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黎明。
東海市郊外。
還未離開市區時,武警特戰隊的路障就已經隨處可見。大多數市民對這一現象並未太過關注,早新聞裡已經說得很明白,東海工業區發生污染物泄露事故,一切交通全部隔離。
僅此而已。
然而不論警方的攔截有多麼嚴格,明少駒的車子仍然不斷向工業區方向靠近着。在還有房子的地方,他就專挑房屋之間的小道繞行,等到了比較荒涼的地區,他甚至可開進了農戶的後院或凹凸不平的荒地。
坐在副駕駛上的陳帥並不知道他的目的地是東海工業區,但坐了半個多小時的車,陳帥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專案組會派自己來跟蹤明少駒,別的不說,就以這種能無聲無息滲透過數層路障的能力來看,明少駒絕不是一般人可以跟蹤的。
四周黑得看不出是現實還是夢境,荒郊之處沒有任何路燈,而一朵烏雲也恰巧遮住了唯一的月光。
駕駛座上的明少駒靜得就像一座黑曜石雕,即使在一片漆黑的郊區荒路上,他沒有打車燈,而且臉上那副墨鏡從未取下過。即使是陳帥,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不運起內功的話,也很難看清車前的道路。可明少駒卻連脖子都沒動一下,就已經好幾次提前轉向,避開了設卡的警力。
“不,就算我會內功,只要這個人想甩掉我,隨時都可以。”陳帥無力地認識到:“現在我之所以還跟着他,只是因爲我們以前見過而已。”
車子駛入了一片荒敗的小林子,陳帥看了看窗外,他那一側可以看到遠處的東海內灣。他意識到車子距離市區已經越來越遠了。
“怎麼辦?四周已經完全不認識了,可這時候總部還是聯繫不上。”
就在陳帥暗自焦慮的時候,始終一聲不吭的明少駒反而主動拋了個問題過來:“怎麼?開始坐立不安了?你這麼能打,想離開的話,隨時都能毫髮無傷地跳車吧?車門沒有鎖。”
“現在值得你這個怪人一直在盯着我,就算跳車逃回去,也睡不好覺吧。”陳帥回諷了一句。
“你這個煉氣者,還有資格說別人怪麼?”
“爲什麼在蕭雲面前替我脫身?”雖然覺得並不可能得到答案,但陳帥終究還是壓不住疑惑,在這一刻直截了當問了出來:“你在很久以前就盯上我了吧?幫我做那套假影鐵甲,也是用來接近我的手段吧?明少駒?”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天真,這麼直接的問,你以爲我能回答嗎?”
“不能。”陳帥彷彿早已料到的這種結果,這一回合,他面對得很沉穩:“不過,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那種心裡能藏住東西的人。如心裡有問題,我一定要問出來。”
“當然知道。”
明少駒左手熟練地減速換擋,車子又往林子深處轉去,車體顛簸了半分鐘後,陳帥發現了遠處的手電光柱,應該就是警方設置的又一片路障。如果剛纔明少駒沒有轉向的話,此刻車子恐怕已經被
發現了。
避開了這一波崗哨後,他才繼續問道:“既然知道我不會回答,又爲什麼要問?”
看着反光鏡後的光芒漸漸遠去,陳帥將目光移回了駕駛座:“就算你不會回答,至少會扔幾個提示給我。”
“哦?憑什麼這麼肯定?”
“因爲你也是心裡藏不住東西的人。如果你有什麼得意的事情,在別人面前也會忍不住說出來。”陳帥緊盯明少駒的臉,彷彿能看穿墨鏡鏡片一般。
明少駒十指似乎一僵,原本如臂使指的車子似乎失控了一瞬,隨即慢慢減低了速度,直至停在了隱現濤聲的林崖邊。
陳帥知道自己猜中了。
雖然運用氣機去感應一個人的性格,得到的結果都會是一種很虛無縹緲的感覺,但感覺往往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之一。
“看來你比以前精明多了……不對,應該說你和以前一樣聰明,只不過現在發揮得更好了。”停下車子,明少駒望着崖邊下的海潮,他的語速配合着潮水的漲退,不急不緩說道。
這種不劇烈卻帶着野性的說話方式,令陳帥之前那種怪異感更強烈了。
在他剛剛跟蹤明少駒時,陳帥就不斷產生着一種怪異感應。他本是以爲是因兩人之前在訂製店見過,所以纔會有這種感覺,但此刻明少駒已經承認了這一點,可那種怪異的熟悉感仍未消失。
這種“能感應到事情很重要,卻無論如何想不出爲什麼”的感覺着實會逼瘋人。陳帥的拳頭捏緊了些:“你到底有什麼企圖?想利用我做什麼?”
