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靖侯府門口。
這會兒已經是辰時末了,客人們應該也快到了,門口守着的幾個婆子正翹首望着衚衕口。
一個人眼尖,看到了紅頂馬車的尖尖,低聲叫:“來了來了!”
幾個婆子全都張大眼睛看着,果然,衚衕口轉彎先過來了一輛馬車,婆子們眼睛發亮的正要迎上去,就發現馬車後面又來了一輛,看到這一輛,大家這才反應過來,這輛車纔是王妃坐的。
前面一輛馬車很小,一副過來開路的樣子,也沒有停在門口路,停出去挺遠的位置,車一停就下來了幾個丫鬟婆子,過來在門口候着,忠靖侯府守門的婆子都沒有地方站了。
後面的馬車緩緩的往這邊走,然後後面出現了幾匹馬,上面坐着黑衣侍衛,威風凜凜的,侍衛簇擁着中間的一匹馬,馬上坐着一個少年,才十歲上下的樣子。
是忠靖侯府的長房嫡子唐嶼潛。
幾匹馬停在了正門那邊,男子們從那邊進府。
婆子們驚訝的看着。
那王妃坐的馬車終於到了側門口了,剛一停下,早已經等候的丫鬟們迅速的將馬車下面鋪上了一層紅氈地毯。
一個婆子端着下腳蹬上前,下腳蹬居然都用紅綢子鋪着。
然後幾個丫鬟踩着下腳蹬上車,彎腰在車門口候着,車簾子打開了,從裡面伸出一隻柔白纖細的手。
肌膚很白,手腕子上戴着一隻血紅七寶珊瑚玉鐲,晶瑩剔透。
一個年輕婦人被扶了出來,穿着繡百蝶穿花的蜜合色滾紫貂毛邊長褙子,外面罩着火狐領芙蓉白斗篷。
豎着墜馬髻,髮髻正中戴着赤金縷空穿枝海棠碧玉步搖,兩邊斜插銀累絲嵌藍寶縷空白玉牡丹簪。
尊貴華美,就這樣下了車。
忠靖侯府這邊的幾個婆子眨着眼睛都看呆了,半天才認出來,這是自家府的大姑奶奶,如今的南寧郡王妃。
老太太身邊的兩個婆子過來迎,看到了慌忙的上前來,笑着躬身:“大姑奶奶,您回來了。”
唐妤霜被婆子扶下了車,站穩了才點點頭,問道:“老太太在上房?”
“是啊,已經等着您呢。”不知道爲什麼,大約的是王妃的氣質已經融合到了這位昔日的大小姐身上吧,就連以前在老太太身邊很得臉,也很得意眼界很高,嚴格厲害的婆子,這會兒都有點覺着氣虛,身子躬的很低。
唐妤霜點頭,叫她們前面帶路,這纔跟着進了府門。
到了老太太這邊,遇上了從正門進來的潛哥兒,潛哥兒看到她過來點頭叫:“姐姐。”然後又叫了一聲:“三姐。”
唐妤霜愕然了一下,看到唐嶼潛的眼睛看向自己的身後,這才也轉頭看了看,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唐雪萍也來了,正跟在她身後。
唐妤霜一點都沒發覺,馬上站住了,笑着點頭:“三妹。”
唐雪萍臉色不太好,神情也不自然,竟然對唐妤霜的點頭微笑不正視,低着頭看着她自己的前面地上,低聲道:“大姐……潛哥兒。”
唐妤霜有些驚訝,看到給自己帶路的兩個婆子臉色尷尬,想來大家都沒注意,唐雪萍的馬車就在自己的車後面,大約的把唐雪萍怠慢了?
只不過唐雪萍沒什麼熱情的臉,她當然也沒法湊上去,於是便轉身繼續往前走,潛哥兒跟她並肩走,唐雪萍就磨磨蹭蹭跟在後面。
幾個婆子在旁邊撇着嘴看着。
等她們都走了,幾個婆子這才小聲的議論:“到底不一樣了!看看咱們大姑奶奶的氣派!那簡直就跟之前淑妃娘娘回府省親一樣!您們看王妃的手,白的簡直……是不是天天用牛奶洗手啊?”
另一個就笑:“天天用牛奶洗澡!這是真的。”
還有個壓低聲音道:“三姑奶奶……配了個讀書人,真的……成了布衣釵裙了……連個像樣的衣裳都沒有?穿的那是什麼呀……”
“哎呦可別這麼說,人家穿的那是鐵鏽灰鼠皮褙子……你們沒瞧見,肩膀處有一塊灰鼠皮做得?好歹也是皮襖!”
另一個‘噗嗤’笑了道:“那是個素錦雲肩吧?只不過顏色是青色的而已,你們也太損了……”
“我瞧着半舊,還以爲是灰鼠皮的呢,正納悶呢,這灰鼠皮的衣裙,怎麼還只有肩膀這一塊兒啊?這是個什麼款式?”
幾個婆子登時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這些下人婆子本就是狗眼看人低,誰穿得好身份高,就巴結誰,誰落到了地上,身份低了,就上前踩兩腳。
之前唐妤霜在府裡的時候,也受過這些下人的慢待,只不過現在連她們自己都忘了,嘲笑了唐雪萍幾句,幾個人又趕着去門口迎接別的客人。
唐雪萍走在後面,即便是從後面,也能感覺到前面走的人光彩照人。這就是原本她還看不起的大姐。
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和大姐,原來嫁了人之後的懸殊竟然如此之大!
自己如今已經成了真正的市井婦人,而大姐,高高在上,成了萬衆矚目的郡王妃,就連回個孃家,都這樣的氣派。
當初自己如果嫁的人不是穆申,而是南寧郡王世子,那麼今天這麼氣派的人就是自己。如果不是那母女兩個算計到了極點,如果不是她們只考慮她們自己……
唐雪萍一想到這裡,嗓子眼就發腥,總覺着要吐血了。
身後傳來了小跑的聲音,前面走得唐妤霜站住了,回頭看了一眼,這麼急着跑的,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誰知道只看了一眼,登時就眉頭緊皺。
跑上前的竟然是那個穆申!小跑着臉上帶着卑微的賠笑,躬着身子,現在哪裡還有一丁點兒讀書人的樣子,跑着過來也不是因爲有什麼急事,而是過來和唐雪萍走到了並肩,笑着給自己躬身:“郡王妃……”
又看着潛哥兒躬身:“潛哥兒……”
潛哥兒反倒是慌得忙拱手作揖:“三姐夫。”
穆申就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簡直手腳都沒有地方放了一般,受寵若驚的雙手伸着:“哎呦擔不起,這可擔不起!”
唐雪萍在旁邊氣的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