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妝正悵然之際,赫欽道:“殺你不過易如反掌,隨時都可以,本王暫時尚無殺你的心思。”
容妝聞言,思索片刻道:“那就多謝滄王。”
甚好,只要赫欽不殺她,已非絕境,她就要好好的活下去,自盡是愚蠢的人做的事,哪怕當做緩兵之計也未嘗不可,只要活着,就會有轉折的機會。
“你這樣伶俐的女人,殺之可惜。”赫欽笑看容妝,他說:“本王和你打一個賭。”
“什麼賭?”
“三日內,就在這裡,如果有人來救你,你自然就安全了,如果沒有人理會你的失蹤,那麼你存在闌廷也沒有意義,隨本王的人回滄國,本王不會利用你,不會爲難你,你就跟在本王身邊,想得女人何其容易,解語花卻難尋。”
容妝聞得解語花,心裡驀地驚起一陣漣漪,解語……
思索片刻,她道:“那就多謝滄王,只是,你不怕我泄露你的消息?”
赫欽回道:“若是連你一個女人都懼,本王還如何配與承衍帝爭天下,早在入闌廷之前已定下決策,三年隱忍籌備已經足夠,結親之事只是意料之外,臨時起意罷了,即便沒有此事,也勢必不能影響我滄國攻打闌廷這一戰,明日一早,本王即歸。”
容妝心中一驚,看來赫欽已抱着決絕的心態,這一戰勢必難免了,只盼儘快能將消息告知喬鉞,方能採取措施。
赫欽喚人將容妝帶到對面的房中休息,木牀上只有一牀薄被,容妝把它鋪在木牀板上,躺下之後還覺堅硬,硌的脊背生疼,心裡更是亂如麻,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月灑清輝,籠罩着這座孤院,隱約能聽見冷風颳過的簌簌聲響。
屋子裡沒有火爐,窗紙卻有幾個破漏之處,有風灌入,容妝將正紅繡鳳的披風解下來,蓋在了身上抵擋寒意。
容妝心裡隱約繪着一個孑然身形,他臨風負雪而立,滿目涼薄,一襲黑衣如墨。
他處理奏摺時,手持狼毫,全神貫注時蹙起的眉。
夜裡漫步時,那一句,解語者解心,白玉笛於你如此,你於我亦如是。
還有,那一吻。
卻原來,有個人,他的每個神情,都在不知不覺中,鐫刻在了她的心上,雖不知會否漸重,但已是,偷不走,抹不掉。
翌日,天剛矇矇亮,容妝被窸窣雜聲吵醒,在這樣陌生環境裡,她定然淺眠,所以有一點聲響就醒了。
赫欽離開了,並沒有告訴她,他帶走了衆多人,只留下六個留守在這方院子裡,盯着她。
容妝自己起身後,去院子裡的一口井中打了水,向他們要了盥洗之物。
一切整理完畢之後,容妝坐在屋子裡的木椅上,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
六個人她是決計對付不過的,她那點功夫,只是容策讓她保護自己才傳授的,對付一兩個人還可,面對這麼多個訓練有素的壯漢,簡直是癡人說夢。
所以,就在容妝覺得已經山窮水盡無路之時,她的柳暗花明到來了。
那抹墨色……
喬鉞,是喬鉞。
容妝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間,波瀾起伏重重。
容妝從窗子裡看到,喬鉞被一羣盔甲兵將重重護衛在中央,開出了一條路通向屋子中。
喬鉞一步一步走的穩當,全然不去理會兩側刀刃碰撞出的激烈聲響,眉目冷若冰霜,威嚴而端肅。
他的面容,彷彿萬千光芒乍現,頓時照亮了她沉下去的心,死灰復燃之後,便是如摧枯拉朽一般的燎原之勢,讓她的一顆心迅速熾熱了起來。
容妝早已走到門口,喬鉞推開門時,她帶着期盼的目光正灼灼的看着他。
喬鉞神情停滯一霎,只幽邃的雙眼定定的看着容妝。
