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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雲沁雪的心情複雜萬分,原以爲這個世界上,沒有她的親人了,突然之間,竟多出來兩個,這欣喜的情緒是無法掩蓋的,可是,其中卻又夾雜着一份濃濃的傷感。

蕭馨然眸中含淚,和她緊緊擁抱在一起,這次相見,恍如隔世,緊緊擁抱,淚沾溼了彼此的衣,可是她們的心中卻是歡喜的。

八年不見,再次相見,兩人當然有說不完的話,三個男人雖心有不甘,可是,也不敢公然對蕭馨然不敬,只能含淚在一旁,眼睜睜的看着她,一直霸佔着雲沁雪。

兩人一直在雅心居的小院相伴,那是件古樸典雅的院子,屋內桌椅牀榻一應俱全,皆是名貴的紫檀木所造,擺設得極是簡約,透着一股濃濃古典風。

蕭馨然張羅好膳食,淡淡而笑道:“先用飯吧,一會兒,馨姨帶你到處走走!”

雲沁雪微微一嘆,順手拿起銀筷,低聲問道:“輕寒哥哥他們呢?不和我們一起用膳嗎?”

蕭馨然淡淡而笑,爽朗的說道:“管他們做什麼,他們自有丫鬟幫他們張羅着,倒是你,身子骨太瘦可不好,以後生……多吃點!”

說到這,她急時收住了話頭,轉而將目光投放到菜餚上。

雲沁雪點點頭,再看玉桌上的菜色,倒是不失豐盛,都是山間自產的蔬果,配上鮮魚蘑菇,卻是美味之極,讓她想起了母親做的飯菜。

蕭馨然左手執袖,右手爲雲沁雪夾菜,神情寵溺的望着她,淡淡道:“清兒,這些是馨姨特地爲你做的,記得你最愛吃魚了,這是江南的名菜銀絲魚,極是美味,你嚐嚐!”

雲沁雪點了點頭,端碗接過蕭馨然夾來的菜,微微一笑,“謝謝馨姨……”

蕭馨然看着她笑着溫雅,眸中閃過一抹精光,不輕易的問道:“對了!清兒,告訴馨姨,你現在還喜歡輕寒嗎?”

雲沁雪聽了蕭馨然的問話,神情怔忡了片刻,喃喃道:“馨姨,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都變了,我和輕寒哥哥不……”

蕭馨然微笑着打斷了她的話道:“這有什麼,你們自小便定了親,你還說過,非他不嫁,這樣吧,挑個好日子,馨姨把你們兩個的喜事辦瞭如何?”

雲沁雪聞言,面色一白,驚慌地喊了出來,“不行!”

這麼一喊,她才發現自己反應,似乎有些激烈了些,隨即,平下心來,解釋道:“馨姨,我不能嫁給輕寒哥哥,因爲我已經嫁過人,所以,不能再和他成親。”

蕭馨然眉頭微顰,眸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愁色,喃喃問道:“那你成過親的事,輕寒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雲沁雪緩緩的點了點頭,傷感道:“我和他,這輩子是有緣不份了!”

蕭馨然無奈的搖了搖頭,眸中流露出一抹失落之情,低聲感概道:“那個傻孩子,這麼多年來,一直都等着你,無論條件多麼好的女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說罷,目光復雜難辨的看着雲沁雪,淡然一笑,輕聲道:“不過,你也是個傻孩子,這麼好的夫婿都不要,到時後悔,可別怪馨姨啊!”

雲沁雪心中猛地一震,那個如沐春風的輕寒哥哥,一直在等着她嗎?

蕭馨然見她面帶愧色,輕輕執起她的手,緩緩地說道:“清兒,你的夫婿,是那個一直緊張兮兮,盯着你的那個男人嗎?”

雲沁雪面頰微微一紅,羞澀的點點頭,馨姨的眼睛也太厲害了,明明自己,對東陵弈桀表現得很冷淡,爲什麼,她卻看出來了?

蕭馨然微微揚脣,淡淡一笑,道:“模樣倒是少有的俊俏,站在輕寒和殤兒身邊,也毫不遜色,清兒還是很有眼光的,不過,相貌倒是其次,得看人的品性如何?”

