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份揭穿∥

明樂恢復神智,天色已經大亮。

頭頂白花花的太陽照射下來,她下意識的擡手去擋。

山野間清新的草木味道撲鼻而來,倒是叫人覺得心曠神怡。

周圍的環境完全陌生。

自己置身於一片青蔥的也草地中間,身後稍遠的地方被一大片樹林隔絕了視線。

顯然——

此處距離京城已經有相當的一段距離。

最不濟,至少也是在郊外了。

藉着閉眼遮陽的空當,明樂的腦子裡已經迅速恢復清醒,飛快的回想了一遍之前的事情。

然則事發之時自己就被迷暈了過去,印象裡最後記得的就是轎子掀翻在地時候的那一陣暈眩的感覺。

而對於隨後發生的事情,則是一無所知了。

那些人擄了她之後大概就直接扔在了這裡,躺的時間長了,裙襬上和散落的袖口上都跳上來許多顏色油綠的小蟲子。

既然他們當場沒有殺她,足見這一次並不是什麼要人命的事情。

明樂於是也不着急,慢條斯理的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草屑才徑自舉步朝真前方,這方圓五里之內唯一可見的建築——

一座已然是處於般廢棄狀態的亭子走過去。

彼時那亭子裡已經站了一個人,背對着她的方向,身穿一身深藍色普通布料的袍子,負手而立。

聽見她的腳步聲也不回頭,若不是四周景物蕭條,明樂還真會以爲他是在賞景的。

“我爲自己步步爲營處處周到,思來想去,一旦到了你的面前就處處失策。”明樂徑自走過去,繞過廳中反倒的石凳和殘缺了半邊的石桌,最終和那人並肩而立。

她側目看過去,面容清冷,而脣角那一點揚起的笑容卻是帶着莫名諷刺的意味。

只是與以往的許多次都不同,這一次是切切實實自嘲的味道。

“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沒有走!說到底還是我低估了你,竟然忘了大隱隱於市,最危險的地方同時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彭子楚,我小瞧你了呵——”明樂說着就不覺的苦笑出聲,“是啊,以你的心機,怎麼可能只靠一招金蟬脫殼就狼狽的離開,是我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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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久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體會到這樣濃厚的挫敗感。

這段時間,她遊走於宮廷之間,暗中推動朝堂政局的變化,一直都是無往不利的。

易明心也好,孝宗也好,她掌握了每一個人心思和行動的套路,卻唯獨在面對彭修的時候屢屢失利。

之前平陽侯府的一把大火,將整個彭家的百年基業燒成了一捧灰燼,平陽侯彭子楚的結局,就以書房裡最後尋到的那具焦屍給畫上了一個叫人心有不甘的句號。

明知道盛京之內換了天,而且也把後路安排的這樣齊全了,任憑是誰都會趁亂離開這個是非之所的,可是不曾想,千算萬算——

她還是沒能把握好彭修慣用的套路。

他居然沒走!

不僅沒走,還在這樣的一個敏感時期,再度這樣有恃無恐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今日在城外等着你的,除了我,另外起碼還有三撥人馬,其中有一批是你的自己人,與其叫你自導自演的做戲,倒不如我出手會來的更爲逼真一些。”彭修說道,回頭朝他看來,一張棱角分明的面孔之上依舊是那種冰涼涼的表情,而沒有任何特殊的情緒。

他看着她,脣角牽起的也是一個諷刺的弧度。

明樂愣了愣,隨即也就無所謂的笑了,垂下眼睛去——

三撥人?加上最終得手的彭修,也就是說還有起碼兩撥人在惦記着自己。

不曾想這一夜之間自己的人緣竟會是好到如此了。

她不說話,彭修也不奇怪,只就自顧繼續說道:“其實今天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去祭天大典,要做成你和殷王不合的假象,今天這樣的大場合纔是最有機會可以利用的。可是你怎麼不想,這段時間你風頭大盛,得罪了多少人,哪怕當初孝宗手下的那些漏網之魚,他們動不得殷王,就極有可能找上你來。你要做一場戲,就不怕別有居心的人順水推舟的假戲真做了嗎?”

