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若一場夢

戌時末的時候喬鉞回來了,一臉凝重的神色,看的容妝心裡也越發的沉落,一時也無傾訴的念頭,便默默伺候他沐浴睡下了,喬鉞亦是沉悶,也未曾說什麼,臉色陰沉的可怕,偶爾看着容妝,也不明眼裡的神色爲何,看的容妝心驚,但也沒心思去問問,真的沒有心思。

熄了所有的明光,大殿內頓時昏暗下來,窗扇透着月色,容妝看着,卻顯得冷寂萬分,那月光一縷一縷的,卻都是冷冷的。

少有的相對無話,容妝也無暇去計較什麼,只想着明日陽光出來了,一切大抵都會容易很多,且待明天吧,都等明天吧……

***

翌日清早天光初明時,元麓和喬覓薇的隊伍便啓程了,喬鉞與容妝率領衆臣將他們送出了宮門外,待歸宮時,喬鉞在宮道上突然對容妝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容妝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喬鉞,喬鉞與她注視了好一會,才展露一笑,但卻極是勉強,容妝看的出來,她並沒有表露什麼,只是微微的點了頭,隨着喬鉞上了轎。

可這一路還是回了玄景宮,容妝有些疑惑,直到下了轎,望着眼前的獨閣,這是玄景宮裡一處僻靜的獨立小閣,並沒有人居住,可眼前明顯是修葺過的,容妝擡眼瞧着那嶄新的匾額,那是喬鉞的字跡,那上書的是——紅妝閣,那是紅妝閣三個赤紅明亮的大字,很磅礴很端肅,喬鉞的字一向如此。

容妝看向喬鉞,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微微勾勒脣角,勉強的笑了出來,“這是你送給我的新閣呀……”

喬鉞擡手示意一個請的動作,“走,進去看看。”

容妝頷首,隨着喬鉞往裡走,給門兩旁守着的宮人將門打開,容妝與喬鉞並肩進內,甫一踏進去,容妝瞬時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望向四周,張開了緋脣,微微有些顫抖:“這,這……”

無怪她如此震驚,喬鉞意料之中,只是淡漠的笑笑,容妝急迫的看向喬鉞追問道:“這是……”

喬鉞點了點頭,手覆在容妝背上,示意她往裡走,“沒錯,這就是你的閨房。”

是的,正如喬鉞所說,這就是容妝的閨房,不能說一模一樣,但所差不多,差的也許就是裝飾一新,不曾有陳舊感。

容妝眼裡閃着光芒,往裡走,往裡看,四下打量,白皙的柔荑流連過那一件件熟悉的擺設物件……

那曾經擺在容府,她閨房之中的,她珍愛的雲母裝飾的屏風,那山明水闊……

還有那高案,那檀木櫃子,甚至是紅木鏡架……

容妝震驚久久不曾褪去,她轉身衝過去緊緊的抱住了喬鉞,浮在他懷裡悶聲喚道,“喬鉞。”

喬鉞抱着她道:“我知道你懷念容府,所以我將這裡佈置的和你的閨房相差無幾,只是希望你能找到些從前的感覺,能夠開心些,也希望你能時刻記得,在這宮裡除了冷漠以外,還有這一處是你能夠安身立命的,還有我的心裡,不管旁的,我的心和紅妝閣這兩處就是你的,誰也奪不走搶不去。”

容妝痛哭失聲,是爲了喬鉞所給的感動,也是爲了那心裡憋悶了許久的難受。

喬鉞安慰着,“本想借着回容府的時候把這些擺設就搬到宮裡的,又想給你個驚喜,萬一你看到閨房裡的東西少了,肯定要懷疑,哪裡還有驚喜可看,所以昨日咱們回宮前,我就早早囑咐了容徵派人送來。”

容妝伏在喬鉞懷裡久久都沒有說話,喬鉞是那麼爲她着想,那麼對她細心入微……

她想要的他一定能幫她做到,她不曾奢求的甚至他都會給予她,比如後位,比如不顧一切的信任,這個世間只有喬鉞,再也不會有一個人這般對她。

喬鉞繼續道:“你不必在這住,懷念了的時候來看看便罷了,可惜了你那個牀並沒有搬來,太大不便,這個牀是新的,但是按照你那個牀做出來的,相差無幾。”

