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肅,霞光晚照,日近黃昏,濃雲繚繞,寥廓廣暢。
暮色漸凝,白晝式微,初秋傍晚的風憔悴落葉紛飛,落日餘暉脈脈,清秋渙,西風然,一葉梧桐棲鳳鸞,花燈不散,歡歌不朽。
喬鉞攜容妝,身後跟着許詣、封銘、阿縈等人,一同在言州城燃滿花燈的街道緩緩走着……
遠山起伏,嵐煙巒影,掩映在初升的夜色裡,如同一卷水墨畫裡的濃墨重彩。
花燈滿街,如白晝,如星爍,曦光迷離,如畫裡仙境,逶迤十里不盡,一眼望去滿是點點光。
人羣若流水,喧囂吵鬧,容妝側目,凝睇身側一身墨黑尋常服飾的喬鉞,笑靨點點縵在恍惚間,喃喃道:很美,不比咱們家裡上元佳節差。
猶是心醉神迷,喬鉞慵然笑了笑,“確是。”
容妝目光止不住的環顧四周,阿縈亦是,所有人無不心馳神往。
茶坊廳堂裡有說書人拍案侃侃而談,說到激動處眉飛色舞,惹得掌聲連綿不斷。
做的精緻的小花燈攤鋪前圍着鮮豔衣裙的小女孩兒流連不捨,攥着母親衣角目露希冀光色。
路邊雜耍的隊伍引得圍觀者衆,紛紛叫絕,而一旁賣藝的年輕夫婦則顯得有些清冷,檀板樂器數列在案,女子歌喉清唱,二人對視間溫柔而繾綣。
溪水邊河燈火紅倒影,順着水流而下,如同曲水流觴,好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落在容妝自己眼裡尚且如此欣慰,況是這天下主宰的帝王,如是再喧囂,也不覺燥煩,唯覺和樂融融,容妝側目看喬鉞,笑的璀璨鮮明,在那如履薄冰的闌廷宮裡,容妝從不曾如此覺得自己的心可以這般躍然歡欣,眼前這一切美好,都是自己身邊這個男人給予的,一顆心被滿足充斥,不由看對方的眼裡便愛意融融。
容妝的裙裾在邁步間與喬鉞的衣角摩擦,從後看來姿態極是親近,容妝笑道:“寧願時光就此停留。”
“那怎麼行?”喬鉞啓脣道:“以後的日子裡,美景必更勝從前。“言罷,驀然止了聲,喬鉞側目低頭望容妝,因着人羣熙攘,離她近了些,才道:“人亦如此。”
容妝瞭然的點點頭,續則未再開口,心且願,願暫且拋下過往一切辛酸與困苦,沉溺在此刻歡喜時光裡,和身邊這個萬人敬仰的男人一起。
不覺夜已經濃重了,容妝透過過往行人的縫隙間,看見前面的一個面具小攤兒,覺得很有意思,便湊了過去,透過擁擠的人羣,總算來到前面,挑揀了兩個面具拿在手裡看,一個是面容猙獰的怪物,另一個則是溫溫和和的美人兒,二者差距實在太大,小攤販目不轉睛的盯着容妝,容妝知道,他一定在想,一個看似嬌弱的女人,怎麼會去喜歡這樣一個猙獰的面具,事實上她也不是喜歡,只是覺得有趣罷了,這兩個面具,恰是後宮女人暗裡明面的兩張容顏。
人潮擁擠,容妝被後面走過來的人撞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涌,離開了面具攤的地方,也便沒心思再回去,容妝轉身,衝過人羣,回到原點,環顧周遭,卻早已不見喬鉞身影,心驀然一慌,遂目光急切的顧盼四周,陌生人,依然是陌生人,都不認識,所有的安全感盡數崩潰。
不是怕,只是怕與喬鉞分開,周圍行人圍觀者衆,紛紛看向她,容妝心裡不是滋味,轉身隨着人潮向前方繼續走着,只是這次,只有她一個人,再無喬鉞相伴在旁。
前方未知的路途如何,絲毫不知,唯獨希望儘快與喬鉞相歸。
月高了,繁星相映,夜穹如一彎靜湖,璀璨如墨點懸光,西風蕭蕭,猶存空寂寥,容妝的心,一落千丈,蒼涼未溫。
而喬鉞未嘗不驚不慌,一個轉瞬目光的功夫,容妝便已消失在身邊,喬鉞自然後悔,爲何沒能早些牽着她,牢牢看顧在自己身側。
事實就是沒有,後悔若有用處,世間再無傷痛。
喬鉞向來鎮定,但面對容妝的事情除外,所以此刻,喬鉞吩咐衆人四散尋找,阿縈由封銘帶着,許詣跟隨喬鉞,一衆侍衛各自散開,約定一個時辰後在行宮會和。
喬鉞帶着許詣四下尋找,不顧許詣驚慌安慰,唯覺身心俱是惶然。
方在此前,和容妝並肩一同觀看繁華璀璨,自是務必舒心,然而此刻,三千繁花再落於眼底,卻皆失了色,暖不起一絲情意。
容妝走了許久,人羣少了,路途也少了,前處有河水灣流,在燈火照耀下閃着暖紅的光澤,細細長長的溪流蜿蜒不斷,大抵經年如此,滄海桑田不改。
夜裡霜寒露重,素霜如翦,靜水白鷺,繁樹鳴蜩,深黃的枯葉掉落在溪流裡,順水漂走,不知又將停留何方,停留何處,如人生浮萍,命不由己,難以掌控。
容妝坐在河岸邊的木橋階梯上,兩邊高處懸掛着火紅的燈籠,照着河岸,波光粼粼,水裡有形形色色的河燈漂流着,煞是好看。
此處的人極少,唯有三三兩兩,大抵是夜深了,容妝手拄着下頜,看着河裡水光瀲灩,恍惚有一種天涯盡頭的感受,心裡也越發的靜,起初的意思慌亂也殆盡了。
若是喬鉞找尋她,順着人潮,一定能來此,不要急。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有年邁的布衣老伯來換了燈籠,霎時火紅更盛了,那老伯關切的詢問容妝:“姑娘獨身一人在此,可是迷路了?”