彭修的這番話,語氣不善,極盡冷嘲熱諷只能事。

明樂並不打斷,等他說完才冷笑一聲,重新擡頭迎上他的視線,冷冷道:“我要如何做事都是我的事,是生是死都恨你沒有關係。至於你所謂別有居心的人,難道所指不就是你自己?彭子楚,到了今時今日,你我之間也沒有必要再做場面上的功夫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已經安排好了後路,不會在乎盛京的那一點小小的產業,至於平陽侯那麼個屈於人下的頭銜更是無所謂的。既然你甘冒奇險潛伏在這京城之地,今天卻僅僅是擄了我而不曾動用殺手,那麼——還是開門見山的直接說了吧,你到底是有什麼目的?”

“既然你肯開門見山的和我說話,我自是求之不得的。”彭修道,轉身過來面對着明樂卻沒有馬上繼續後面的話,而是目光深邃死死的盯着臉孔打量了許久。

明樂在他面前,自是不會服軟。

兩個人,四目相對,卻是漸漸的被他盯的有幾分不耐煩,惱怒的心思剛剛一起,彭修卻又突然冷嗤一聲,重新移開目光看着遠處連綿起伏的山丘野地,語氣冷硬道:“還是之前的那句話,今天我再最後問你一遍,你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吧。你——到底是誰?”

明樂一愣,卻是沒有想到到了今時今日他還會對這個話題耿耿於懷。

按理說,他們兩個之間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在被自己逼迫到家宅盡毀的情況下,她到底是誰——

這與彭修而言,已經沒有絲毫的分別了。

橫豎就是一個不死不休的仇人罷了。

“現在再問這個,還有意義嗎?”飛快的收攝心神,明樂問道。

“我總是需要一個明白的!”彭修道,語氣不重,但態度卻是十分之強硬的。

明樂抿抿脣,心裡有些拿捏不準他的真實想法。

彭修等了片刻,見她防備着並不言語,就重新扭頭看了她一眼:“怎麼?覺得難以啓齒嗎?還是捨不得你現在高高在上殷王妃的身份,所以不願意承認?”

他的這些話,譏誚的很。

明樂聽着,心跳的節奏突然慢了半拍——

依照彭修的性子,不會是爲了詐她才說出這樣的話的,他既然敢說,就說明他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可以敲定這個事實,叫她無從辯駁的。

可是這樣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再加上這些年爲了不叫人起疑,她事無鉅細都竭力的隱藏,哪怕是曾經朝夕相對的弟弟易明爵都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

彭修他又能拿出什麼樣的把柄來?

明樂的眉心微微擰起,看着他的眼神越發的防備起來。

彭修見她的這副表情,心裡突然沒來由的一堵,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衝撞着,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惱恨,只就擡手從袖子裡摸出幾張紙拍在了旁邊的石桌上。

明樂斜眼掃過去,不用拿起來看已經十分之明瞭——

這一次是糊弄不過去了。

“我叫人取過易家,也讓人暗中搜過憫郡王府的那座老宅,可是你防備森嚴,連一件墨寶都不曾留下。”彭修道,說話間死死的盯着她的臉孔,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點表情變化,“這裡的是幾份你之前簽在柳鄉還有其它幾個地方的地契買賣協議,包括三年前八方賭坊去衙門備案時候留的底,雖然你在竭力的改變字跡,可你的字是習了整整十六年的,尤其收筆時總會下意識着力的習慣,到了這會兒都沒改!”

一席話說完,彭修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個女人,用這樣的一張新面孔在他面前演了這麼久的戲,當真是半分破綻也無。

明樂咬着嘴脣,看着桌子上被風吹的亂走的紙張,剛剛想要開口,彭修卻突然上前一步,一掌壓住那些紙張,逼視她的視線,一字一頓道,“別跟我說你是故意模仿她的字跡的,字跡可以模仿,可習慣卻是不可以的。你再要狡辯,我可以叫人拿你以前習字的帖子來當場比對。”

“阿。瀾。”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之前察覺四海錢莊是明樂姐弟經營的產業之後他就曾叫人去查過,但是因爲四海是記在易明爵的名下,從頭到尾,所有的房產買定乃至於官府方面的備案留底都是易明爵去辦的,所以沒叫他查出任何有關明樂的有用線索。

