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陳帥比作莊傑的話,現在他的感覺應該是,設計好了一整套節目,回頭卻發現主演喬椏不來了。或許比喻不是很恰當,不過即便看他狼啃着那塊壓縮餅乾,便能體味到此刻陳帥心中那種失落的感覺——它已經明顯到讓外人一眼便能看穿的地步。
“小陳?這是在生誰的氣呢?”
女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這聲音隱約有些熟悉,陳帥趕緊回神調整表情,擡頭往門口瞧去。
門口的女子手中拿着一頂棒球帽,指甲乾乾淨淨的,沒有塗一點彩甲油;現在已經是九月末,氣溫也漸漸降了下來,進門的女子卻依然穿着寬鬆的襯衫,上頭開着3顆鈕釦,露出裡頭偏栗色的肌膚;在牛仔褲的襯托下,這個下半身束出一條健美的曲線。她留着一條不短的馬尾辮,劉海和喬椏一樣,全部都往後梳攏着,可是總有幾縷不安分的額發掙脫出了發筋的控制,被汗水貼在頰邊。這種略帶狂野的氣質,在陳帥的印象中只有一個女人才能駕馭。
“是露姐啊,我就在這裡等人來聽培訓呢。”
來人正是楊露,昨晚孟筱翎的好閨蜜,她和陳帥也不陌生。一見面,兩人的話題自然是往他們的交集點上引。
“呼,熱死我了。”楊露的體質似乎偏熱,陳帥今天都穿上絨背心了,她一身襯衫還出着汗,說話時拿棒球帽一個勁兒扇着風:“知道你那個懶喵的事了麼?失蹤了快一個星期才聯繫上,我差點就要報警了。”
陳帥這時已恢復了常態,他笑着調侃道:“她小時候就這樣,跟閨蜜玩瘋了,整宿都不回家。我也是前兩天才收到她短信。”
“你最近這麼樣?怎麼想到做消防安全志願者去了?”楊露抹着頭上的汗珠,好奇地打量着陳帥:“要考公務員嗎?”
“還不是爲了小喬……”這句話自然是不能說的。
一想到他做志願的“動力源頭”已經走了,陳帥整個人彷彿被抽走了一大管精力,只能強打精神應付道:“就是做着玩兒唄,宣傳消防安全人人有責嘛。”
這種強顏歡笑的神色自然逃不過楊露的眼睛,不過她與陳帥關係不深,也沒有刨根問底的資格。見這問題令他尷尬,楊露話鋒一轉:“對了,跟你說個事兒。我剛從調度樓過來,他們那邊的會議還要開一會兒,可能要晚幾分鐘。”
陳帥連忙擺手:“那沒關係,反正時間還早呢。消防隊的講師也沒要過會兒才能來。”
“過會兒?這不是已經來了嗎?”楊露指着門外:“我剛看見一穿警_服的小姑娘走過去。”
“那位……她不是,她是帶我來做志願服務的喬警官。”陳帥眼中露出一種極爲複雜的神情,就像一個內心狂熱的粉絲,分明連巨星的一個眼神都得不到,卻一有機會便要在外人面前誇讚他:“你可別小看這個小姑娘,人家喬警官可是武警,武警特戰隊教官!”
楊露一怔:“特戰隊的?那分屬特警不是武警啊。”
“對對對,特警,特警。”陳帥很認真地點着頭:“你不知道,她不但是特警,還是教官。嘿,專門教特警格鬥的,一身功夫厲害着呢!”
“搏擊教官?不過,再厲害能有童兵厲害麼?”這句話楊露也沒有說出來,她只是疑惑地道:“特戰隊專門處理緊急事件,怎麼
管消防培訓這檔子事了?”
自從被喬椏邀請過來,陳帥光顧着自娛自樂了,這個正經問題還真沒想到過。被楊露這麼一點,陳帥一時也答不上來:“這……可能是領導要求吧。”
楊露早年可是混過黑道的,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於警方公開的一些制度,就算不是如數家珍,至少也是略知一二。
對於陳帥的說法,楊露聽得直搖頭:“哪個領導會這麼要求?咱們國家警種分得可細了,民刑武法特,每個警種都得各司其職,他們內部有嚴格規定,工作越界可不是小事,那是會成衆矢之的的。就跟出來混一樣,把手撈到其他幫派的地盤上,非結仇不可。除非這位小特警放假,以個人身份來幫忙,否則不可能來插手民警的事兒。”
“聽露姐這麼說也有道理啊。”陳帥側頭苦思半天,用自己都不敢聽見的蚊蠅聲嘀咕道:“難不成……她是特別抽出時間……來幫我找點事做?讓我別閒在家裡?”
他那後半句實在夠輕,楊露果沒有聽見,只見她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忽然一副很神秘的樣子:“我看啊,是有案子了。”
陳帥一愣:“有案子?”
“特警是武警裡的一個特殊分支,東海的武警特戰隊,只辦一種事兒。”楊露回頭看了門外一眼,這才低聲回答:“就是抓那種特別惡劣的兇犯。”
“你是說,她是來……”陳帥一急險些拔高聲音。在楊露的連連示意下,他連忙自抑着問:“難道這片地方附近有什麼重犯在遊蕩?”