喬鉞鬆開了容妝,容妝順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那偌大的雕花牀,的確所差不多,不過是新舊罷了,容妝破涕爲笑的看了看喬鉞,又彎了脣角。

她該謝一謝喬鉞,卻已經無需談謝,笑一笑已經足夠代表她的愛意與喜色,足夠了,喬鉞懂。

***

燈影憧憧,正宛如人心搖曳,容妝身着一襲青碧的常服站在‘新’紅妝閣的窗前,就着宮燈往外瞧着,不遠處樹影綿長,遠山更迭,盡數隱沒在夜色裡。

喬鉞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的模樣,卻也不曾對容妝說一句,容妝轉了身,爲喬鉞身旁案上的杯子裡添幾分熱茶,黃銅小爐幽幽婉婉的散着煙霧,縹緲如雲絲,安神香的香氣並不足以令容妝凝神靜心,她此刻的心,大抵怎麼也靜不下來。

容妝默默的將茶壺放回了原位,睨喬鉞一眼,暗自嘆息一聲輕道:“我去看看執兒,等我回來。”

喬鉞微微擡眼瞧了容妝一眼,那神色有些疲乏也有些凝重,看的容妝沒來由的心疼,喬鉞輕輕的點了點頭,容妝亦是,轉身披了披風,帶着姚姑姑出了閣。

姚姑姑提着燈盞,哪怕玄景宮裡向來燈火通明,她亦是小心翼翼的爲容妝照亮了步履下的路途,生怕她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容妝滿心沉悶,長長的嘆息一聲,呼出的氣息在寒凜裡轉成幽幽白霧,散在夜色裡。

這樣的冷夜寒風,雖然透骨,可容妝此時卻覺得極是清澈了心,絲絲縷縷的哀愁消失殆盡那是不可能,但好歹淡了一些,心中鬱結難紓解,只好嘆息以慰藉。

其實她該告訴喬鉞的,但是她無法開口,她真的不想看到喬鉞悲傷的神色,也不想給他再填一分一點的憂慮,哪怕容妝知道,喬鉞的答案一定是滑胎保她安全,容妝知道啊……

宣裕殿的側殿光兒淡,一點也不刺眼,容妝覺得很舒適,揮退了奶孃和宮人,容妝走進了後殿裡,喬執已經睡着了,睡得很香很安穩,小臉兒軟軟的,容妝輕輕碰了碰。

容妝覺得很疲倦,身子彷彿重了許多,她心裡很明白,是她這一日太過憂心,太過焦慮,明明冉縝告訴她是不可以如此,可要她如何控制,她自問還做不到那般隨心所欲,否則也不會成爲情緒的玩物,這般悲慟難受。

喬執許是感受到容妝的撫摸,動了動小臉兒,歪向了一邊兒,容妝綻了一絲苦笑,喬執與她血脈相連,母子情深,容妝的手落在平坦的小腹上,這裡還孕育着一個生命,又何嘗不是她和喬鉞的骨血,何嘗不是她的孩子,怎能爲了那點不可預知的危險就這樣放棄了呢。

不知不覺,容妝的眼裡泛起了水光,卻也不曾落下,容妝有些難受,伏在小牀的圍欄邊兒看着喬執的睡顏,輕輕呢喃了句,“兒子,娘該怎麼做纔對……”

能夠回答她的自然不可能是喬執,容妝只是發泄情緒而已,姚姑姑在一旁看不下去,喚容妝道:“妝兒,你不要這樣,冉大人說了你不可以情緒波動……”

容妝不爲所動,她現在好懶,一點都不想動,能夠想象的到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一臉蒼白不堪,容色失了吧……

容妝的心宛如被刀子一下下的割着,難受極了。

小牀上的小喬執許是聽到了容妝的話,被吵醒了,慢慢睜開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容妝看,半晌喚了一聲,“娘……”

容妝的眼淚瞬間滾落了大滴大滴的,眼前模糊了一片看不清楚,擡袖拭去了淚痕,笑着抱起了喬執在懷裡,親吻了一下他的眉心,“執兒。”

