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覆滅之戰

遊騎兵被幻星症候羣消滅了,那古老時代的一切也基本都因此而劃上了句號,除了一些遺蹟和在病毒環境下開始生成的新生態,這裡發生過的事情並不爲人知曉。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裡。我用抗原和抗體來進行了類比,可是實際上並非完全相同。”龐序的語氣有些悲傷,“遊騎兵當時的科技水平已經達到了我們無法觸及的層次,而針對那樣的科技而產生的幻星病毒更像是病毒學中的‘超級病毒’,它對幾乎所有文明的攻擊力都是毀滅性的。無論用什麼方式進行信息的傳遞,最終結果都是接到信息的人會被同步感染。”

“可是感染的結果就是思維導向的異變啊,這……聽起來也還好,至少我們還在獸神谷救了一個人,他的情況比起你們來說可好多了。”黑桃說道。

龐序無奈地笑了笑。

“一個人,生活在沒有任何別的思緒干擾的環境下,他的基因因爲外來信息而自我崩潰的速度會被延緩許多。這個1號前哨站在人員最多的時候有一千三百人,但是現在恐怕不到十分之一還能維持正常的姿態了。”

“啊?”

“如果我沒猜錯,你們這一次來的人也不多。看你們的隊伍規模也能看出來,外面進攻的大多也不是人類……這個數量尚且不足以出現顯著的增速。”龐序有些疲憊地說,“可是聯盟有多少人呢?”

黑桃不說話了。

“當人們的思維能成爲一件武器,當‘千夫所指,無病而死’不再是一句警句而是事實,當週圍人對你做出的每個評價都能改變你本身……感染者們會被這樣的狀況所影響,感染的人數越多,這樣的相互影響就會越混亂。”龐序抓了抓頭髮,“我們進行了上百萬次模型模擬,結論是,只要相互進行信息交互的人數超過三千名,就足以形成完全混亂的信息誘導怪物,沒有一個人能保持完好的形態。”

三千人——聯盟一個礦場裡也能湊齊差不多這個人數。

“繼續吧,既然你研究了很久這個,總不至於只是把歷史都翻出來。”陸凝說。

“哈哈,依然保持着冷靜,確實是軍人風格啊。我就簡單說了,這個星系的壽命即將迎來終結,處於中央的藍巨星已經走向了生命的盡頭,它不會按照外部觀測那樣坍縮爲白矮星,而是進行一次超新星爆發,因爲它是宇宙的‘免疫’策略。在此前,由於自我約束的作用,任何攜帶幻星病毒的生命都無法離開這個星系,但是這個約束會隨着星系的‘死亡’一併失效,屆時幻星病毒將會被直接拋向宇宙,並混入宇宙射線之內,以光速向整個宇宙的所有文明輻散。”

這就是最後那個任務嗎?

“那,那這不是完蛋了?”黑桃抱着腦袋叫了起來,“只要具備宇宙射線探測器械的文明,那就都躲不過去吧?”

“超新星……”鐵眉頹然坐倒,“這可真是最糟糕的消息啊。”

“龐序先生,這最好不是您爲了求生給自己編造的說辭。”裘恕帶着隱隱的威脅語氣說道,“如果真的能牽涉到整個宇宙文明的存亡,你這樣閉門造車又有什麼用?”

“研究破解的方法。”龐序攤開手,“既然知道了災難即將來臨,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處於最好的情況,我們有時間研究病毒的性質,可以觀察突變體的狀態,甚至還有前人留下的思考和科技,我們窮盡一切尋找能將病毒遏制的手段,這不是徒勞的。”

“是的。”刺刀的聲音還算穩定,“您……身上的特徵並不明顯,那麼在混雜的思維當中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差異性?哪怕是個體差異,您的狀況距離那些已經產生顯著突變的個體也有很大差異。”

這一點陸凝和莫憐人已經想到了,而且作爲遊客已經被告知了病毒具有破解性,兩人才能保持這種冷靜,刺刀也能同樣仔細觀察到這一點倒是不容易。

“是的,這是我們找到的一種方法。除此之外,我們也有着遊騎兵和觀測者留下的方法……但這些都只是在理論研究之中,它們有一定效果,可我們不知道哪一個才能真正對抗幻星症候羣。”

龐序將手伸到一邊敲打着什麼,屏幕上的信號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先生!好像信號……”黑鎧甲急忙喊道。

“那些東西正在發出信號,監獄即將失控……帶着他們離開吧,也替我們最後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只是通過屏幕,我已經忘記了真正的星空到底是什麼樣了……”龐序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文件……已發送到……信箱……離開……”

黑鎧甲愣了一會,隨後猛地跺了跺腳,衝到門口將門打開,喊道:“你們跟我過來!”