容妝笑笑,道:“有個人一定會來尋我。”
老伯亦是笑了笑,“你這麼篤定,那他一定會來。”說着,老伯走到容妝身旁,遞給容妝兩隻未燃的紅燭,只是普通的紅燭而已,連在宮中,宮人用的都比這要好得多,但是容妝就是覺得暖了許多,容妝道:“謝謝您。”
老伯說:“若是那個人來的晚了,你可以點燃着燭火,一個人等着,也不怕。”
“嗯。”容妝笑着點點頭,素手握緊了紅燭的身。
老伯離開了,佝僂的身影也極是孤寂,誰都曾年輕過,既然年輕,故事也定然五顏六色,容妝寧願覺得,他每日來這裡點燈,是爲了等一個未歸的人,照亮她歸途的路,讓那個人遠遠看見燭火,就知道,有人在等她歸家。
月亮又高了,也更明亮了,容妝微微擡頭之際,有薄薄的沉穩聲音響在耳際,有輕柔的回聲。
容妝回眸,對他笑了笑。
喬鉞的頎長身姿佇立在木橋外,瞬時安了心,鬆了氣,奔到容妝身邊,與她四目相對,傳遞着無限動容。
容妝伸手,拉着他的手,示意喬鉞坐下,低低的一笑道:“怎麼纔來?”
語氣有一絲嬌嗔,卻沒有責怪,而言下之意便是,知道他一定會來,所以願意等。
喬鉞蹙着的眉頭緩緩平了,落座在她身邊,“你倒是會逍遙,一個人躲在這裡。”
容妝專注看着河水的側臉靜美而柔和,“你這不是來了麼。”
喬鉞目光落到她放置在膝蓋的手上,問道:“這是什麼?”
“紅燭。”
“我知道是紅燭。”
“那你還問?”
“我問哪裡來的?”
“一個老伯給的。”
“合情合景。”喬鉞突然勾脣一笑,容妝不解問道:“什麼?”
喬鉞笑道:“你看這場景,花燈,紅燭,像什麼?”
“大婚喜堂?”容妝細長黛眉一挑。
喬鉞灼灼而望,“這是你說的。”
“……”容妝不曾答言,這是從未敢想的事,喬鉞若成親,那便是帝王大婚,也同時立皇后。
“既然冥冥之中來到此處,何不應景一下。”喬鉞戲笑。
容妝擡眸望着他,神色失了笑意,“你是說真的?”
“自然。”
“好。”
“我們,成親。”
就是這麼順理成章,容妝起身,挑起燈籠的罩子,將燭火對着點燃。
上了木橋平處,將紅燭立在木板上,火光被細風吹的搖曳,明明滅滅。
容妝和喬鉞雙雙跪於地,容妝方要叩首,卻被喬鉞阻止,容妝不解,卻見喬鉞突然從腰間拿出他隨身攜帶的匕首,匕鋒出鞘,閃着一絲寒光。
喬鉞扯過自己一縷頭髮,瞬間擦過匕首鋒刃,髮絲瞬間斷落在手裡,喬鉞將髮絲遞給容妝,凝重着神色沉重道:“我要你知道,此舉雖突然,卻絕不是一時興起。”說着,喬鉞扯過容妝肩前的一縷髮絲,瞬間用匕首斷落,容妝一驚,旋即卻見喬鉞雙手各自執着兩人髮絲,遞給容妝一縷,對她道:“結髮,就像這對頭髮一樣,你與我,以後也再不會分開,我心可昭日月。”
容妝眼眶一酸,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卻強忍着點了點頭,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那句詩詞,“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你在之處,我心安處。”
喬鉞總算展顏笑了,與容妝各執髮絲,相系成結,難解難分,然後置於一隻紅燭,或許說是喜燭上,焚燒,恰是天地間再沒人能分開他們二人。
三拜,蒼天爲證。
天地有光,二人有情。
流螢點點,喬鉞扶起容妝,容妝微微溼潤了眼眶,心裡感動的無以復加,又有一絲別樣情緒翻涌。
“叫一聲來聽聽?”喬鉞笑戲她。
容妝不解,“叫什麼?”
“成親了,你說叫什麼?”
“夫君?”
“嗯。”
“……”
自是怕其他人等的急了再生事端,喬鉞隨後便帶着容妝往回走,彼時又進人潮衆處。
喬鉞突然牽起容妝的手,容妝本一驚,但旋即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與熟悉,方纔壓驚,轉而笑笑。
喬鉞則道:“人這麼多,我怕你再走丟,牽着我,不要放。”
“不放。”容妝莞爾淺笑,怎麼會放,當然不放,既然決定與他攜手,共他同行,那便一輩子也不想再放開,無論前路險阻,還是波折橫亙。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很多寶貝們都上學了 少了那幾個寶貝的留言 我是真的很失落 但是我仍然希望 那些暗中支持我的寶貝 能出來和我溝通溝通 哪怕只是很短的一句話也夠了 讓我在寂寞孤獨的寫作日子裡 有點歡愉和期待 你們自然不知 打開文下 留言一如昨日 無一新加 心裡多不好受 就好像只有我一個人 所以 你們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