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百零三章 故人再見

黑暗中達鈺淡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情,他想,他明明知道所有的結果還往前湊,他真夠傻的。

適應了黑暗,容凌雖然看不清達鈺細微的表情,但還是能從達鈺身上感到情感的波動。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一向容易招蜂惹蝶,而且本人還不知道自己有這種本事,他該說是放心呢,還是憂心呢?

雲天傾動作很快,只一下子就解開捆住達鈺的繩子,二人抹黑走到帳篷門口時,被帳篷外明晃晃的火光晃花了眼睛——外面居然圍了一圈人,人羣最前面,架起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數不清的箭矢閃着寒芒對準他二人。

他們被包圍了!

達鈺苦笑。“天傾,對不起,連累你了。你走吧。”

雲天傾搖頭,“朋友之間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反正這趟渾水我趟定了。”

人羣中走出一人,正是久未謀面的權師魚。身姿窈窕, 容顏依舊,原先懵懂的眼中完全被惡毒刻薄取代,穿着草原貴妃人常穿的裙子,頭上的金步搖隨着她走動來回搖晃,“剛纔阿姆說的時候我還在疑惑,原來真的故人。好久不見。”她日思夜想要報復的人近在咫尺,權師魚感到全身輕飄飄的快感,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躲在暗處的容凌看到權師魚,瞬間明瞭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他能從那個女人眼中看到很曖昧的情愫,他很討厭這種糾纏,對她從來沒好臉色。雖然他單方面拒絕的很明確,但那女人把偏執進行到底,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現在看到和他在一起的雲天傾,還不知道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所以他決定繼續躲在暗處觀察。

達鈺笑了一下,“王妃,見到大漠的貴客,用這種口吻說話真是太不禮貌了。若是讓哥哥知道,一定會不高興的。”

權師魚臉色微變,好像想起很不開心的事,沉聲說道:“達鈺,你找死。”

雲天傾趁機說:“在我面前說死字,王妃好興致。不知道這是王妃的意思,還是王妃後面人的意思。”

黑夜中羣星閃爍,雲天傾在火把的照應下面目模糊,權師魚看着飄搖的光影,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那些動盪的歲月。在天辰千嬌百寵的日子,見到風華絕代的容小王爺後的單相思,被雲天傾害的淪落山寨後的每個夜晚,然後便是莫名其妙成爲天辰的和親公主、大漠的王妃,權師魚想,她的一生就是一個笑話。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省的我多說了。走吧。她也想見見你。”權師魚的嘴角勾起一個委婉的弧度,好像笑,好像在哭。

在真槍實彈的威脅下,雲天傾和達鈺跟着權師魚來到一個空蕩蕩的盆地。三人站在盆地最中央,四周一羣火把圍在頭頂,安靜,驚悚。

權師魚一直觀察雲天傾的每個表情,看到雲天傾陰沉着臉,心情很好,“英明神武的雲大人,你可是害怕了?”

雲天傾不想再浪費時間。按照她的設想,長樂是整件事的幕後主謀,只要見到長樂,把傀儡術的控制藥物從源頭切斷,事

件的整個走向都會改變。她要做的就是從權師魚是身上找到長樂。

權師魚咯咯直笑,“雲大人,你在找那個天真的小公主嗎?難道你不知道你其實早就找到她了嗎?”

雲天傾聞到權師魚話中的陰謀,眉頭微皺,“什麼意思?”

權師魚裝作很感慨很唏噓的模樣,“世人常說聰明反被聰明誤,天真的小公主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雲大人你,想見一下現在的長樂公主嗎?我擔保,你一定很驚訝。”

雲天傾看着權師魚,從她眼中看到身後星星點點的火把亮光,臉色一點點變化,“你……難道……”

權師魚挑眉,輕笑,很是玩味:“這麼快就猜出來了,真是無趣。”說着輕拍兩下手,一個人影應聲而落。

雲天傾眯起眼,打量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面覆黑巾的黑衣人。天色太黑,星光和火光交融飄搖,人影在地上拉長拉短,好像一個鬼影。

權師魚再次拍手,人影拉下臉上的黑巾,雲天傾瞪大眼睛,這人竟真是長樂。長樂雙眼無光,神情呆滯,一舉一動都等待一個指示。雲天傾猛然想起在長樂宮暖房後院經常見到的一幕,表面怒氣衝衝實則滿是擔心的少女拉着呆愣的少年在沙袋中左躲右閃,然後少女嚴厲訓斥少年,少年低頭安靜聽着,然後擡頭癡癡笑了……雲天傾的眼睛有些溼潤,聲音卻帶了三分恨意,“權師魚!”