陸凝和莫憐人毫不猶豫地跟着衝出了門,而剛一到室外,她們就同時聽見了一聲尖銳的嘶鳴,像是一聲慘叫,充滿了混亂、絕望和恐懼,永遠保持灰暗的天空開始迴盪起同心的漣漪,來自外界的攻擊已經滲透了虛數空間,那是某種心靈的信號,正在摧毀每個人內心最後的枷鎖。

=

“隊長,我們聽不見任何聲音。真空又不能出聲,這樣真的有效嗎?”

秦驚羽的一名隊員問他。

“不需要聽到,如果你聽見了,也就離死不遠了。”秦驚羽遙望着溝壑,他這裡應該是無法看到1號前哨站位置的,可是偏偏就像是見到了一切一樣,“我們根本不用攻擊進去,他們自己就會因爲自己的失衡而死去……就像遊騎兵和觀測者那樣。”

“隊長,好像有人正在向這裡靠近。”

“嗯?幾個?”

“一個。”

=

黑鎧甲衝到了一座底座小上端大的建築前,打開門衝了進去,陸凝和莫憐人下令所有人在門口戒備,跟着他進入了建築內。

裡面空間不大,還被分割成了一個個小房間。黑鎧甲很快在一臺機器前坐了下來,扳動那上面的一個個拉桿,很快屋子裡的指示燈就亮了起來,一陣隆隆聲開始自地下傳來,還真是保持了最基本的機械工作方式。很快,三個扁平的金屬盒就從一個通道口送出,黑鎧甲將盒子拿過來就交給了陸凝。

“你們和他們是自己人,不會有人查驗你們。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阻抑幻星症候羣的辦法!”

“喂!我怎麼聽着你不想和我們離開?”莫憐人喊道。

“我在這裡度過了人生的三分之一,這裡已經是我的另一個家了。”黑鎧甲說道,“如果我最後不是因爲陷入思維的瘋狂而死,而是和那些怪物抗爭到最後,也是我盡了自己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

“那沒有意義,現在你和我們離開,告訴外面的一些人這裡發生的一切,比死亡更加有用。”陸凝說道。

“你們可以離開的。請……不要再勸我了。”

黑鎧甲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在鎧甲的縫隙裡逐漸流淌出了紅色和藍色混合的液體。

“你……”

“我原本時間就不多了……那個東西不光是會催化突變體,對我們這些重度患者也一樣有效……我就知道……”黑鎧甲有些痛苦地說,“壓制那些突變體……至少我現在有那個能力……”

他推開二人,衝向了門口,門外的衆人並不知道室內發生了什麼,黑鎧甲驟然衝出也嚇了他們一跳,裘恕大喊着“你要去哪”,卻沒擋住他衝向遠處的建築。

陸凝和莫憐人捧着三個盒子追了出來,黑鎧甲已經跑出了五十米開外,他的力量和速度依然在持續增加,但身體上流淌出的液體也變得更多了。

就在這時,一束激光從斜上方衝出,貫穿了黑鎧甲的頭部。

沉重的身軀像罐頭一樣甩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再也不動。

陸凝猛然擡起了頭,看到一個還算平坦的屋頂上站着幾個人,其中一個人舉着激光槍,語氣上揚。

“開門紅,1號前哨站叛徒擊斃一名!”

接着,他緩緩扭過頭看向了陸凝這邊,隔着頭盔陸凝都能感覺到他的惡意。

“DU-003,BW-003,和1號前哨站的叛徒過從過於親近,疑似已經叛變。按照戰時條例,拒不投降可以當場處決。”

徽章編號NE-012。

=

星球的另一個角落,失樂園的正中央,宣梓瞳注視着監視器的瞳孔驟然一縮,冰冷的氣息實質性地從她的身體裡蔓延了出來。羅綃是唯一一個不怎麼畏懼的,她從一塊石頭上翻下來,語氣興奮:“找到了?”