容妝察覺他的神色有所異常,他眼眸迸發着躍然的光芒,彷彿有什麼安穩了,有什麼挽住了。
而後,距離相近間,喬鉞伸出手臂,面對着容妝,容妝笑了,將手放在他手心裡,隨着他猛地一拽,容妝倏地撲向他的方向。
他手心的溫度暖熱,也將容妝冰涼的手捂的發熱。
容妝沒有站定,一個趔趄,就要摔到一旁,喬鉞緊緊拽着她,容妝身形站立,逼仄間不由得一手倏地覆上他的胸膛,以來穩定自己的平衡。
她擡頭瞄了喬鉞一眼,見他臉上被暖陽晃上了一層的昏黃,目若朗星,朦朧卻煞是好看。
喬鉞說:“朕來接你回宮。”
聲音傳到她的耳中,咫尺真切,容妝沒有說話,只是擡起頭來,盯着他看。
手還被他緊握在手裡,兩人的溫度貼合着混在一起,不知到底誰灼過了誰,誰又溫暖了誰。
喬鉞說:“和朕回去。”
“回去。”容妝微微笑了,眼睛裡卻彷彿沁出了水光,只是氤氳在眼眶中,遲遲未落下。
赫欽留下的那些人,各個難纏,在一片刀光劍影中,喬鉞緊緊攥着容妝的手。
漫天明光灑在身後,形成一個光芒四射的亮圈,順着銀白盔甲將士開出的一條路,走出這個院子的門口。
喬鉞將容妝拉上馬,圈在自己懷裡,共馳一騎。
容妝再看院中時,黑衣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一片。
血跡斑駁。
衆人上馬,一路馳騁而回。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容妝卻絲毫不覺得冷。
她微微側目,寒風將喬鉞的鬢邊髮絲吹拂的亂舞,落在她眼中恰恰是一道美好光景。
脣角的弧度,是那麼明媚。
而面向東方而馳,與晨光相對,前路仿若一片光明無阻。
***
停下休息之時,喬鉞背靠一棵梧桐,容妝立在一旁。
不遠處的雪山,黑白相滲,高聳入雲,與白絮一般的雲朵相接相連。
容妝想到那句詩詞,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眼前的場景是,接天連雲無窮高,映日雪山別樣白。
其實容妝有很多問題存於心,踟躕着沒有問出來。
喬鉞睨着她,在側說道:“有話別憋在心裡,若是憋死了,豈非枉費了朕親自來救你?”
容妝聞言,噗嗤一笑,旋即覷了他一眼,佯裝正色道:“奴婢只是沒有想到,皇上真的派人來救我,還……親自……”
喬鉞眺望遠處的雪山,幽幽道:“被替換的事朕是在祁王隊伍離宮之後才發現的,御醫告訴朕喬覓薇向他索要助眠之藥,一時覺得不妥,再到後來不見你,詢問過宮人,才知道你被她一早就傳去了,所以朕就去了她宮裡,發現了你的衣服,還有笛子。”
喬鉞將目光轉向容妝,語氣裡微帶倦意,“朕突然就想聽笛子了,吹笛的人丟了,朕總得尋回來纔是。”
容妝不知不覺的笑了出來,道:“奴婢一大早就被長公主的人傳到了馥陽宮,喝了幾杯茶之後就失去知覺了,結果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已經在和親鸞車上了。”
喬鉞道:“她上車之際突然暈倒,被宮人送回了寢宮,正是利用這個機會,替換了你,不過也正是因爲她裝暈,才讓朕知道她向御醫索藥,心裡存了疑惑,所以聯想到前因後果,也就瞭然了。”
容妝對上喬鉞的目光,詢問道:“不知長公主現在境況如何?”
“她拿了朕給你的令牌,出了宮,宮門守衛放了行,但來通報了朕,所以沒能如她所願順利出宮,朕已下令將她禁在寢宮。”
喬鉞目光悠遠,他說:“朕派了人去追元麓隊伍,他們沿着元麓行走路線,卻恰恰與元麓迎面相遇,他身邊只有爲數不多的人護衛着,還有的受了傷。”
容妝蹙眉問道:“那祁王他現在?”