前幾天八方賭坊那裡事發以後,他再次叫人四處蒐集和賭坊有關的資料,不想卻是歪打正着。

他和易明瀾也算是青梅竹馬的情誼,成婚之後柔情小意,兩人也經常一起討論詩詞,研習詩書。

易明瀾寫的一手好字,他公務忙的時候還曾幫他謄寫過公文。

若說是這個女人的這副軀殼叫他難辨真僞,但對於易明瀾的字跡他卻是再熟悉不過,也自認爲不會分辨錯誤。

而明樂此時也不過苦澀的一聲嘆息——

當年事發之後,爲了逃避蕭氏的毒手,她第一時間就以護送棺栙回鄉爲名帶着易明爵回了老家。

那段時間,她一心一意都在謀劃着如何白手起家鞏固自己的勢力,爲以後的報仇雪恨打下根基,於是一門心思就撲在鑽研這些事情上,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學習大家閨秀應當掌握的琴棋書畫那些技能。

前世的易明瀾頗有才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尤其琴技高超,還曾得過林皇后的稱讚。

爲了不在這些事上露出破綻,回京以後明樂一直都過的很是低調,只就爲了平心靜氣,偶爾擺一兩局棋自娛自樂。

而至於書法和畫作更是從不外露的,哪怕是有時候會關門練字,事後也會立刻焚燬,從不叫人看到她寫的字。

至於官府那邊產業的備案——

那卻是沒有辦法的。

當時書寫的時候她也竭力掩藏着改變字體,不曾想——

到頭來百密一疏,還是在這裡露出了破綻。

彭修的目光如炬,一刻不離的死死盯着明樂的臉。

明樂微垂了眼眸,臉上卻一直不見任何的表情,沉默片刻就盈盈一笑,擡頭對上他的視線,“這樣妖言惑衆的話,不說也罷,總之你我之間不死不休的立場是早就註定了的。今天是我一時失策,落到了你的手裡,要麼你殺了我,永絕後患,要麼——咱們各走一邊,等到來日方長再決生死。”

彭修的身量很高,而她的這副身子還不曾完全長成,只能稍稍側了腦袋仰着頭看他。

眼底眉梢的那一點笑容散開,帶着獨屬於這個少女的明媚和風情。

彭修看在眼裡,心裡突然五味陳雜,恍惚的有了幾分不知所措的感覺——

她沒有明言否認,那便等同於變相承認了。

真的是她!

雖然心裡早就篤定了這個猜測,可是這一刻得她承認之後的心情還是完全不同的。

怎麼會是她?

竟然——

真的是她嗎?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怎麼就會這樣不可思議的發生了?

他曾經親手設計殺死的女人,以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再次存在於他所存在的這個世界裡,言笑晏晏的告訴他,他們之間不死不休的立場。

“呵——”彭修想笑,可是這一聲嘲諷的冷笑剛一出口就又戛然而止。

明樂卻無心理會他的任何情緒和表現,只就冷冷的看他一眼,見他還是沒有動手的打算,漠然的轉身就走。

彭修猛地回過神來,一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拽了回來。

明樂始料未及,手臂被他打力一拽,身子不穩,腦袋就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胸口上,一根赤金打造的八寶鳳釵落在地上,上面鑲嵌的翠玉砸出一道裂痕。

明樂擡頭,憤然望他:“你想怎麼樣?”

“阿瀾——”彭修開口,聲音卻是再次卡在了喉嚨裡,因爲——

明樂面對他時候冰冷而諷刺的眸光。

縱使有千言萬語,也都無從說起了。

明樂試着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死死的鉗制着沒有放鬆。

“之前的事,難道你就不想問我爲什麼?”斟酌再三,彭修纔開口。

今時今日的這般境地,雖然他有很多的話要說,但也知道,沒有那個資格,若論質問——

也該是明樂對他。

“問什麼?”明樂像是聽了笑話,諷刺的笑出聲音,“無非就是爲名爲利,蕭氏和易明真能夠許給你的,我給不了,你要踩着他們往上爬而已。而且你做到了,不僅做到了,也成功的借我的手,把那些曾經威逼脅迫你的人剷除乾淨了。論及借力打力的本事,我還真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也沒有關係,我對你想做什麼要做什麼都沒有興趣,只要我的目的也達到了就好。”

這番話,言簡意賅的道明彭修所做一切的前因後果。

明明她自己也曾牽連其中,明明給過她巨大創傷的往事,可此時說來,卻也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事實而已。