喬執此時已經能夠很清晰的呼喚娘了,一聲聲喚的容妝心軟又心酸,容妝也在這一聲聲呼喚中,終於下了決定,她要保住這個孩子,將來要讓她和喬鉞兒女繞膝,闔家歡樂。

喬鉞爲她都放棄了弱水三千,她定要讓他兒孫滿堂,承歡膝下。

容妝的眼裡堅定了許多,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了,就比時刻懸心的時候要輕鬆的多,因爲不用再去糾結要做什麼選擇,正如容妝此刻,她要賭一把,這是一場——豪賭。若是贏了,得之她幸,那若是輸了,她也認,失之她命。

姚姑姑看容妝憔悴的模樣,有些擔憂,便喚了奶孃進來,容妝也沒反駁,便將喬執交給了奶孃接手,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便離開了宣裕側殿。

外頭的冷風忽然很冷,容妝壓了壓披風,加快了步子想盡快回紅妝閣裡,姚姑姑在旁扶着她,問道:“妝兒,我看你似乎有些變化,是不是有了決定?”

“嗯。”容妝點了點頭,一臉無畏的看着姚姑姑道:“我不會放棄這個孩子。”

“……”姚姑姑皺着眉頭看着容妝,半晌才道:“那好吧,妝兒既然做了決定,姑姑也不能再說什麼,只希望一切順順利利的,你平平安安的。”

“謝謝姑姑。”容妝收斂起了逞強的笑意,她看着前路蜿蜒的漫長宮道,乍然覺得她的前路,比此還要蜿蜒的深,來的長……

這一腔孤勇,不想敗,也敗不起。

***

待離得近了,容妝便看見紅妝閣的燈火,像是等待着她歸家,裡頭有喬鉞在等着,比什麼權勢地位都吸引人。

容妝有些迫不及待,便又加快了步子,紅妝閣外沒有外來的宮人看守着,唯有一羣侍衛遠遠的來回巡夜,而小景子靠在廊下倚靠着柱子打着瞌睡,姚姑姑輕聲道:“瞧瞧,都是你素來溫和寵着,把他慣壞了,守閣都敢偷懶打盹。”

容妝無奈的應了一句,“他近來守夜累了,隨他去吧。”

容妝邁着步子正要往裡走,遠遠就看見兩個人從宮道上急匆匆的往過來,容妝在側面兒還離得遠,那兩個人腳步很快,像是急着什麼大事一樣,容妝心裡不由懸了起來,來這必然是見喬鉞的,那領路的分明是小安子,後面跟着的一身勁裝的人緊緊跟着他,容妝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打算去閣裡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容妝來到閣門前,正要推開門,卻聽見裡頭的那個陌生男人高聲有力的給喬鉞請安,當然,傳到外面站的容妝耳中就不那麼清晰了,只是聽了個輪廓,又是一句聲兒入耳,他說——容將軍殉國了。

殉國了……

容妝眨眨眼,笑着看向姚姑姑,問道:“姑姑,你聽到了嗎?”

這一句並不是多麼清晰的話卻彷彿炸在容妝腦海一般,撼動了心神,所有的一切都宛如分崩離析。

姚姑姑連連喚着妝兒,卻再也沒有將她的問題回答下去,容妝推開了門,裡面那男子正說一句:“容將軍傷重不治,已經逝世了。”

容妝聽得好真切,真的好真切,悲傷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容妝覺得身子一軟,眼前暈眩,隨後一黑,軟軟的便倒了下去,閉上眼睛之前,她看到喬鉞眼裡濃重的擔憂與悲慟,然後再是覺得,她此刻好累。

可是還有什麼在流失,爲什麼容妝覺得閉上眼睛前肚子裡乍然絞痛的厲害……

她再也沒有精力去思索,去探究,很快,終於失去了意識。

紅妝閣裡亂作一團,喬鉞最先大喊了一聲,去抱起了容妝,姚姑姑趕緊去傳御醫,一切都亂了,都不平靜了。

***

容妝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了,陽光透過窗子投進來一片一片的,容妝恢復了意識,並未急着睜開眼睛,她覺得很空,到底是哪裡空,心裡還是哪裡,身上也涼涼的,一點也不溫暖,哪怕她感受到暖意就縈繞在周身。

