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汐淺淺一笑,諾兒素來仰慕極了他的父親,想必小傢伙已經將百里宸風樹立成了想要超越的榜樣。
說了這麼多,無雙起身道:“皇后娘娘睡了這麼久,肚子裡一定空空的,還是吃些清淡的飯菜爲好,我這就下去爲皇后準備。”
見楚雲汐點了點頭,無雙轉身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無雙剛走,窗戶就被打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只見一個白絨絨的小腦袋探了進來,確定沒有其他人後,靈貂一下子躥了進來,在桌腿上蹭了蹭,後又朝着楚雲汐走了過來。
楚雲汐一眼認出了靈貂額頭上的紅色一縷毛,開口道:“雞腿,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個小傢伙是什麼時候來到的流嵐山?
她的眸子一怔,看雞腿一路而來如此輕車熟路的模樣,根本不像是剛來這裡一日,莫非它本來就生活在這裡?
靈貂縱身一躍跳到了牀上,在楚雲汐的身邊蜷縮成一團趴下來,時不時拿小舌頭舔了舔右邊的爪子。
楚雲汐輕輕執起靈貂的爪子,皺了皺眉,它的爪子上怎麼會有傷口?
這道傷口割在血脈上,但並不致命,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長風道長應該是用靈貂身上的血爲她祛毒了。
她當初中了楚雲晴的一刀,刀刃上必定染着劇毒,就連白彥師父都對此毒束手無策,想來楚雲晴多半用的是巫醫族禁術練成的劇毒。
她沒有接觸過那種失傳已久的禁術,但是她知道,一旦身中此毒,渾身上下的血都會被迅速感染,藥石無醫。唯一的辦法恐怕就是——
換血!
腦海裡閃過這兩個字的時候,楚雲汐的心突然慌了起來,她忍住疼痛,解開手腕上的繃帶,低頭看去,心底猛地一震。
這道傷口的刀口很小,恰好割在血管上,看來的確有人跟她換過血了。
這個人會是誰?
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飄過比肩,楚雲汐擡起袖子聞了幾下,自己的衣裳帶着幾分再熟悉不過的淡淡幽香,就算是昏睡過三個月,她也絕對不會忘記這種獨特的味道,是百里宸風身上獨有的幽香!
楚雲汐的雙手微微顫抖,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出來。
她拿出一根金針,擡手刺在自己的指尖上,拿起時,只見那金針針尖的地方變成了暗色,看來她的血裡帶毒!
據她所知,除了百里宸風,沒有那個人會安然無恙的與劇毒共存,百里宸風身中蠱毒數年,加之以服用了十幾年的藥,融入了蠱毒的鮮血與解藥相輔相存,正是爲她解毒的最好藥引!
“阿風……是阿風……”
楚雲汐的雙手顫抖着,她身上流着的竟是百里宸風的血!
她忽然有些懷疑,百里宸風他現在真的在從北辰國的皇宮裡麼?
她要知道這件事的真正經過。
……
夜晚,流嵐山裡因爲人煙稀少,所以格外的沉寂靜謐。
屋子裡,女子一襲長髮垂散在身後,安靜的睡着,屋中央的麒麟香爐裡飄着淡淡的安息香的味道。
月光下,一道墨色身影緩步走來,輕輕推開房門,走到牀邊,腳步一頓。
百里宸風俯下身,伸手撫上牀上女子清秀的臉,目光緊鎖在眼前的女子身上,脣角間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在他將她照顧得好,三個月來從不離開她的身邊,走到哪都將她隨身帶着,時不時爲她渡氣護體,纔沒讓這丫頭在昏睡的這段日子裡變得消瘦,不過她的身上還是沒什麼肉,看來還得多吃些東西補補纔是。
百里宸風輕輕將楚雲汐臉上落着的幾縷髮絲帶到她的而後,俯身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如蜻蜓點水,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女子。
“小汐兒,不是朕不來看你,而是現在並不是時候……”他緩緩自語道。
沒有她抱在懷裡的夜晚,百里宸風根本就沒有半點睡意,越是睡不着,便越是控制不住想要來看她。他只是想看她一眼而已,只一眼,他就走。
現在的百里宸風面色仍是蒼白,有如病態,手腕上包裹着的紗布上隱隱伸出一抹淡紅的血跡,身上的傷也未痊癒。
如今的他已經失去了功力,想要運氣療傷已成難事。百里宸風攥緊了指節,這樣的自己還真是不堪一擊……
望着楚雲汐的睡顏好一會兒,百里宸風輕嘆了一口氣,起身準備走。小汐兒的警惕心素來很強,爲了不傷及她和腹中胎兒的身體,他命人將香爐裡的安息香減少了大部分的劑量,若是再在這裡待下去,恐怕就要將她給吵醒了。