彭修看着她這樣冷漠而平靜的表情,心裡突然覺得無力。

哪怕是她大聲咒罵一句也好,至少也可以證明,對於曾經種種,對於自己,她心裡多少還是有着幾分介懷的,哪怕是痛恨都好。

可是——

她回給他的就只有徹骨冰涼的冷漠。

“你恨我嗎?”彭修突然開口。

明樂聞言卻是笑了,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恨你做什麼?”她說,“我哪有那麼多無聊的感情可以浪費,我只是記掛着你欠我的債,等着討回來而已。不要再說這些廢話了,我還有事情要做,沒工夫在這裡和你翻舊賬。”

彭修略一失神,明樂就先一把甩開他的手,大步的轉身就要離開。

彭修回過神來,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攔下,脫口道:“阿瀾!”

“別再叫這個名字了。都死了,名字也就沒有必要再提。”明樂惱怒的瞪着他,說話間在他面前一個輕盈的轉身,向他展示了一遍自己身上的朝服道:“不管你都知道些什麼,但是如你所見,我是易明樂,是殷王妃。和你,和曾經的平陽侯府都沒有任何的關係。我想這會兒我的侍女都已經在到處尋我了,你若是不想就這樣把自己交代在這裡,就別再攔着了。”

這話不說還好,此時看着她身上珠光寶氣的一身朝服,彭修卻是覺得眼睛都被刺激的生疼。

他其實也一直都不願意相信,明樂就是曾經的易明瀾。

這個女孩太過犀利和霸道,而他記憶裡的那個少女卻是溫婉嫺靜的,哪怕是一個笑容都溫柔似水,哪如眼前這人的鋒芒畢露,動輒就是刀光劍影,喊打喊殺。

明樂轉身出了亭子,彭修看着她的背影,這一次卻沒有攔,只就冷冷說道,“他們找不到這裡來的,我的人把他們引開了。至於殷王,你們之間不是已經設計好了一出雙簧嗎?這會兒他應該還陪着新帝在參加即位大典,別說你的消息遞不到他那裡去,哪怕是遞進去,他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爲你離席。這一次的事,他跟你分明都已經心裡有數,不是好對付的,你們不遺餘力佈下這麼大的一個局,在這個時候若是出了岔子,就真的是功虧一簣了。”

明樂本來是不準備理他,但是聽聞他後面的言語,卻是心跳一滯,不覺的止了步子。

他回頭,遠遠的看向彭修。

那男人的面容仍然冷峻,沒有任何特殊的表情,以一個好整以暇的姿態同樣的看着她。

明樂的心跳不由的加速,狐疑的脫口問道:“你知道這件事的內幕?”

“哼!”彭修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卻是移開了視線並不作答。

明樂雖然在心裡不住的告訴自己,他這是信口雌黃的故意吊自己的胃口,但卻是不敢掉以輕心,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舉步走了回去。

“到底是誰做的?”明樂問道,開門見山。

“這件事,翻出來對你沒什麼好處,我勸你一句,到此爲止吧!”深吸一口氣,彭修說道,神色卻是冰冷的叫人心底裡都跟着生出幾分寒意來,“就這樣睜一隻眼閉隻眼,當那個女人不存在,也當是沒有之前宮裡發生的那一茬,息事寧人吧!”

聽他這信誓旦旦的語氣,明樂就越發的狐疑,滿眼防備的盯着他。

“你這樣看着我也沒用,那些事情的內幕我如何能夠知道?”彭修道,對她這樣精心宮裡的事,十分之不悅,“而且又是和我沒有關係的事,我做什麼要多費心思。”

彭修這個人,明樂還是瞭解的。

相當的有主見,只要是他不想說的,就多說無益。

明樂抿着脣,沉默了片刻。

“別打着主意要將我綁回去嚴刑逼供,我也不會叫你如願的。”彭修道,“現在我們應該先離開這個是非之所,並且找個地方好好的談一談了。”