容妝動了動,緩緩張開了眼睛,第一個便聽見了喬鉞的呼喚,他喚,“妝兒,妝兒。”

容妝嗓子乾澀的厲害,無法應答,只得盡力睜開眼睛向喬鉞投去一點目光,喬鉞忙道:“你終於醒了。”

姚姑姑和小景子亦是在旁道:“主子,你可終於醒了。”

姚姑姑看容妝的嘴脣蒼白乾澀,趕緊便去倒了溫水拿着小勺給她喂下去,容妝始終都沒有說話,也沒什麼不一樣的神色,只是淡漠的看着,不發一言,緘默無聲,靜的讓人覺得可怕極了。

容妝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啊,那裡還在隱隱作痛,她彷彿又失去了什麼,是不是失去了原本拼了命也想要留下的什麼。

容妝的目光有些遲鈍和空洞,卻乍然緩緩笑了,看着喬鉞,嗓音沙啞極了,“喬鉞,我做了一個夢。”

喬鉞攥住了她的手,神色有些疲倦,大抵是守了一夜,緩緩問道:“是什麼夢?”

容妝笑一笑,“我夢到了我父親殉國了啊……”說着容妝忽然皺了皺眉,又添了一句,“好像還有我又懷孕了……”

喬鉞神色驀然怔住,臉上沉的難看,半晌沒有言語,閣裡突然又靜寂了下來,死一般的寂靜,有的時候靜起來,比暴風雨襲來卻還要可怕,儼然如此刻。

容妝目光呆滯的掃了一眼衆人,“你們都怎麼了?”

喬鉞揮揮手,姚姑姑帶着衆人都下去了,喬鉞再將目光凝向容妝,那目光充滿了心疼與恐懼。

是什麼讓一個帝王竟然會恐懼起來,是愛人難受吧,帝王也是人,也有想護的人。

他沒護住,沒護住啊……

容妝一動也不曾動,就這麼目泛着空洞的看着喬鉞,喬鉞的眼裡竟緩緩落下了眼淚,容妝依舊一言不發,怔怔的看着他,沒有哭,也沒有神色,只是心裡一隅如針刺一般的疼了起來,大抵是覺得,這樣脆弱的像孩子一樣的神情,不該是傲然如喬鉞該有的,容妝明白啊,喬鉞的疼不比他少一分,也許更深,她似乎沒有辦法去測量,但她可以用心去感受,就在此刻。

容妝微微擡了胳膊,有些顫抖在半空中,緩緩伸向喬鉞,直到觸碰到喬鉞的臉頰,容妝的手還帶着顫抖無力,緩緩的爲喬鉞拭去了淚痕,喬鉞沒有說話,而容妝卻開了口,“別哭。”

喬鉞攥住了容妝的手,不讓她離開他的臉頰,喬鉞的眼眶很紅,容妝看着很是難受,整個心都像要被撕裂了。

容妝問喬鉞,“是不是這些都是真的,我沒有做夢……”

喬鉞知道容妝心裡很清楚,只是她不願意去相信,喬鉞低聲,因爲哽咽聲音有些悶,“妝兒,孩子本就可能保不住,不屬於你我的,留不下,你莫要爲此太傷心。”

容妝又問,“那麼,我的父親呢?”

喬鉞身子一顫,隔了一會兒才應聲,“容策,殉國了。”

“哦……”一聲兒拉的長長的,容妝竟哭不出來,只是看着喬鉞的淚,容妝疼,所以容妝說,“將軍殉國,天經地義。”

喬鉞沉沉的嘆一聲,無盡的情緒此刻都化爲了一聲長嘆,裡頭有許許多多的悲慟。

容妝不是不想哭,容妝擡手摸摸眼睛,她哭不出來,她竟哭不出來,怎會哭不出來,是悲傷太大了,連眼淚都承載不住了嗎……

大概吧。

***

喬鉞的擔憂自然不必言說,而容妝呢,事情來的這樣突然,這樣迅疾,容妝覺得好像一場夢境,可是夢醒了,一切也真正的都失了。

爲何,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保住這孩子,卻還是失去了,也許真的如喬鉞所說,大抵就不屬於她,強求不得。

