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一旁移了目光,小憐見到站在高緯一旁的褚公公緊貼着城牆,像是有些百無聊賴的在城樓下的人羣中掃來掃去。
小憐心中忽然有了個想法,不知道褚公公這如同鷹眼一樣的掃蕩是不是在找自己。
高緯高站在城樓上,樣子滄桑了不少。即便隔得遠遠的,小憐仍舊能夠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到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在想他的心裡是不是也還在想着與她有關的事情。
雖然距離有些遠,她卻覺得兩個人站的很近。就這樣的距離,她沉默的看着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也漸漸地往他的方向傾去。她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情仇難以抹滅,也知道時至如今他應該是要賜死她的,可現在的她還安然的出現在宮裡,享受着她曾經就享有的種種富貴。
覺得一切都該變得雲淡風輕的小憐,在理清高緯的情意時,卻有些心酸。
城樓之上,站在高緯身旁的斛律孝卿藉着高聳的牆身,障了在下方守城的士兵的眼,將一封信稿遞到了高緯的手中。
高緯不明所以的斜睨了斛律孝卿一眼,才慢悠悠的垂眸將手中的信稿打開。
信稿寫的很滿,看起來約莫有好幾十句話,粗略一看高緯就看懂了這是一份陳情稿,裡面激昂的字裡行間皆透露出對大齊守城士兵的鼓舞,希望他們能夠抱着必死的決心來與周國殊死一搏。
高緯看着手中的信稿有些發怔,一時間忘了給斛律孝卿任何的反應。
他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即便一向自知對國事不上心,他也知道自己對大齊多少都是有着責任感的。可是,現在他也知道憑着自己的力量不可能阻擋周軍的勢如破竹,更不可能阻擋宇文邕要收復大齊的決心。
可是,本該衆志成城的時刻,他的腦海裡卻浮現出一張笑意明媚的臉,而自己的胸口卻猛地被一陣酸楚掩蓋,情緒有些難過。
高緯仍舊記得自己無意間在御花園見到在荷塘邊賞菊的小憐時,她笑的有多麼開心。其實很久以前他就覺得自己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她不愛那些富家小姐喜歡的矯情的玩意,賞菊這種東西也不可能是她心中用來打發時間最好的方法。而那一次,她的確是在荷塘邊賞菊,可她眼中真真賞的,卻是荷塘中的人影。
因爲從帶她入宮的那一刻開始,他給她的榮寵就是後宮之最,而她性子隨和,所以她隆基堂的下人也是這宮中最能與主子玩鬧的人。那一就悠閒的坐在荷塘邊的樹蔭下,命着隆基堂中的幾位內侍揚舟到荷塘中央去採蓮子,分配到隆基堂的內侍年紀也很小,在荷塘中央鬧着鬧着就玩起了水來。她也絲毫不介意,看着他們在小舟上搖搖晃晃的相互潑水,反而笑的更加燦爛,還在岸上對他們指手畫腳的佈置戰術。
這些事情回想起來都恍若昨日,可是睜開眼睛的瞬間,高緯卻覺得心中頗涼。
被周圍的人記得有些不舒服,雖是內侍卻在宮中待了不少時間的祝公公只覺得人羣中的氣味有些不好聞,攙着小憐從人羣中退了出來,站在了人稍微稀鬆一些的地方,皺眉道:“主子,這裡人太多了。”
“怕什麼?”
小憐輕笑着瞥了他一眼:“你看,這鄴城人人自危,誰還有心思把那些歪念頭打在我的身上?再說了,這一趟我什麼都沒帶,身上也沒什麼東西能被偷盜的,你也不需要太過擔心。再者,你以爲這城樓上站着的是普通人麼?既然一國之君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這裡,那麼若是離他如此之近的城樓下發生了什麼,定然有不少護衛會出現的。”
末了,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即便她沒有領着人出來,但這宮裡監視着她的人必然不止桃香一個,那麼現在在暗處盯着她的人也當在保護她的安危,所以她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的。
啪
肩頭猛地一沉,小憐神色一僵,擰過頭看到站在身後的人正將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肩上,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和現在有些緊繃的氣氛形成很大的對比。
“韓大人!”
祝公公擡頭就看到了站在小憐身後臉上掛着淡笑的韓長鸞,不由得低聲驚呼了一下:“您怎麼在這?”
韓長鸞從小憐的肩頭垂下手,仰起頭看向在城樓上正垂頭似是看着手中的什麼東西的高緯:“說是皇上要在城樓上致辭,文武百官都到了。”
小憐來的時候並沒有留意朝臣都站在了什麼地方,聽到韓長鸞的話也只是淡漠的往百姓聚集的地方掃了一眼,並沒有太大的興趣要知道朝臣的具體位子。
“你怎麼在這裡?”
韓長鸞從高緯的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頭看着神色平靜的小憐,聲音很低:“如今還在鄴城的妃嬪貌似都不太敢出宮,我也沒有聽到有傳召妃嬪出宮的事,你是自己要出來的?”
“嗯。”小憐點了點頭:“在隆基堂閒來無事就出來瞧瞧,反正也沒說不讓人來看,是嗎?”說着,她仰起頭神色得意的瞟着他:“那你呢?我在平陽的時候可是什麼都聽說了,你不是被免去朝中職務了麼,這個節骨眼上怎麼出現在這裡了?”
“你回了鄴城也還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連耳朵都堵上了?”
韓長鸞輕蔑的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卻很和善:“我官復原職了。”
小憐驚訝地挑了挑眉,聲調不由得提高了一些不解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唔……”韓長鸞佯裝苦惱的蹙着眉頭想了想,沉吟了片刻纔開口:“該是斛律大人見過你之後。”
祝公公知道小憐和韓長鸞兩人之間有些理不清的關係,雖然知道在宮外應當讓他們兩個人避嫌,但想到小憐似乎並不介懷這些,也就退到了幾步遠的地方,不再阻撓他們談話。
“那你官復原職後,有什麼實事可做麼?”
像是與相識多年未見的故友重逢一樣,小憐調侃的拍了拍他的肩:“我這耳朵可能真如你所說堵上了,可眼睛卻還是能夠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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