他說着就來拽明樂的手。

“我們之間已經沒話可以說了!”明樂後退半步,躲瘟疫的一樣的避開。

彭修探出去的手指落空,身子突然僵硬了一瞬——

心裡漫過的感覺,是失落。

曾經以爲已經死去多時的心臟,突然有一天又奇蹟般的重新跳動起來。

這種感覺,說不上有多愉悅,只是覺得孤寂且荒涼。

“即便是無話可說,那麼你覺得我還會讓你回到宋灝的身邊去嗎?”失神了一瞬,彭修突然冷冷一笑,一步走上前來。

這一步,他走的有些激進,胸口幾乎又要撞到明樂的臉。

明樂本能的想要後退,卻被他再次一把捉住了手腕。

他手上的力氣很大,強迫明樂擡頭和他對視,脣角牽起一個冷硬的弧度,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難道你忘了,我們之間曾經是什麼關係了嗎?過去你不承認也便罷了,現如今,你怎麼還能以爲我還會放任你留在別的男人身邊?”

他的聲音不高,臉孔俯視下來,離着明樂的面孔只差毫釐,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惹的明樂心裡一陣的發毛。

“你也會說是曾經了?現在,你還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明樂皺眉,使勁往後仰着頭,儘量的和他之間拉開距離。

如若還在上輩子,他說這話或許還有立場,可是現在——

就未免可笑了。

心裡想着,明樂卻沒有真的笑出來。

她厭惡極了這一刻的處境,一心只想着和這個男人之間拉開距離,然後脫離出去。

只是心裡終究是惦記着之前他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就又有些猶豫不決。

彭修見她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心裡就又是一堵,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剛好是瞧見她領口底下掩着的一點還沒來得及完全消散的淤痕,心裡突然就跟着升起一股子無明業火,手下用力將她往跟前一拽,冷冷說道:“這些事,你當是不曾對宋灝提過的吧?你說——”

他說着,就突然笑了出來,另一隻的拇指擡起,在她滑膩如玉的腮邊輕輕的蹭了蹭,動作曖昧語氣卻是寒涼的刺骨道:“如果他知道了,你這個殷王妃的位置還能做的如此安穩嗎?”

哪怕只是曾經,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人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和別人有過那種關係。

尤其還是宋灝那樣高高在上,又無限驕傲的一個人。

彭修這是在威脅她?

明樂皺眉,面色不改,卻是絲毫不爲所動的冷冷說道:“彭子楚你錯了,我現在是易明樂,殷王妃是曾經武安侯府的九小姐,和你半分關係也沒有!”

“沒有嗎?”彭修的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戾氣,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和自己對視,“哪怕是你的這個身子現在和我沒有任何的牽扯,可是一樣磨滅不掉你我之間曾經過往的十六年,哪怕是你現在恨我入骨,曾經種種也依舊改變不了。從你六歲的時候我們便已經相識,我們之間有白首之約,你入的我彭家的大門,也生了我的孩子。即使別人全都矇在鼓裡,你自己卻是一清二楚。你是我彭子楚的女人!如果你一定要把它歸結爲上輩子的事,那麼我不介意,這輩子再把它做成事實一次。”

誠然這些話開始都不過的一時意氣,可是到了最後,彭修突然就有些壓抑不住心頭的悸動,鉗着她的下顎就要吻下來。

明樂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果斷的從袖子裡滑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就朝着他腰腹間刺去。

這匕首還是當年從紀紅紗那裡順來的,因爲小巧,必要的場合她就帶着防身了。

本來她還想留到最後絕地反擊的時候再用的,卻不曾想彭修會突如其來動了這樣的念頭,忍無可忍的就一刀刺過去。

可惜彭修也只是情緒波動的有些厲害,而並非真的動情,感覺她神色之間的異樣就已經閃電出手,掐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捏,明樂吃痛就鬆了手,那匕首就完好的落入他手。

傷不到他也是意料之中,好在是明樂也藉機往後推開兩步,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

手腕上被他捏的彷彿是骨頭碎裂了一般的疼,明樂已經再沒了之前的好脾氣,怒然瞪着他,“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也使的出來,彭子楚,今天你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難道這些年在你的眼裡,我不早就是這樣的人了嗎?”彭修無所謂道,饒有興致的把玩着手裡匕首,脣邊掛着一抹邪氣的笑容。

這些年,他身邊姬妾無數,早就是盡人皆知的事情。

明樂會用怎樣的眼光看他,不用她說,他自己心裡也是清楚明白。

他這般無所顧忌起來,明樂倒是咬着嘴脣無話可說。

彭修走過來,仍是把匕首遞給她,“這個地方不是你該留的,宋灝保不住你,在這樣發展下去,任何人都保不住你,我不是危言聳聽,現在你沒得選擇,離這個泥沼遠一點,你就只能跟我走!”