再後來,不知過了多久。

有個宮人送來了一個物件,容妝目光觸及到那一剎那,心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呈上來的是一個項墜,那墜子平凡無奇,可那串着墜子的繩兒,是金絲與黑髮混合成一股的,容妝的眼睛看的疼了,拿在手裡,手狠狠的顫抖着,停不下來。

容妝還是哭了出來,這一刻眼淚決堤,她將掌心緊緊的闔上,將那項墜緊緊的攥在手心裡,指節已經泛了白,可她還是不肯鬆手一分,喬鉞看的心疼,趕緊坐在牀邊把她顫抖無助的身軀緊緊抱在懷裡,他的掌心撫着她的背,安慰是厚實而用心的。

容妝手扯着被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大叫着,那綢緞的被面兒被她撕扯的不成形,褶皺的難看。

容妝哭的不遺餘力,也讓喬鉞心裡乍然破開了光明,喬鉞深知她憋悶着更是沒有好處,如今發泄了,未嘗不是好的,任由她哭,只是陪着,並不攔着。

到最後容妝已經沒有了力氣,她渾身癱軟的倒在喬鉞懷裡,喬鉞很心疼,容妝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又如此悲慟,着實害怕她出什麼事。

容妝睜着眼睛一直空洞的看着前面,落目是牀邊兒的柔紅帷幔,靜靜的過着。

喬鉞嘆息一聲,勸慰道:“妝兒,你哭也苦過,痛也痛過,你眼下該心疼心疼你自己的身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容妝的嗓音沙啞到了極致,勉強能聽出她說什麼,她說,“喬鉞,你看。”

容妝的胳膊垂在腿上,攤開了掌心,那裡面是項墜,容妝用手指摩挲着那繩兒,眼裡有化不開的濃重悲傷,她緩緩說,“你知道嗎,這是我們一家人的頭髮擰成的繩子。”

喬鉞沒有動,抱着她,靜靜的聽着她斷斷續續的說着,“這個啊,是小的時候母親所做的,因爲父親時常外出,抑或是征戰,母親擔心他,又不能阻攔,於是就將我和哥哥還有衿兒,父親母親,我們五個人的一綹頭髮混合了金絲做成了這個繩子,這個墜子並不是什麼稀罕的。”容妝摸到了墜子,指尖點着,“是當年我在母親的妝奩裡隨手挑的罷了,只是這繩啊,母親說,這樣就算父親在外征戰,就像是她和我們三個子女,都陪伴着父親一樣,都和他在一起……一直是父親隨身攜帶的……”

喬鉞嘆息一聲,應道:“難怪軍營回來的人獨獨把這東西呈上來,說是容策……最後的時候交待下來,一定要帶回闌廷交給你和容徵。”

容妝微微的闔上雙眸,眼角有淚水溢了出來。

午後的天雖然還算暖和,但依然驅散不了寒意與紅妝閣的陰霾,氣氛沉悶悶的,連帶着宮人們都不敢多說一句話,都很心疼容妝,一看她這般模樣,一個個也都懨懨的都提不起精神了。

阿縈來了宮裡看容妝,甫一來便被喬鉞吩咐去小廚房給容妝做了點心。

待一盤盤點心端上來以後,容妝的反應卻出乎喬鉞和阿縈的意料,容妝大口大口的吃着,只是她邊吃邊流眼淚。

喬鉞甚至都已經看不下去,可容妝卻不停,阿縈連聲喚着,“姐姐,姐姐你慢着些吃……”

容妝的神色很是剛毅,嚥下了口中的點心,望向道:“我爲什麼要親者痛仇者快,我只知道我難受你心疼,那些烏合之衆害我父親,早晚會被闌廷大軍踏平,我的夫君不會放過他們,會給我父親報仇。”

容妝的目光垂了下來,聲兒也平穩了些,“痛苦歸痛苦,可我會振作。”

她會振作,她是闌廷承衍帝的皇后,喬鉞的女人,經歷這麼多,此刻這樣危機的時刻,她不能給喬鉞添愁,不能讓他分心。

而讓她更堅定她這個想法是對的,原因則是——喬鉞爲她而哭。

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從未哭過,是多深的愛,才能讓他落了淚,容妝又怎能辜負他,不能,當然不能!

