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嶸死後,獲益最大的是誰?
摒除帝黨王黨不說,環視整個朝堂,似乎戶部尚書張永泰成了說話聲音最響的那個人。
右相之位始終空缺,左相倒臺,看樣子皇上也沒有再扶持一個丞相上臺的意願。三公只是虛職,帝師更加只是榮譽頭銜,滿朝文武一眼望過去竟然輪到了六部尚書權柄最大。勳爵之中毫無疑問容國公是頭一個,但是聖上和王爺兩位人物杵在哪兒,容國公府的位置就變得不尷不尬了,無論在哪一方都無法得到全心信任。事實也正是如此,在之前的朝堂鬥爭中,容國公既沒有站到帝黨那邊去也沒有站到王黨那邊去,只是秉持着“忠君”兩個字,該說話的時候說話,不該說話的時候沉默的像是朝堂上沒有這個人。
皇上尚未大婚,除了容國公府是皇親,也就一個張府算的上是國戚了。兼之張永泰又是戶部尚書,六部尚書中僅次於吏部尚書的第二號人物。環視整個朝堂,似乎他成了說話聲音最響的那個人。
一個月的的時間過去,兩個月的時間過去,原本相黨一脈的人殺的殺,撤的撤,降的降,流放的流放,騰出了不少的位置。這些位置八成都被承慶帝塞了自己人進去——四年前由太子擔任主考官的那一任恩科,多數投到了東宮的旗下,如今正好攢夠了資歷可以往上提了。而空出來的那些微末的官位也正好可以由今年這批新人填進去。
這兩批人,尤其是四年前那一批,幾乎可以說是承慶帝的心腹了,若是不出意外,前途必定無量。
剩下的兩成中又有八成是由投靠到張府旗下的官員填上去的,其餘的纔是由一下零散的勢力瓜分了。容國公老神在在不動聲色,似乎這些對他而言都不值一提。事實也卻是如此,在左相一脈被清理乾淨了之後,吏部尚書上奏皇上請乞骸骨歸老。
聖上準了。下令提原吏部左侍郎安修言爲吏部尚書。
安修言,年三十二,安瑾珩嫡長子,容國公府世子。
容國公知道皇上的意思,無非就是把容國公府擡出來,與張家打擂臺罷了。
打就打吧,但願他這個天縱英姿的孫輩日後能夠高擡貴手放容國公府衆人一條活路。
朝堂上初初平靜下來便又波瀾再起,原因無他,採選秀女的初步結果出來了。
張家的女兒不出衆人意料的被聘爲後,婚期定在正月,如今正在家中待嫁,只待小皇帝過了十六生辰就立即舉行婚禮,看來太后是迫不及待想要讓他侄女進門了。
王嶸曾經盤踞朝堂十數年,左相倒臺秀女初定後,幾乎所有人都有一種預感:張永泰的時代要開始了。
而容國公府適齡的女兒因爲自小便有婚約,此次並未有人能夠入宮。容國公搖搖頭,回去便將安家女兒不得入宮這一條寫入了家規。他看夠了他兩個妹妹無奈又心酸的一生,安家的女兒天生聰慧,若是入宮,少不得又是一番風起雲涌後宮傾軋,他寧願她們嫁個凡夫俗子平淡一生。
祈舜這一回是萬幸,在千鈞一髮的時候硬生生扭轉了自己的身體,因此並未傷到致命的心臟,但是劍尖除了刺破血管,也正好卡在了肋骨上。人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肋骨受傷,縱然祈舜身體底子好,將養了兩個月也不過只堪堪能夠下地走動。
走在御花園裡,正是要步入盛夏的時節,百花都開的正當嬌豔,一朵朵奼紫嫣紅嬌豔欲滴。
當然御花園裡的姑娘們真正詮釋了什麼叫做人比花嬌。一個一個貌賽花容,膚賽霜雪,又是最嬌豔的年紀,二八出頭,身姿嫋娜,當真是滿園豔色此處獨盛。笑聲清脆悅耳,連入夏的燥熱都不免要散去幾分。
祈舜在牀上躺了兩個月,信息更新程度略有點脫軌,此時看見這一羣嬌嬌豔豔的小姑娘竟有點反應不過來或者說是不想反應過來,愣愣的問身邊伺候的人:“她們是……”
扶着他的小伍子言簡意賅:“秀女。”
是的,小伍子,就是貼身伺候玄瀾的大太監伍什,爲防那些伺候的人沒有臉色,怠慢了他的皇叔,承慶帝特意將從小伺候他到大,最瞭解他心意的伍什大總管派了過來。
祈舜的腳步停了下來,也不知是不是在看不遠處的秀女們,眼神有點迷茫,哦,秀女,對了,玄瀾的確是要選秀女大婚了。
“皇后呢?皇后定下來了嗎?”祈舜問。
“皇后已定,乃是張家二房嫡長女。”伍什不知道這位主子是什麼心思,只能秉持着少說少錯的原則,斟酌着回答。
果然是張家的女兒,祈舜應了一聲就再沒有說話了,在原地站了一回兒就準備轉身回去。
恰巧此時,在遠處嬉鬧的那羣秀女走了過來,看見祈舜都齊齊退了一步。御花園地處中廷,還不算後宮的地界兒,當今聖上並無子嗣,應當也不會有成年男子出入。況且看這人雖然蒼白消瘦,但穿着隨意,一襲月白錦袍襯得他更加清俊,一根髮帶繫住披散在身後的頭髮,更添幾股超凡脫俗的仙氣。
陡然看見陌生男子,有些膽小的秀女都躲到了後面去,張若碧便自持身份走上前問:“你是何人?爲何能在御花園出入?”