明樂垂眸看着他遞過來的匕首,卻也沒矯情的身後接了,諷刺道:“跟你走去哪裡?東南海域嗎?”

彭修見她收了那匕首,不禁莞爾:“既然你知道了,就也應該知道我所言非虛,再留在京城,你遲早也要陷進去,那些事情不是你能攙和的。現在——我是你唯一的退路了。”

彭修的退路安排在東南海域,這是平陽侯府大火之後明樂才突然頓悟出來的。

那場大火,把整個平陽侯燒成了灰燼,那就是說明,那個宅子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之前的東西了,只剩下一個空架子。

而之前銀礦收入,上千萬兩的銀子彭修會用在哪裡?

他這樣的人,總不會只把銀錢存起來享受榮華富貴的。

而且他明知道自己不會放過他,哪怕只是爲了和自己抗衡,也勢必培育出自己的根基和力量。

要做到這些,只憑那些密衛是遠遠不夠的。

再依照他的性格來判斷——

他當是會劃地爲王,自成一國。

現下在大鄴的周邊,可選的位置,最好的自然就是北疆那裡,那一片地區常年混戰,要重金收買那些遊牧民族爲他所用並不難,可是那一片的土地卻是太過貧瘠,要改良起來,起碼要花費五年以上的時間,彭修是不可能冒險做這樣的事的。

那麼剩下的——

就只能是東南沿海。

他曾經屢次帶兵在海域作戰,對那裡的風土人情十分熟悉,再加上鄰近海域之內也有諸多的島嶼可以發展利用。

所以對彭修而言,那裡就是天然的屏障。

想通了這一點,也就不難理解彭修那大筆大筆銀子的去處——

當是全部運到海域去培植軍隊,並且鞏固他以後落腳所需要的領域了。

也正是因爲知曉了他的退路所在,所以明樂才那麼肯定——

他一定是會直接離京,奔赴海域,所以也纔對他沒有多加防備。

千算萬算,倒是叫他鑽了空子了。

“憑什麼?”明樂反問。

“宋灝也揣測到了我後面的打算,前幾天就派密衛暗中追蹤想要將我在半路攔下,因爲他很清楚,一旦我到了那裡,你們就誰都奈何不得我了。”彭修說道。

所以他會留在京城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錯開宋灝派去的追兵。

現在等到宋灝的人鬆懈了,再另外取道離開就要容易的多。

這個人的心機,卻是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所以你現在是在對我炫耀嗎?”明樂反問,心裡卻是感喟的很。

看來只就他們和彭修之間就還有好一場的硬仗要打。

“隨便你怎麼想!”彭修冷冷說道,深吸一口,突然眸色深沉的重新看向她道,“我知道,曾經我做的那些事都已經成了你心裡的刺,可是現在,既然已經重新遇上了,那麼我們之間就沒這麼容易了結。你恨也好,怨也好。哪怕是你一心只把那些都歸咎於上輩子的事,這一生,你也別想和我撇清了開去。”

這個人,當真是無恥又荒唐!

上輩子自己已經栽在他手上,輸的一敗塗地慘不忍睹,現在自己不去找他要個公道,他反而纏上來說三道四?

難不成真當是自己死了一次也都沒有長進嗎?

“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麼,對我而言都沒有關係了。”強壓下心裡的憤恨情緒,明樂說着一頓,然後才又繼續開口道,“現在我想要的,只是你的命,再無其他。經過這麼多的事,難道你還不明白,雖然目前我還沒有把握做到,可是同樣的,你想要拿捏住我也不容易。”

“那正好!”彭修冷笑,卻是不再理會她言辭之間是何種冷漠仇恨的情緒,伸手就要來拉她,“跟着我走,你纔有機會要我的命!”