“事發突然,他已被朕的人護送回到宮中。”
“那皇上怎知奴婢在這裡?”
“從朕尚未登基之前,不管是祁王還是滄王,再或各附屬國,除去在闌廷宮裡,無時無刻都有朕的人暗中盯着。”
“奴婢說過皇上明見萬里,從來不是諂媚之言。”
遠山覆白,素雅蒼茫如山嵐雲煙,風斜天寒,容妝攏緊了輕紅披風,素手縮在抵寒披風內,默默捻着解語笛的素白穗子,心裡閃過赫欽之言,於是便連忙將他的話盡數敘述給喬鉞。
喬鉞聽完後冷笑道:“他總算是等到了改朝更替,朝局不穩這個機會,他若不反,反倒異常。”
“皇上早作對策,且此刻是否應下令各州縣緝拿他?”容妝擔憂道。
“不必,他若連順利逃離闌廷這點本事都沒有,那麼他也就不足爲慮,朕緝拿與否又有何用,他若有這個本事,下令亦無用。”
喬鉞看着容妝,似不解道:“以你的聰慧猜到他的心思,牽制着他行事倒是不足爲奇,不過朕倒是很奇怪,他既然逃了爲何獨留下你?”
容妝聞言一怔,思慮後只得如實招來,“他與我打賭,若是三日內有人救我,我就無恙。”
喬鉞見她目光閃爍,尤覺異常,便問道:“倘若沒有人來救你又當如何?”
“倘若沒有……”容妝貝齒咬着下脣,神色踟躕,“倘若沒有,就隨他回滄國。”
說罷,容妝的心裡浮起一絲寒意,垂眸,偷偷窺視喬鉞的神色。
卻聽喬鉞戲笑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赫欽還算不得英雄,而你,卻是個名符其實的美人,且慧質無雙,所以他的做法有跡可循。”
容妝不知爲何,極是擔憂他會對此生氣,看他如此,懸緊的心方落下。
容妝目光流轉,落到喬鉞背後高大的梧桐之上,笑意盈在眼眸,“皇上,等回宮我給你吹笛聽吧。”
喬鉞隨着容妝的目光,轉身看了一眼,面向容妝道:“此樹,應景。”
容妝瞭然一笑,方要垂下眸,卻見喬鉞從墨黑披風裡拿出解語笛,容妝驚訝的嘴都合不攏。
喬鉞將笛子遞給她,邊道:“不必等到回宮了。”
喬鉞故意沒有理會容妝的驚訝,那時,就在那監視赫欽的暗衛走後,喬鉞看到放在案上的解語笛,將它拿起端詳了片刻,目光悠遠,彷彿透過解語笛,看見了某個人吹笛時的風姿宛然,隨後,就將它緊緊的攥在了手中,他必將親手還給她。
容妝目光觸及到解語笛時,眼圈幾乎頓時紅了,她擡起的手有着微微顫抖,接過解語笛時,心中酸澀難忍,就在這一瞬間,她猛地撲上去抱住了喬鉞,雙手環繞過他的脖頸,緊緊的攥在一起。
喬鉞竟然將她的笛子帶在身邊……
眼前的事樁樁件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然而不管如何,這個男人對她終究不是無情。
容妝以爲他不會來,哪怕她幾乎在心裡已經確定了喬鉞不會大動干戈來救她,可是,始終心裡還有那麼一絲,一絲期盼與希冀,希冀喬鉞還有那麼一分在乎,不至讓她流落在惡人手中。
卻怎樣也沒有想到,喬鉞竟會親自帶人追來,救她。
從聽到喬鉞說‘朕來接你,和朕回宮。’那一刻,她的激動與感動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哪怕極力壓抑着不曾外露,但她卻瞞不了自己。
在看到喬鉞拿出解語笛那一刻,心裡酸酸澀澀的感覺讓她眼眶溼潤,她再也壓抑不住心底那份悸動,所有的情緒一瞬間盡數爆發。
作者有話要說: 0 0我實在好奇到底有沒有人在看 如果有不妨留個言 至少別讓我太寂寞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