰,只聽“卡!卡!”兩聲,兩根細軌被固定在了腰前位置,變成一個位於他胸前的托架,然後他把周豔抱起來,放到這個托架上,小心的向山下小步跑去。
“我沒有傷害過你的鄉親。”周豔蜷在朱豪胸前,低聲說道。朱豪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有人下了嚴令,不許說出這件事的真相。剛纔在壽宴大廳裡,那個屈爲文是不是你派的人?”周豔繼續低聲說道。
“不錯。”
“呼……”周豔鬆了一口氣,接着又嘶了一聲,顯然剛纔的呼氣引發了傷口的疼痛。她等了一會兒才儘量輕緩地接着說道:“是你就好。我就怕是其他人故意鉤魚,如果我貪財,不小心上鉤然後泄密,他們就會……”
“怎麼樣,他們還能殺了你不成?”
周豔苦笑了一聲說道:“你身在幫會,背後有人撐腰,所以覺不出江湖真正的險惡。我們草根武人活的其實很不容易。普通人還有法律保護着,可我們呢,都說武人敗壞綱紀,無法無天。其實說的是那些公會中的武人或者你們這些有有幫有派有靠山的武人。至於我們這些草根武人,就成了這樣:我們有法必遵,我們一旦違法必糾,可是如果我們真的受到侵害,就特麼變成無法可依了。爲什麼我不敢就地等救護人員?我和你說實話吧,我的兩個同伴就是這樣不明不白死的。就是前些天的京沈路之戰,他們明明受的是一些小傷,可是送上救護車之後,不久就死了。我去問,人家說他們是中了毒。最後別說屍體,連灰我都沒見着。我們草根武人的死活真的是沒人管的,**的司法機關不敢管,而武俠公會因爲你不是會員也不會管。最後死的不明不白的,卻沒處說理,你說我怕不怕?”
朱豪聽完她的吐槽,說道:“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強求。這樣吧,我只問你一句,我的鄉親們到底是不是齊雲升殺的?”
周豔閉着眼,什麼也沒說。
“行了!我知道了。”朱豪的眼中突然溢滿了淚水。周豔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問題,如果是齊雲升殺的,周豔不可能不直接確認。但現在她一言不發,那真相豈不是不言自明。
過了一會兒,朱豪忍不住說道:“我聽說你是爲兒子復仇,纔開始追殺齊雲升的。你既然幫別人隱瞞真相,你想沒想過,你怎麼肯定就不是別人也隱瞞了真相,而你兒子被齊雲升殺了這件事也是別人騙你的呢?”
周豔猛的睜開眼,向上看着朱豪的胖臉說道:“你說什麼?怎麼可能……”,但她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最後歸於沉寂。她心裡明白,是啊,屠村這樣的大案都是假的,那自己兒子被殺,怎麼不可能也是假的呢?
朱豪感嘆地說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在你的潛意識裡,你不是不懷疑自己的兒子是他人所殺,而是不想懷疑。齊雲升身懷五彩珠和武林秘笈,身上還有着鉅額賞金,就算沒有殺子之恨,也會有奪利之仇吧!”
周豔無言以對。
二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會兒。周豔突然開始瞭如同自言自語式的低語。
“五年前,我還是單獨行動,沒有和人組團。當時我們追擊齊雲升的一共有二十八個人,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武人。有的人聲稱是爲了報仇,有的人是聲稱爲了除害,但我看,絕大部分都是爲了齊雲升身上的重寶、秘笈和賞金。我當年內力尚淺,是個小角色,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跑。我們一路追着齊雲升從貴州進入雲南,在一天凌晨,進入了你家鄉的那個小山村。當時下着大雨,我們估計距離齊雲升大約還有二公里左右。
“那個雨下的太大了,我速度又慢,離前面的追擊的大部隊有一段距離。我正努力向前追趕着,就聽到前方有‘轟轟隆隆’的聲音傳來,應該是什麼地方塌方了。我向前緊趕了幾步,想看看有沒有人受傷,但是我看見……”
“你看到了什麼?”朱豪見周豔有點猶豫,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看見,你們村南山上的那座高位堰塞湖,堤口附近正好發生塌方,大量的土石從山上滑下來,堵在了湖的堤口上。接着我又看到,除我之外的那些追擊者衝下了山坡,直奔山下的村裡而去。不久之後,下面村裡傳來就是一陣吵鬧聲吆喝聲哭鬧聲。開始我以爲他們在挨家挨戶的搜查,後來我也下了山坡,走進村子才發現,他們是在屠村。”
朱豪聽的渾身發顫,哆嗦着問道:“爲什麼?他們爲什麼?”
“我後來聽他們說,他們追過來時,湖水已經快要漫堤了。那時齊雲升正用一個大鐵棍子在山上往下撬土石。都說齊雲升微控微察的能力很強,應該是他發覺山上的土石已經鬆動,有塌方或滑坡的可能,所以他想人爲的造出一場滑坡,把湖堤墊高一些。”
“他成功了,是吧。”朱豪問道,這時候,他已經平靜了下來了。
“對!他成功了。山石從山上滑下正好把要決堤的湖堤再次堵住。可能是他覺的還是不放心,於是他沒有翻山而走,而是衝下山去,想要把村裡的人從夢裡叫醒,讓村民們上山躲開山湖垮堤淹村的危險。”
朱豪突然好象明白了過來,他說道:“於是追擊者們就反其道而行之。你齊雲升不是想救人嗎?那我就殺人!我一殺,想必你就要來救,村裡這麼多人,你救得過來嗎?那你還怎麼跑得了?他們是不是這樣想的?”
“差不多吧。反正村裡的人都殺了一半了,也沒找到齊雲升的身影,也沒見他回來救人。後來有人說一不作二不休,反正已經開始了,那就殺光吧,省得麻煩。於是……”
“除你之外,這二十七個人都有誰?”
“大部分我也不認識,我就認識兩個,一個早就死了。另一個……另一個是孔慶田。”
“是無影劍!京沈路之戰時我好像見過一個使劍的,他的劍若隱若現的。是他嗎?”
“是他。當時在京沈路我也見過他,但沒來的及和他說話。”
“讓你們保密,不讓你們把這事說出去的,又是些什麼人?”
“我覺的應該是公會的人。但不知是公會中的那一派。”
“具體是誰下的命令?”
“不知道。我也是被別人警告的。說這事千萬不能說出真相,否則滅口。然後是讓我們統一口徑:說是齊雲升偷東西被村人辱罵,於是他想挖堤淹村報復,然而正巧山上滑坡把湖堤堵住了。齊雲升見水淹不成,一氣之下跑下山把村民全殺了。”
“也就是說,我特麼一直在追殺一個救過我家鄉全村人性命的恩人!”朱豪淚流滿面,說的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