“希望我猜錯了吧,最好她就是來這兒閒逛的。”話說到這兒,楊露反而改了口:“這集散中心這麼多人,就算炸了個爆竹,都能造成踩踏事故。”
“也不用這麼擔心嘛。”抱着對喬椏的信心,陳帥輕笑道:“喬警官可是特戰隊的教官,咱們東海的武警特戰隊能耐還小麼?什麼凶神惡煞鎮不住?”
“你可別說,影鐵俠他們就鎮不住。”楊露彷彿很喜歡打臉:“上上個星期醫大附院的事兒還記得麼?我朋友發我一張圖片,現在網上都不讓發了。好傢伙,20多個特戰隊的躺了一地,影鐵俠一個人乾的。”
“牛啊,露姐你這圖都有!一會兒發我……”
“中心的人過來培訓了,等會兒再說。喂,你看到那個戴眼鏡的沒有?”
“看見了,他誰啊?”
“調度中心主任,就是把懶喵趕走的罪魁禍首。”
“就是他?看我一會兒找機會,拿滅火器噴他滿臉。露姐你先坐着,我先去買打火機去。”
隨着集散中心員工漸漸走進會議室,兩人的對話也就此中斷。對於喬椏來此的真實目的,兩人並沒有嚴肅討論的立場,於是對於楊露說的那些話,不管是陳帥、還是楊露本身都沒有認真對待。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在幾個小時之後,她隨口一句猜測竟然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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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鐵罐,東海警用車型。
車體仿造市面上的小麪包,但不論是外部車身還是內置引擎,都是由魯昌軍區的兵工廠獨立製造,與民用車有天壤之別。大鐵罐的時速並不高,也稱不上靈活,它本就不是追緝用的車型,而是一臺指揮車。不論是車體還是內部構造的設計,都是以“方便觀測”和“信號通暢
”爲主旨,在車身各處佈滿了28個攝像頭,其中8個可以脫離車身,形成無_人機俯拍監控。雖然沒有影鐵墨鏡那般豐富的透視,但光從監視範圍來看,大鐵罐的情報收集能力,已經遠超影鐵。
新上任的東海公安二分局刑偵科科長喬蕾,此刻便坐在後車廂的控制檯前。由於鋪設着大量的儀器設備,整個車廂沒有供她來回踱步的地方,靜坐不動的喬蕾顯得與平時有所不同,冰土凍原上的寒風若被強行壓縮成一根針,那就是喬蕾此刻的目光。身邊好幾位通信員,沒事兒都不敢和喬蕾主動搭一句話,只有四分局跟來的老部下林啓成還保持着平常的工作狀態。
“發現小喬教官,她已經過了北廣場,正向我們這裡靠近。”緊盯監控屏的林啓成高聲報告道。
“打開前車門。”喬蕾說着便起身離座,走到了前車廂處,放落了隔音屏。
大鐵罐的前後車廂是完全可以分割開的,前車廂就在駕駛室和後車廂之間,只有10平米不到一片極小空間,四周均用隔音、反透視材質製成,專用於一些特殊機密審訊、或者要犯關押使用。喬蕾雖然是新官上任,但積威不小。即使這場姐妹之間的交談將所有警員排除在外,愣是沒有人敢露出一絲不滿。
握着從陳帥手中取得的打火機,喬椏閉着呼吸從駕駛室入口走進了前車廂,在喬蕾的示意下,她也放下了駕駛室一方的隔音屏。
“確定是這個嗎?”接過妹妹手中的打火機,喬蕾細細打量着。
倆姐妹生活了這麼久,喬蕾今天眼神中的寒冽,自然逃不過喬椏的觀察。她壓抑着心中的疑問,儘量讓自己進入“探員”的身份,很快點頭確認道:“確認是這個,這就是陳帥從死者毛榮新處得到的打火機。”
一邊翻動着手裡的打火機,喬蕾一邊發問:“我讓你問的話,都試探過了嗎?”
“問過了,陳帥承認使用過打火機,但使用過程中並沒有特別情況發生……”
“咔嚓!”
被四面隔音屏封閉着的空間裡異常安靜,以至於這打火聲顯得尤爲突兀,一時竟令喬椏斷了話頭。
想象中的火光並未亮起。
喬蕾又試了幾次,依然沒有點着。
“這牌子的打火機,應該沒那麼容易壞吧?”喬椏試着分析道:“應該是油用完了。”
“據我所知,陳帥並不抽菸。他的父親雖然抽菸,但一個月的煙量也只在一到兩包之間。”喬蕾毫不費力地憑空回憶着這些細小情報:“就算是替他父親、甚至鄰居點菸,也不至於在這十幾天,就把內儲油全部耗完。”
“這……”喬椏一時答不上來。
這時喬蕾將打火機包入了一層專用塑料膜中,又收進了隨身的文件袋裡:“行了,取回證物,你已經幫了姐很大的忙,快回隊裡去吧,你只請了半天假吧?不要仗着有劉隊照顧,就違反警隊規矩。”
或許是習慣了聽從這個聲音的指示,喬椏本能的應聲起立,卻在最後一刻忍不住會坐了回來。
“姐……你究竟在查什麼呀?”她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擔憂:“我有一種感覺,這不是二局的案子,也不像是童兵拜託你查的事情。姐,能不能告訴我,陳帥他……是不是捲進什麼麻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