雲沁雪尷尬的笑了笑,若是讓馨姨知道,他就是那個有着‘冷閻王’之稱,惡名昭著的冷酷寒王,不知她會做何感想?

×××

這些天,天氣變得冷了起來,地上的薄霜漸漸生起,院內梅花點點,清香幽幽。

每天陪着馨姨話家常,做些家事,日子平和而寧靜,雲沁雪覺得很幸福,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想見一見親人。

她告訴自己,不應該產生復仇或復國的想法,她極力摒去心中那股負罪感,只是不想因爲一已不怨,而蓄意挑起戰事,讓那種血腥的殺戮,再次重演。

其實,她很想一直留在這裡,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不過,這也僅僅是她所想,生活不可能一帆風順,總是要經歷或大或小的波折。

而且,東陵弈桀也不可能會允許她,一直留在這裡,這幾天,他焦燥與不安的神情,她也注意到了,只怕,過不了多久,他的忍耐,就到達了極限。

屏風後,雲沁雪慢慢滑入水桶中,溫熱的水漫過全身,洗去一身的煩悶,她微微地閉着眼,感覺着細水滑過肌膚的感覺,水過肌膚,有了一股舒暢的感覺。

素手拉過絲絹,漂過水,細細地擦洗着,忽然,響起了敲門聲音,她動作不由一頓,一手拉過一旁放着的衣物,準備穿上,穩了穩聲音問道:“誰?”

只聽見蕭輕寒潤和清澈的聲音,緩緩傳了進來,“是我!”

雲沁雪放開手上的衣服,懈去一身的緊張,柔聲道:“輕寒哥哥,有事嗎?我正在沐浴!”

門外,良久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的傳來:“那你慢慢梳洗,好了之後,到梅園中找我,我有事跟你說。”

聽蕭輕寒的聲音,帶着絲絲沉重,似乎有什麼事情一般,雲沁雪沒有再貪戀水的舒適,趕緊洗淨身子,穿戴好衣服,就去找了蕭輕寒。

他正獨自一人站在林間的小亭中,石桌上放着一架瑤琴,香爐裡冉冉升起輕煙。

可是,他卻一動不動,此刻,那張勝若天仙冰清般的面容,愁中帶苦,襯着月色,映着那一身永遠的雪白。

不知爲何,此刻看來,卻覺得是那麼的寂寞,連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受到了他的情緒影響,有些沉鬱了起來,讓人喘不過氣來。

平日裡,他雖然也是這般清冷,可是這種沉鬱的感覺,卻是從來不曾的,緩步走到他的身後,輕輕地問道:“輕寒哥哥,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蕭輕寒轉首看着雲沁雪,眸中一閃而過異樣的眼光,卻很快又平靜如一汪清泉,“沒什麼,我明天要回陽城,不能再陪着你了,想跟你辭別而已。”

不知爲何,聽到這一番話,雲沁雪有種深深的別離之感,彷彿,這一別,怕是永遠也見不到他了,這段時間以來,他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原來,是到了分別之日了!

雲沁雪勉強自己扯出一抹笑來,故作輕鬆的說道:“是這樣啊,那我還可以去見”

她怕自己會哭出來,所以,她趕緊揚起頭,看着天際一輪皎月,明知這是沒辦法的事,可是,心卻緊緊的揪了起來。

蕭輕寒看着對面的這個清麗女子,面容映着天上明月,明眸清澈如一汪如泉,雪衣飄飄,襯着紅梅,卻是那麼的美,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嘴角露出一抹久違的笑。

他的眼,微微地低了下來,他生來對情事,就是淡薄之人,本以爲,這一生都不會動情,卻不料,在無意之間,卻偏偏動了那一絲情絲,他的喜歡,就是一輩子。

雲沁雪心中悽然,怔怔的望着他,只見淡淡的煙氣,繚繞在他的頭頂,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反倒不沾染一絲塵煙。

蕭輕寒忽然擡頭,眸中深情無限,伸手輕觸雲沁雪的臉頰,啞聲喚道:“小隱,答應我,一定要幸福,好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深眸中柔光滿溢,那說不盡道不完的情意,均有那雙眼眸,傳達到她心底最深處的角落。