明樂冷笑着後退。

彭修察覺她的這個動作,心中突然就瞭然於胸,閉眼笑了一聲。

然後下一刻,後面的林子裡就人影連縱,連着跳出來二十多道身影,鬼魅般迅速往這邊圍攏了過來。

來人以雪雁爲首,剩下還有四名影衛,然後再就是易明爵那邊的一些暗衛,並沒有殷王府的人。

彭修的目光一凝,趕在他們迎上來之前就已經一個利落的閃身向前,卡住了明樂的脖子。

“王妃!快放了我家王妃!”雪雁冷聲喝道。

“紀浩禹真是沒用,我還以爲他的人至少可以拖到過午去!”彭修遺憾的一聲嘆息,這話卻是隻說給明樂聽的。

在途中覬覦明樂的另外兩撥人,其中一撥就是紀浩禹的人。

於是他將計就計,再擄走明樂的同時,叫人誤導了把雪雁等人讓他們追着紀浩禹的人去了。

彭修也奇怪,既然雪雁他們被紀浩禹的人帶走了,怎麼又會精準無誤的找上自己來,這會兒傾近明樂身邊的時候用力一嗅卻是明瞭——

她在身上用了便於追蹤的香料,雖然人類的嗅覺不足以分辨,但有些動物卻可以做到。

“全都別過來!”彭修也不十分介意,手指捏着明樂的喉嚨,稍稍一收,明樂的呼吸不暢,下意識的就皺了眉頭。

“王妃!”雪雁等人制住步子。

這個平陽侯的爲人他們都清楚,最是個心狠手辣的。

主要是他們都不知道明樂和彭修之間的過往,只當他的記恨着明樂逼迫他走投無路才仇纔會找上明樂的。

那可是血海深仇,他要真會惱羞成怒殺了明樂都不爲過。

“放了我家王妃,這裡是京城重地,你以爲你逃得掉嗎?”雪雁心裡焦躁,面色卻是不顯,舉劍遙指彭修。

“她的性命現在就在我的手上,到底是誰做主,還需要口頭上說嗎?”彭修冷冷說道。

在雪雁等人看來,明樂的性命金貴着呢,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捨得叫她和自己玉石俱焚的。

明樂卻是明白——

他壓根就沒存這份心。

“你到底想要怎樣?”深吸一口氣,明樂問道。

“我已經說過了,帶你走!”彭修道,語氣強硬。

明樂心裡苦笑,但終究也是無可奈何,斜睨他一眼,就死死的閉了嘴。

場面僵持下去,對誰來說都沒有好處。

彭修見她這樣一副神情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裡很是權衡了片刻才一咬牙道:“好吧,我答應你,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明樂冷嗤一聲,不置可否。

彭修其人,說話還是可信的。

只是他之前也曾有言在先——

也有些內幕是他不知道的。

彭修的耐性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這會兒越是見她這樣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氣就越是心裡添堵,猶豫片刻只能再妥協,“至於我不知道的那些,回頭我也可以叫人打探清楚了再告訴你!”

這樣的交換條件,似乎也差不多了。

可是——

如果她都離開盛京,也不在宋灝身邊了,還要計較那些所謂的真相做什麼?

彭修不可能不知道她內裡的心思,卻也不點破。

雙方都是心照不宣。

明樂終於沒再多計較什麼,對雪雁等人道:“你們先走吧,我沒事!”

“王妃——”雪雁自是不能答應的,剛要說什麼。

彭修身後稍遠的土丘後面就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了二十餘名黑衣人,每個人都手持弓弩對準了這邊,只等他一聲令下,這些人殺人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雖然雪雁等人只在乎明樂是安危,對於自己的生死不會在乎——

可明樂還在彭修的手裡。

場面再這樣僵持下去,浪費的是雙方的時間。

“不要做無所謂的犧牲,全都不要輕舉妄動,我還不想死在這裡!”明樂說道,轉而又對彭修道,“我的脾氣你知道,別想着等我走後殺人滅口,我要他們平安。”

彭修早有準備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彭修的脣角勾了勾,卻是不置可否。

明樂便只當他的默認,於是也就不再言語。

“王妃——”雪雁急了,還想說什麼,彭修已經不等,隨手一拍制住明樂身上穴道,然後順手將他一撈,大橫抱起往亭子對面的土丘方向走去。

“王妃!”雪雁急的幾乎要哭出來,但也奈何被那些弓箭手所迫,完全沒有發揮的餘地,只能心急如焚,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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