權師魚哈哈大笑,“雲大人果然不讓人失望。這麼快就猜出事情始末。難怪能得到容小王爺的歡心,果真不簡單。”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權師魚發現自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開心。雲天傾的每一個表情,每一份怒氣她都看的清清楚楚,而正是那些情緒,引起她心中的每一次震動,每一次驚顫,她但覺心口加了一把大刀來回割拉,頃刻,小小的心臟就變得面目全非,血肉淋漓。

“是你做的?”雲天傾聲音比表情更冷,袖中纖細的手指暗釦銀針,準備搏命一擊。既然權師魚自動承認是主謀,她便省了三分力氣,只要殺了權師魚,計劃照舊。

權師魚好似早就知道她的打算,側頭笑得輕柔,好像情人間的絮絮低語,“親愛的雲大人,難道你一點都不懷疑爲何我會沒有防備帶你來這裡?難道你以爲在這種嚴密的包圍中能逃出去?”

看着權師魚,達鈺腦中只想到“瘋子”二字,恨的牙癢癢。“你也在包圍圈中,難道你不想活了?”

聽到達鈺“好心”的提醒, 權師魚笑得癲狂,“是,我不想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在你們騙我冒充長樂公主和親嫁給那個噁心的王子開始,我每時每刻想的就是怎麼讓你們死地比我慘……哈哈……一見容凌誤終身,果真誤終身。容小王爺,我知道你就附近,你出來見見我,見見我,好不好……”

達鈺哆嗦了一下,“女人真是瘋狂的動物,還好我喜歡的是男人。”

雲天傾適時惡寒了地抖了一下。她在那棵花樹下再見達鈺,腦中只有他搞笑的一面,現在猛

然想起來,他曾經是個斷袖,而且還是個特立獨行的斷袖。

達鈺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他知道是雲天傾在看他,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沒想到你還在肖想容小王爺,不知廉恥。”

權師魚置若未聞,張牙舞爪朝四周大哭大喊,一不小心被腳下的土塊絆倒,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捶地,神情悲涼。

雲天傾和達鈺冷冷看着她,思考突圍的方法。權師魚突然竄到二人面前,掐住雲天傾的脖子,“你想走是不是,想走把命留下。你的命是我的。不許你走。”

要是一招一式比劃,雲天傾也不至於被權師魚拿下,奈何權師魚本就不會武功,此時拿出女人那套無賴的招數,又抓又掐,雲天傾一時沒反應過來,反而被權師魚制住。雲天傾只覺頭皮一疼,腰上又痛又麻,才反應過來要還手,手中銀針還來不及打出,迷濛中傳來一個低沉喑啞的聲音,“住手。”

達鈺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本想上前拉開權師魚,腳步一動卻看見人羣中站在衣袂輕揚的人影。因他逆光而戰,只看他清精瘦的身體傲然挺拔,頭髮和衣襟從身側被風高高揚起,時間好像片刻靜止,盡數匯聚在那人身上。恍然間,達鈺耳邊響起很久以前聽過的清幽笛聲,傳說,那時狼王出現時纔會響起的聲音,那是長生天向大漠子民賜福的聲音。而那個聲音,只有月圓之夜纔會出現!

達鈺瞬間明白,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是與衆不同的,便連出場都是十分百分的振奮人心。達鈺下意識看向雲天傾,看清她清秀俊雅的側臉,小巧光潔的下巴,殷紅的嘴脣,掩埋起心中最後的苦澀,說道:“王妃,你想見的人出現了,你還不助手嗎?難道你要讓他看到你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幕?”

權師魚放開雲天傾,用很慢的動嘴扭頭,然後扭動肩膀,最後慢慢移開身體,每一個動作好像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羣星璀璨,火光卓然,容凌雙手微微擡起,手中長笛橫斜,放在嘴邊,不遠處,閃動着幽寒的翠綠色光澤……

達鈺輕笑。原來他並沒有聽錯,真的是笛聲,真的是長生天向大漠子民賜福!原來天可汗一再尊容凌爲大漠貴客是這等緣由。達鈺默默後退一步,想接着夜色掩埋自己,卻忽然想起那次他固執放二人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羣星璀璨的夜晚,他看着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而他們卻一直都沒有回頭。那時他想,雲天傾只是一個好朋友,是一個他應該珍惜一輩子的好朋友。他對人容凌的敵意,只是因爲他莫名其妙的霸道。後來,他有意無意想起雲天傾,想起送親路上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對雲天傾的關注越來越多,他貪戀她身上的風采卓然的氣質,他渴望再見霸道囂張的雲天傾……慢慢地,他知道原來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斷袖,他竟然對一個女人感興趣。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然後去找她,那時,雲天傾已經和容凌在一起。達鈺想,若是他從來沒有想明白該有多好。那樣就不會兩難,就不會糾結,就不用傻傻地只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祝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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