雲沁雪從他的眸中,感受到他深沉的眷戀和愛意,感受到他深深壓抑的擔憂和不放心,一瞬間,心底的弦,好似被無聲的撥動,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淚水紛紛墜落,她抽噎着,哽咽的說道:“對不起,輕寒哥哥,是我忘了當初的約定……”

蕭輕寒不禁一笑,擦出了她的淚水,輕聲道:“小隱真是水做的呢,怎麼這麼多的眼淚,因爲不想看到你哭,纔想要保護你,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雲沁雪止住了哭泣,笑中帶着淚,連連點頭,望着石桌上的瑤琴,輕聲提議道:“我們好久不曾合奏過了,不如,趁着這清麗的月色,合奏一曲如何?”

蕭輕寒深深凝望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夜風吹起他的烏髮,長身而立的他,背影孤高而清傲,心內涌現一股從未體驗過的脆弱。

雲沁雪緩緩走了過去,素手輕輕地撫向了琴絃,她已經好久沒有彈過琴了,記得彈琴的時候,都是她最快樂的時候,而後擡首,看了蕭輕寒一眼,輕聲笑問道:“彈什麼好呢,就彈小時候,常常合奏的那一首吧!”

細白的手指,按住琴絃,咚的一聲,彷彿水面的漣漪,音波圈圈盪開來,中指輕輕一挑,悠揚的琴聲緩緩地揚起,是當世的名曲——《鳳求凰》。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

山高路遠,惟有千里共嬋娟。

因不滿,鴛夢成空泛,故攝形相,託鴻雁,快捎傳。

喜開封,捧玉照,細端詳,但見櫻脣紅,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長。

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

蕭輕寒的臉上淡淡的浮起淺笑,一閃而過,抽出腰間的玉簫,也跟着吹了起來。

她的琴聲,悠揚婉轉,帶着女子的柔與美,卻是渾厚尚缺,而恰恰他的簫聲,卻是帶着那一種高昂的渾厚,彌補了一切不足。

他們之間的合奏,是一種不需要任何演練的默契,永遠不會有合不上音的時候,從第一次合奏,到現在,雖然合奏的不是很多。

可是每一首,都似是演練了千百回,纔出來的那一種契合。

這是一種樂韻中的知音,由樂韻指引着一切,兩人互視一眼,微微一笑,更是投入。

這一曲《鳳求凰》,音節流暢明亮,感情熱烈奔放,而又深摯纏綿,將旖旎緬邈和清新明快融於一體,在這個即將別離的夜,卻是一曲讓人聽後,便久久回味無窮的妙曲。

他們的合奏,只能稱之爲天籟之聲。

只是,卻有一個人,無法感受到這份情緒,他渾身血液幾乎倒流,那是一種嫉妒到發瘋了的熱血沸騰。

站在不遠處的東陵弈桀,遙遙望着對面的情景,男子一身雪白長袍,手持玉簫,玉樹而立,女子一身雪紗裘衣,手扶古琴,悠然而坐。

這種情景,要他如何,去用心感受這一首曲子,他一直知道,他們的合奏,是那麼的默契,可是,此時聽到,他卻恨不得上前,狠狠地打斷他們的合奏。

心,像是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疼得他動也動不了,只能狠狠地盯着不遠處的畫面,雪兒,告訴我……究竟要如何,才能真正得到你的心呢?

有時候,他明明已經感覺,接近了她的心,明明已經感覺,到打動了她的心,明明感覺她,開始接受了他。

可是,每一次,都只是他的感覺,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她,真正開口說要接受他。

而手中的梅枝,打算悄悄送給她的傲雪寒梅,卻將他的手心,劃出一條條血痕,而他得心,也正一片片地在碎開來。

東陵弈桀輕輕的閉上了眼,他很想不顧一切的衝過去,阻止他們兩人之間的接近,可是,他更知道,如果,他真的這麼做的話,只會讓雪兒,離他越來越遠……

所以,他只能轉身,裝着看不見,艱難酸澀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一首百年經久不衰的愛情名曲,讓這個清冷的夜,註定有人無法入眠,東陵弈桀蒼涼一笑,他們彈得纏綿悱惻,他卻只能選擇默默離開,獨自醉酒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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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寫了一些,更得有點晚了,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