祈舜看一眼伍什,伍大總管自覺低頭報出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張若碧,張家大房嫡女。”
祈舜垂下眼眸,看來是選進宮給皇后做幫襯的了,的確嫵媚多姿豔色逼人。他擡起袖子捂住嘴咳了兩聲,又像是被自己嗆住了再也沒停下來,一聲一聲的簡直是要把心肺咳出來,胸前肋骨曾經斷裂的地方一抽一抽的疼痛,就連眼眶裡都因生理上的不適迅速的凝聚出淚水。
張若碧見狀迅速的往後退了兩步,掏出帕子輕悟口鼻,臉露嫌惡,低聲對身邊巴結着他的女孩說,“原來是個病癆鬼啊。”
祈舜看她的樣子就是一皺眉,思及這些人以後都會是玄瀾的妃子他也不好多言,想到這裡心裡更加不舒服了,他不欲與這些人多做糾葛,遞了個眼神給伍什,轉身就走。
“慢着,”張若碧趾高氣揚一擡頭,把快到嘴邊的本宮兩字嚥下去,語氣倨傲,“本……你還沒回話呢!”
本宮?還想自稱本宮?伍什眼裡快速的閃過一絲鄙夷,心裡暗道這麼藏不住心思,在這吃人的宮裡也是早死的命。
祈舜淡淡瞥她一眼,風輕雲淡壓根就沒把這個人看進眼裡,扯了扯嘴角開口,聲音還帶着咳嗽過後的虛弱但是卻擲地有聲:“等你成了中宮皇后再來讓本王回話吧。”
他是正一品的親王,想要讓他回話,等成爲超品的皇后再說吧,就算成了皇后也要看他看不看的上眼,一個長輩的身份就能壓死人。
張若碧一下被人戳中痛腳,立時就氣急敗壞了,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話裡的那個“本王”,還是她身邊的人拉住她,對她狂使眼色,才按住她。
給張若紫那個小丫頭做幫襯,憑什麼?整個張府上下,數她身段最爲傲人容貌最盛,又是嫡出的身份,她本以爲皇后之位是她囊中之物,只不過因爲她父親和太后娘娘隔了一個肚皮,她就得幫那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鋪路,真真是氣死她了,她如今入宮,就是奔着帝王寵愛來的,只要有了帝王寵愛,中宮之位遲早還得回到她手裡,若紫那小丫頭怎麼鬥得過她。
狠狠瞪了身旁拉住她的人一眼,那個一片好意拉住她的姑娘委屈的咬了咬嘴脣,鬆開了手,暗道就不該拉住你,活該讓你冒犯了王爺。
安家劉家的女兒都沒有進宮,不論是容貌還是身世能壓的住她的人一個都沒有,正兒八經的皇后人選又在家中待嫁,整一個儲秀宮就數她張若碧身份最高。
祈舜眼神暗了暗,從這個女人身上可以看出很多,譬如張家的跋扈,再譬如,他們的野心,更譬如……未來玄瀾,可以預見後宮影像。
正準備離開,突然看見一個少女從人羣裡走過來,跪在他面前,自道:“小女拜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謝文萱從看到翊親王的那一刻起就認出他了,心裡激動眼神精亮。她當然不會忘記這位六年前救過她一命的九王爺,六年前的九皇子,六年後的翊親王,褪去了青澀與稚嫩,變的更加俊雅非凡。聽聞他之前受了重傷,如今怕是將將痊癒吧,難怪如此蒼白消瘦。
不顧身邊同伴的勸阻,她只是覺得既然機會來了,她總要同他說兩句話,一入宮門深似海,她這輩子總要同他說上兩句話。
祈舜皺着眉看眼前人身上尚儀局統一制式的秀女服,並沒有認出她來,語氣不耐,“你又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