“利用?如果我反過來要求你向我提供警方的信息,那才叫利用。”明少駒仰起頭:“陳帥,想利用你的人不是我。從來都不是。”
“從來?”
“讓你做這做那的人,是首都來的官兒。張琳那批人把你當牽線人偶一樣用,自己躲在後面,讓你這個愣頭青在東臨會面前吸引注意力。我只是反過來幫你砍了這些操控你的線,你應該請我吃飯纔對。”
“但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目的,不用故弄玄虛了,想要利用我這個會武功的呆子做什麼?當雙面間諜?還是像樑義臻一樣,想割我的內臟?爽快點說出來,豈不是更瀟灑?”
“如果說,我只是想幫你,讓你想做的事情都順利一點……”明少駒轉過頭來問:“你信不信?”
“你說呢?”
“是我太異想天開了,沒有一個有力點的理由的話,這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別人只會覺得餅裡有毒吧……”明少駒擡起手,緩緩摘下了臉上的墨鏡,又壓下了遮住口鼻的圍巾:“你看這個理由怎麼樣?”
東海灣的一輪明月緩緩從烏雲背後露出真容,一束泛藍的月光罩在車頭,將明少駒的樣子忽然送到了陳帥眼前。
如遭雷擊的感覺讓陳帥的身體久違地失控起來,即便渾身內力崩騰,卻連聲帶的麻痹都無力壓制:“小……小明?你是小明?!”
————
幾個小時
前,深夜。
東海工業區,專案組封鎖前線營地G5。
從一個暗綠色的帳篷裡,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方臉男子。他的穿着一套明顯不合身的特戰隊制服,頭上包着一圈圈的繃帶,雖然燈光昏暗,卻依然看得到繃帶並沒有包得特別乾淨,上頭的斑斑血跡形成了一塊塊醜陋的陰影。雖然頭上的繃帶難看了些,不過男子腳下那雙皮製軍靴卻是嶄新的。擦得雪亮的靴頭上,反射着營地裡微弱的光芒。
應急式燃油燈的光是蠟黃色的,配合着男子緩慢的步伐,將他整個人照得憔悴許多。聽到靴子輕踏上草地的聲音,帳篷周圍許多席地而坐的特戰隊員擡起頭來,他們的眼神冷漠而無力,讓人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打擊,會讓這羣東海警隊中的精英力量士氣低落到如此頹靡。
走出帳篷的男子一一回應着這些目光,他的一雙眼睛依舊堅定,每一道負面的目光與他的眼睛對上,最後只能無聲地迴避錯開。
如果不是這雙充滿力量的眼睛,你幾乎認不出他就是童兵。
自從來到東海後,童兵也受過重傷,但從未傷得這麼狼狽過。但現在,周圍這些人似乎對他的傷勢沒有半點關心的意思。相反,如果不是一個叫劉家龍的長官在,或許這些目光早已轉換成了拳腳、甚至是子彈。
看到童兵從帳篷裡出來,與戰士們同樣席地而坐的劉家龍立刻警惕地起身迎了過去,同時對周圍的部下一一送上告誡意味極重的眼神。
“童教官,傷怎麼樣了?”
見到劉家龍,童兵的眼神柔和下來,他搖搖頭回答:“這裡的醫療條件不行,高爆子母雷是2顆連爆,這麼近距離的衝擊,已經連內臟都移位了,我的急救術沒太大作用。”
“誰問韓凌了,我是問教官你的傷怎麼樣?”
童兵一怔,這才摸着額頭上的紗布苦笑道:“失血太多,腦子都有點不清楚了。”
話音剛落,童兵眼角晃過一道金屬反光,“腦子不清楚”的他立刻一個後仰,一把叢林開_山刀貼着鼻尖從上而下斬過,將他胸口的鈕釦斬去一顆。
劉家龍是站在童兵左手邊與他說話,持刀者正是從童兵右側襲來,這才讓劉家龍沒有及時反應。見還有人敢公然襲擊自己的老上司,劉家龍怒不可遏,根本顧不上看清對方是誰,腰身一晃一記蠍尾鞭直抽向持刀者後頸。
喬椏的蠍尾鞭就是劉家龍直傳的,雖然與內功威力還有差距,卻早就遠勝普通的搏擊技術。劉家龍這一腳直接將持刀者抽得臉部重重砸在泥地上。
見倒地者身上穿的是一樣的特戰隊制服,劉家龍怒不可遏:“還敢動刀子?你是警察還是黑道?”
持刀者被踢了個狗啃泥,擡起頭時,他露出一張佈滿擦破傷痕的臉。他用怨毒的目光看着童兵,嘴裡卻對劉家龍吼道:“姓劉的!你是特戰隊的隊長,還是他童兵的走狗?文隊長不明不白就被他害成這樣,你特麼還有臉護着這姓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