她不可以一蹶不振,她要爲喬鉞撐起這闌廷後宮,爲他斬斷一些不該的牽扯,讓他安心,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

夜晚時,容妝靠在喬鉞懷裡詢問道:“父親征戰多年,緣何栽在赫欽手裡?”

“之前容策用計謀奪取赫欽那方的糧草,赫欽大怒,派人偷襲了容策的營帳,恰是容策感染冬疫風寒,對方人死,容策受傷,邊關環境惡劣,藥草不足,風寒與傷口加重迅疾,所以……”

喬鉞藉着微弱的燈火小心的看向容妝,而容妝並沒有太大漣漪,只是低着頭,臉上一片暗影,看不甚清楚。

容妝的聲兒恢復了一些,也清晰了,她問道:“那你之前一直心事重重,就是此事?”

“是,咱們從容府回來,就是因爲此事,我已派了多個御醫趕去,卻不料隨後便又有人來報,容策傷重已經逝世。”

容妝嘆一聲,不再言語,夜月高懸,萬千裡,照不到舊顏歸,自是古來征戰,幾人回……

容妝只道一句,“容家丹心一片,天地可鑑。”

***

喬鉞下了令,容策將軍靈柩運回永煥建塔厚葬,御筆親提輓詩,百官出城屆時十里跪迎,這是最高榮譽,自古百官只跪上者,喬鉞是真正將容策視爲重者,自然其中不乏容妝之故,那也是他的岳父。

宮裡的人都自發的去沉香塔誦經,來爲容妝那未出世的孩子祈福,這並不是喬鉞下令的,只是衆人都待容妝有心,因爲容妝從來不曾虧待任何人,對宮人更是能照顧則照顧,深得各宮人心。

曲玉戈帶頭此事,說起來,自從上次得知元旖死訊後,曲玉戈人就淡薄了許多,許是想通了命運無常吧,素日裡常待在自己宮裡亦或是佛塔裡誦經祈福。

容妝聽聞姚姑姑說起來大家爲未出世的孩子祈福此事,也並無太大情緒,只是讓姚姑姑謝過衆人。

而她自己,亦是早在紅妝閣裡設了香案等,可她不能下地動彈,唯有親自謄寫經文,一則靜心,二則盡心。

她眼下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

容妝知道,早朝必定商議邊關之事,那是必然的,眼下衆將無首,纔是最急的事,喬鉞早下達聖旨,令容策手下副將爲將,統領全局,然而這也是暫定罷了。

此事關係甚大,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若此人有一絲異心,都是對闌廷極大的不利,可眼下局勢緊迫,也唯有如此。

朝中將才者並不少,只是能和容策相提並論者,卻無幾個。

容妝有些擔心,喬鉞想必爲此事很是憂心,他下朝後一直皺着眉,容妝看的心疼,便趕緊讓人傳膳,讓他用了,阿縈沒有離宮,一直在紅妝閣陪着喬鉞,此刻便替代了姚姑姑給容妝跑腿做些瑣碎的事。

喬鉞的臉色很肅穆,像是有什麼重大決策一般,他看着容妝,容妝有些心驚,隱隱也覺得不安,便問道:“事情有了定論?”

喬鉞點了點頭,容妝結果阿縈手裡的茶杯,聞聽喬鉞接下來說的話,手一頓,茶水險些灑了。

喬鉞說:“我決定親征。”

“……”容妝看着喬鉞,眉頭不由便皺了起來,半晌張着略有些蒼白的脣,不言也不語。

阿縈也有些震驚,直到喬鉞看她一眼,這才慌忙端走容妝手裡的杯盞,喬鉞讓阿縈下去,而後喚道,“妝兒。”

他也不忍心說,所以神色很是遲疑,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今日早朝已經定下。”

容妝問他,“御駕親征?”