“他在1號前哨站裡。”宣梓瞳咬着牙說道,“而且再次開始準備害人。”

“那不是不錯嗎?既然已經確認他在這裡,那就引爆失樂園,將一切都埋葬——”

“不。”

宣梓瞳右手按在了頭盔上,呼吸急促,她也看到了鏡頭中的另外一個人。

“嗯?”

“爲什麼她也會在這裡……爲什麼偏偏是她碰上……別來這裡啊!別到這個危險的地方不久可以了嗎?”

“宣仲,你在說什麼?誰在那裡?”

“我不想再去傷害那些愛護着我的人了!”宣梓瞳扭頭看向羅綃,“不能在這裡觸發失樂園!”

“向翼那傢伙對危險最敏銳了,如果時間長了他會察覺到我們的佈置!趁着他犯病去坑害別人的時候是最好的殺他的時機!”

“不。”

再一次的否決,而這次,宣梓瞳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

“宣仲……現在這顆星球上沒人比你強,但再過幾分鐘這個局勢就可能變化了。那些頂級遊客可是還在幻星上,單純的科技武器瞭解完全不構成任何優勢。”羅綃也放慢了自己的語速。

“我們過去。”

“離開‘失樂園’的保護區域?”

“是的,失樂園會把一切都毀了的。不認識的,死了,可以不在乎。但陸凝,是朋友。”她最後一句話的聲音變得十分細小。

“……你個傻子。”

“羅綃……爲什麼救人會失去,殺人同樣也會失去……集散地有一個正確的目標嗎?”

“哈,我要是知道,還會在這個地方混?”羅綃聳聳肩,“走咯。”

宣梓瞳擡頭看了看她:“你其實可以不去的。這裡有失樂園,你可以等着向翼死。”

“等?”羅綃有點暴躁地說道,“你不用失樂園,那我不就只能去現場看到他的屍體才能放心嗎?等待,只會讓一大堆機會從你手裡溜走!”

她伸手抓起整理了很久的一根掛滿匕首的皮帶,從肩頭繞過綁好,打開隊伍頻道。

“走了各位,咱們也去1號前哨站湊個熱鬧!”

=

紅色的射線衝向了天空,直接擊碎了遮蔽前哨站的灰幕,甚至連虛數空間都開始震顫,被沿途抹消。射線很快轉爲了紫色,變細,消失,但激盪起的衝擊雲卻以環狀劇烈擴散向天目一的周圍。

【A級潛在異變體隻眼梟已經完成異變。】

金屬的街道正在破碎,利齒開始捲入大量鋼鐵碎屑,填入那似乎永遠無法滿足的口腔之內,兩顆三角形符號狀的眼睛附着在那張嘴上。這張嘴筆直地將路徑上的一切咬碎,而它的身後則在迅速出現一個個金屬球,開始探出爪子,切割破壞周邊的一切。

【A級潛在異變體廢鐵饕餮已經完成異變。】

淡紫色的光翼撐開了牆壁,身材魁梧,有着山羊的角,四臂,三目,足不沾地的怪物張開了完全不呈現形狀的嘴,上方的兩條手臂舉起,周圍的十幾個監獄同時扭曲,裡面還未完成異變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隨即炸開,從血肉的碎片裡誕生了同樣不成形狀的陰影。

【A級潛在異變體影惡魔已經完成異變。】

……

深埋於地下的一座漆黑無比的房屋中突然亮起了赤紅色的警報光芒,照亮了這裡的上百個休眠艙。可以看到其實大部分都是空的,僅有少數還有人在其中休眠,此時,隨着一條條異變體完成異變的警報發出,所有還有人的休眠艙同時打開。

其中一名男子從艙內起身,咳出了肺裡的呼吸液,抽出艙邊工具匣裡的剪子將溼漉漉的長頭髮剪短,扭頭看向高懸的一個屏幕。

“龐序,這次喚醒可是夠激烈的。”

“我們的結局已經到了,鄭衡。”龐序的聲音傳來。

鄭衡將剪刀和頭髮往旁邊一丟,咧嘴笑了。

“那這次要做什麼呢?這麼多異變體已經走脫,我們全上也頂不住了。”

“所以,這次我不會提出什麼要求了。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年,這次你們不需要考慮後果,和任何你們見到的應該戰鬥的目標交戰,全部是你們自己判斷。”

鄭衡甩了甩頭髮,從艙裡站了起來。

“也多謝你了,老朋友。那麼,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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