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奇來到乾宮的時候,聽到宮女的彙報說是今日司顏若有了轉變,不免心中悸動了不少。
御醫靜侍在旁,司顏若倚靠着枕頭等待着君天奇,御醫的話她銘記在心,不敢忘耳。
“聽宮女說,你今日好了些許,怎麼樣感覺哪裡不舒服就讓御醫給你瞧瞧。”君天奇原先的木杖丟在了天牢中,也一直沒有派人去取,正好用上他剛命人打造好的金柺杖,上面的蟠龍,生龍火舞。
“我很好,不需要他們了。”司顏若擡眸向上看了眼御醫,示意他離開。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君天奇見司顏若心平氣和的同自己講話,就讓多餘的宮人退了下去。
房門關上,君天奇褪去那層僞裝,走進牀榻前。
“御醫的話,朕希望你能好好的記得。”
司顏若慘然一笑,記得?她要如何記得,她的回憶太過沉重,沉重不堪到怎會去記住這種芝麻小事。
“你不需要對我這麼這樣,君天奇我們之間的恩怨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化解的。你恨你的,我做我的,不必遷就我…”司顏若撇過頭去,“終有天,我會擺脫你的。”
君天奇苦笑了幾聲,她說她要擺脫,她要如何擺脫?
“每當你午夜夢迴的時候,你有沒有想起過老皇上,他死的那會兒你有沒有去看過他?君天奇你這輩子只關心你自己,你的父皇你可曾關心過呢?還有你的兄弟姐妹,你想過他們的感受嗎?”司顏若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瞎扯,只是言不由衷的說出了一大堆廢話。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你該懂得這個生存道理。”君天奇側過身去,矯正了自己的坐姿。
司顏若一手按在傷口上,輕輕的揉着。皇上死後那天,孫太妃在那時顯然是認爲那方詔書上的名字是君天懿的,可爲何卻成了君天奇的呢。
要是按照嫡長子繼位,那麼她要擔心的絕對不是君天懿。君天奇這麼湊巧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司顏若這樣告訴自己的。
“你想太多了,你的傷還沒有好,應該早點休息。”君天奇怕被司顏若看穿,言語閃爍了幾番,匆匆站起身來。
司顏若倒是不慌,拉住君天奇的衣袖,狐疑的看向他,“是不是你殺了皇上?”
這句懷疑,君天奇憤然的甩過一個巴掌,司顏若吃痛身子倒向一旁,白皙的不能再白皙的面龐上赫然的印下五個手掌印。
“不要以爲朕給你幾分顏色你就能對朕暢所欲言,你別忘了你的命到現在都捏在朕的手心中。這個皇位是先皇心甘情願給的,朕不需要殺他,親子弒父那可是要遭天打的。”君天奇緊盯着司顏若,手指朝着屋頂指去。
司顏若扯了扯嘴角,硬是吞下那口血水,他越是這樣就越可疑。
她寧可相信天下人也不願去信君天奇的一個字。
胃裡突然翻江倒海起來,司顏若知道是藥性發作了,御醫明明說要一個時辰,這會兒纔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怎麼那麼快就發作了呢。
胸口十分壓抑,司顏若快要喘不過氣來,緊捏着心口,身子一轉便大口的呼氣,“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刺她的後背。
胃裡又難受的要緊,司顏若索性將身子趴在牀榻上,緊緊的捏着被褥。
君天奇見狀,連忙俯身扶起她的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脈搏。
浮若遊絲,似有似乎,君天奇丟開手中的金柺杖,朝着門外高聲喊去,“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司顏若痛的說不出話來,只好用手攥緊君天奇的衣袖,衝着他打起脣語來。
御醫們趕來的時候,司顏若只能用嘴巴喘氣,還一個勁的在打冷嗝。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才一會兒的功夫怎麼就不行了呢?”君天奇急的團團轉,他忘了,在他打司顏若那會兒他將御醫囑託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
她一定是急火攻心纔會這樣的,君天奇揪起其中一個御醫的衣領,“她到底是怎麼樣了!”還使勁的搖晃着他的身子。
給藥的御醫露出狡黠的笑容,要不是那口血也不會提早引出了藥性,這會兒可真是誤打正着啊。
甩了甩兩袖,御醫跪倒在君天奇的腳邊,“皇上,姑娘怒火攻心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什麼?大腦一片空白,君天奇不支力的向後倒退好幾步,整個人癱坐在凳子上,滿眼的不敢相信。