就在百里宸風邁出一步的時候,右手的手指忽然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抓住,而且抓得緊緊的。
“不要走,阿風……”楚雲汐緊緊抓住他的手,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百里宸風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勾起薄脣笑了笑,他的小汐兒在夢中都念着他的名字麼?倒是很粘人。
不過他並沒有回頭,而是拉下她的手輕緩的放回到被子裡。
他怕自己一旦回了頭,就會忍不住想將她抱在懷裡,這樣不但會吵醒了她的一夜好眠,而且還會被她瞧見了他現在憔悴的模樣。
百里宸風狠狠的轉過身,下決心想要離開,下一刻卻被一雙纖細的手臂緊緊環住了腰。感受到從腰間傳來的那股力道,百里宸風立馬僵立在原地。
她根本沒睡……
周圍安靜得可怕,楚雲汐倔強的不肯放手,而百里宸風卻仍沒有出聲。
“阿風,我知道是你,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這裡,沒有離開。”楚雲汐開口道。
他身上的幽蓮香這麼多年來從未變過,還是那麼讓她心安。
百里宸風閉上雙眸,想要扯下環在腰間的那雙手,誰料楚雲汐卻抱得他更緊。
“你爲什麼要逃?我家夫君可從來都不是個膽小的傢伙。現在的我還沒有力氣下牀,你若是想掙脫便掙脫罷了,只不過改日我保不準帶回幾個清俊的白麪小生進宮,誰讓我在睡着的時候聽到有人在我耳畔說,今後我來貌美如花,他來殺敵護家呢?”
楚雲汐緩緩開口道。若是往常的他聽到她揚言要在寢宮裡豢養男寵,他一定會沉不住氣火冒三丈的,可是現在的他卻仍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握緊了幾分。
說這番話的時候,屋子裡的窗簾被微風拂開,一縷月光落在百里宸風的身上,他那滿頭銀絲盡映在她的眼裡,就如同一把尖刀,深深刺在她的心口上。
眼前的他,眼前的百里宸風居然……
滿頭銀髮如雪!
怎麼會這樣?這段時間裡究竟發什麼事了?
楚雲汐伸手撫上他垂落肩頭的一縷白髮,顫抖着雙脣說道:“阿風,你的頭髮……”
百里宸風轉過身面向楚雲汐,終於忍不住將穿着一身單薄衣裳的她裹進自己溫暖的外袍裡,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髮。
他摩挲着楚雲汐柔軟的頭髮,笑了笑道:“無妨,就算朕白了頭髮,也依然是你最英俊瀟灑的夫君。怎麼,你該不會因此嫌棄朕了吧?”他知道,她不會。
楚雲汐想要忍住淚水,卻還是不爭氣的哭了出來。
百里宸風感覺到胸前的衣襟上傳來一陣溫熱,她哭了……
他的心底忽然有些疼,但還是柔柔一笑,無所謂道:“若是你敢嫌棄朕,朕便把你綁在身邊,一生一世都要看着朕的模樣,直到時間長了習慣了爲止。”
她是他一個人的,誰也不能搶走。
楚雲汐從他的胸前擡起腦袋,看了一眼他的手腕,那裡被寬寬的袖口蓋着,但她篤定他的手腕上一定有一道與她相同的傷口。
“爲我換血的人是你吧。”她望向百里宸風那雙狹長的鳳眸,忽然道。
百里宸風頓了一頓,笑道:“不愧是朕的小汐兒,竟然沒能逃出你的法眼。”
楚雲汐的心頭沉了沉,他的頭髮變白,也一定是因爲她吧……
這樣抱着她,百里宸風能感覺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所以儘量控制着力道,不敢抱她太緊。
楚雲汐察覺到他有些緊張她腹中的孩子,便拉過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我們的孩子很乖,這段日子裡,我能感覺到你在用真氣養着他。這個小傢伙能活下來,要感謝他的爹爹呢,他長大後一定會是個像你的孩子。”
百里宸風在她的小腹上摩挲了幾下,薄脣間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意,開口道:“不,朕更希望他能像你。”
若是那孩子能像小汐兒一樣討他的喜歡,他便勉強將小汐兒的愛分給他一點好了。
楚雲汐抓着的是百里宸風沒有傷口的那隻手,藉着這個機會,她便順着他的指節摸上去,搭在他的脈穴上。
百里宸風的脈象極其虛弱,雜亂無章,就像是一個傷重的尋常人一樣,完全失去了那道護體的真氣。
她瞬間就明白了什麼。
楚雲汐閉上眼,眼角劃下一顆清淚,爲了救她,百里宸風的功力盡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