喬鉞不敢看她的目光,點了點頭,垂目道:“我闌廷並非無將才可用,無需御駕親征,但闌廷歷來尚武,馬上平天下,刀劍定乾坤,我亦不外如此,我要四海捭闔,天下臣服,讓天下盡知,闌廷承衍帝,非守成弱者,犯我國威者,雖遠必誅。”

容妝凝視着喬鉞的雙眸,看了半晌,乍然而笑,“好,我服從你的決定,我的夫君喬鉞,並非只是一個帝王,他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值得天下讚頌的大英雄!”

容妝說的很是輕鬆,可喬鉞看的出來她眼裡的不安與不捨,是的,容妝怕了,她的父親容策已經死在戰場了,她真的很害怕,如今事情尚未過去,父親屍骨未寒,她的夫君喬鉞竟然也要投身戰場,以身軀禦敵。

她怎能不怕,她可以失去任何人,也許都能承受,唯有喬鉞,若是失去他,等於要了容妝的命,她怕,她一絲一毫也不想嘗試,甚至不敢去想,可眼下事實已經有了結論,他是帝王,他擔負的不只是一個家,一個女人,他擔負的是天下,是闌廷朝的興衰榮辱。

她不能阻攔,也不可阻攔。

喬鉞牽起容妝的手,輕聲道:“朝中重臣異口同聲,全數反對此事,他們怕我置身危險中,可是容妝,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明白我。”

容妝緩緩的笑着,溫柔而沉靜,“喬鉞,我不會反對你,你要縱橫捭闔,你要天下臣服,我不會拖你後腿,我只會爲你儘可能的清除一些障礙,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容妝嘆息一聲,“其實我很想追隨你去,我有功夫,足夠保護自己,然而,我現在這幅樣子,牀都下不了,何況是上戰場禦敵,其實啊。”

容妝強自隱下心裡的酸澀與難受,只是彎脣自嘲的笑笑,恢復了些神采的眸子看向喬鉞,“但我,支持你。”

容妝的一句支持,勝過萬千人,喬鉞沒有後顧之憂,自然心悅。

二人對視笑笑,那是夫妻間,愛人間的默契。

午後的陽光微暖,映照進了殿裡,彷彿是一個新的開始,彷彿是一個新的輪迴。

容妝靠在喬鉞懷裡,微微眯起了眼睛,此刻甘願收斂起了一切不安與情緒,只靜靜的和他待一會兒,靠一會兒,就是最好的,於容妝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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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露實情第169章 所謂真相同榻而眠查出兇手失而復得第177章 脫離險境幸好有你惡夢連連第146章 鳳印落定暴雨重雷執手相依報仇雪恨嫉妒之心悲慟之傷后妃之諷第136章 探望對峙莫名之吻第131章 晚宴刺殺生辰驚喜除夕守歲敞開心扉第175章 終於得救同榻而眠各妃入宮替嫁離宮懷有身孕吐露實情第136章 探望對峙第146章 鳳印落定各妃入宮第125章 不醉不歸癡吻迷醉綿長的夜太后壽誕第141章 送了性命第190章 好久不見榮辱與共乍然變故糾纏不休第164章 日思夜想第182章 迴歸團聚第150章 爲人籌謀吐露實情第185章 再回大營第172章 她最重要縱情縱你第135章 非你莫屬沉船溺水后妃之諷權柄共謀成親之事鳳龍玉璧第162章 夫婦夜話纏綿與痛第181章 山遇故人兩心分明向來癡狂第176章 容妝被困癡吻迷醉第182章 迴歸團聚夜宴守歲第179章 脅迫赫欽第139章 巫蠱事端千霽宮內第144章 省親歸來第129章 難得纏綿縱情縱你鸞車遭劫誅殺叛臣故意試探第136章 探望對峙甘願妥協事端又生名分之爭第132章 治罪與否唯你解語第158章 帝后同遊相思雨夜第148章 苦過之樂第189章 她的睿智一切如心後宮鬧鬼一念動容暴風雨下壽宴反目第156章 洞房花燭夜宴守歲第142章 沒有殺她前事永傷風雪欲摧君臨天下第126章 直白相告第143章 望你展顏嫉妒爭吵第179章 脅迫赫欽故意試探昏迷胡話第172章 她最重要一切如心御駕歸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