自己最終還是逼死她了,最終還是害死她了。
君天奇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在御醫沉寂一段時辰後,他這才緩緩的擺了擺手。
“你們都下去,朕要一個人靜靜。”
牀榻上的司顏若沒了往日的氣息,靜靜的躺在中央。靈動的雙眸也緊緊的閉合,長翹的睫毛宛如一隻折翅的黑色蝴蝶,停留在它終生的宿命上。
“顏若……”他從未這般親切的叫喚過她,這會兒她死了,他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雙手慌亂的抓住她嫩白的小手,緊緊的揉捏着,“你醒醒啊,你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你怎麼能說走就走呢?是朕錯了,朕不該打你的…”
任憑他千呼百喚,任憑他如何道歉,司顏若都毫無反應,此刻的她已然進入假死狀態,外界的一切都是無法干預的。
指甲狠狠的掐着她的人中,只怕她是一時喘不過氣來昏了過去。
在外面聽到動靜的御醫們紛紛破門而入,那位送藥的御醫見狀不由分說就走了上去攔住君天奇的身子,“皇上,逝者已矣,節哀順變啊…”
心中竊笑千百次,可如今他還是要裝出一副悲痛的模樣來。
君天奇擦掉眼角的淚水,收起那副異常激動的情緒,呆愕的站起身來衝着他們擺了擺手,“好好照顧她…”話音剛落,他就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去面對司顏若那張愈加消瘦的面龐。
御醫拉起被褥蓋在司顏若的身上,差遣了幾位宮人擡起司顏若就朝着宮門外走去。
“趕緊送走吧,以免讓皇宮沾了晦氣。”這會兒送她離開是最好的時間,藥性摻雜了血味那藥性他是不敢保證了。
身後的御醫議論紛紛,這皇上說是要好好照顧的,這麼草草了事難道就不怕皇上怪罪下來嗎?
但誰也不願意走上去說上一句,前些日子已經摺磨的夠鬧心的,誰還敢自找麻煩呢,再說這罪怪下來也輪不到他們的頭上。
關上乾宮的大門,御醫隨意找了個理由就往宮外而去,那幾個太監定會潦草了事。
君天奇將自己鎖在御書房中直到夜深,施海見他遲遲不肯走出御書房擔心他的龍體,這才走過去輕聲叩響殿門,“皇上,夜深該安寢了。”
話一出,他這才深感後宮的空寂,以往那些掌事總管都會照例詢問要去哪個宮殿,可君天奇登基這些日子都未選秀,以致後宮凋零。
君天奇拖着疲憊的步子走出御書房,擡頭望向漆黑的天空,今晚的繁星都被烏雲擋了去,月色朦朧的傾泄在臺階上,銀色的光輝在這寒冬中徒添寂寥。
寒風襲過君天奇的頭頂,細碎的髮絲不斷的輕觸着額頭。
施海收攏灌風的衣袖,全身打着哆嗦走到君天奇的身旁,突然,宮殿上方的紅皮燈籠被吹滅。
“皇上小心…”總覺得今晚不會是個平安之夜,施海將君天奇護在身後提防着刺客。
君天奇的瞳孔無限的放大,被那黑暗緊緊的包圍着。
他推開施海的身子,瘸着腿走下門前的臺階,投身走進那銀色的光暈之中。
從長廊急速走來的宮人手中提着明晃的燈籠,一閃一閃好似那天際的繁星,君天奇一手搭在冰冷刺骨的扶手之上,緩緩的轉過身來,“你說人死之後,是不是就化作天上的繁星了?”
寂靜的夜晚,君天奇那感傷的話,讓施海極爲震驚。
他印象中君天奇是無情冷酷的,他從未替任何人着想過半分半毫,就連他的親生父親他都不在乎。
若說這個世界上能讓他動容的怕就只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了。
施海望着長廊的那個身影,恍如之間,竟也遐想成是顆流星。
“皇上,天上的繁星再多也有隕落成流星的那天,可地上的人卻是無窮無盡的。”
君天奇苦笑幾聲,格外的刺耳。
施海蹙了蹙雙眉,微微低下了頭去。他不瞭解愛情,更不會懂得君天奇的心情。
來到乾宮的時候,月掛西方。
整個宮殿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就連掌燈的宮女都不知去向,儼然猶如那陰暗的地獄。
“人都上哪兒去了?”君天奇有點惱火。
施海連忙走上前來,對着他再三作揖,“皇上,乾宮出了人命自然是要做幾場法事,皇上不如擇處安寢。”
“她呢,太醫院是如何處置的?”君天奇側頭問道。
“下午聽宮中的太監說,御醫讓人送出宮去了,說是不吉祥。這會兒怕已經進了黃土。”施海據實已報。
君天奇聽完便閉上了雙眸,到底還是害怕的。
她死了,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呢。司顏若說的不錯,這輩子是他害了她,他這個皇位便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