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是路途中唯一的狹道,衆士兵並沒有特別小心謹慎,因爲他們都知道,狹道的另一端,白虎軍團已經準備好迎接衆人,在這種情形之下,哪裡還有不長眼的小賊膽敢囂張?
正因爲衆人都太放心了,所以當一抹黑影疾快橫空而來,逼近緩行中的馬車時,衆人都反應不及。直到黑影破開馬車木製的門扇,發出刺耳的聲響時,驚喝聲才連連響起。
“有刺客!”
隨行士兵與神侍在反應過來之後,都立刻往馬車圍去。馬車裡坐著的人,是半點都不能出差錯的!
只是刺客動作飛快,所有人只來得及聽到一聲驚呼,接著比來時更大的黑影,以著匪夷所思的力量和速度,衝開了純金打造的馬車頂,轉眼在狹道旁的林蔭間消失蹤影。
與此同時,第一個看清楚馬車內情況的士兵,也同時驚恐大叫:“不好了!兩位聖師都被抓走了!”
隨著這個消息,又一波驚慌的浪潮在里爾公國捲起。
“你要做什麼?”疑惑出自於一個身穿黑色勁裝,臉部線條陽剛的男子口裡。他不明白這個尋常人類爲什麼可以瞬間制住他,甚至限制他全身魔能的運作。
男子對面站著另一個男子,普通的相貌之下透著冷冽清卓的氣質,正是里爾公國的首席預言師杜斯妥安森,也就是薩摩。兩人面對面站著,本該是對峙之局,只是黑衣男子一臉萎頓,相較之下,那個在外界眼中儒雅的首席預言師,顯得挺拔威風。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杜斯妥安森,也就是薩摩,將琉璃小心翼翼護在身後,表情冷硬地道。
不久前,黑衣男子破開了馬車木門,卻在眨眼間,反被薩摩所制。之後,薩摩背著琉璃、挾著刺客,破開了馬車屋頂,飛快離開,挑了個隱密的地方纔停下來。
黑衣男子一聽,不屑地哼了一聲,撇開臉,擺明不願回答。他沒有必要回答這個人的話,他只需要時間,只要有時間,他一定可以衝開這人施加的禁制,迅速逃離。
薩摩不以爲怪,橫豎他對這人來此的目的,早已猜得不離十,所差的只有一個爲什麼?魔族爲什麼會將矛頭指向一個人類的預言師?是爲了讓里爾公國更加混亂?
薩摩是這樣猜測,也是根據這個猜測來安排下一步,特意把這人帶到這裡來,不僅爲了從里爾公國脫身,更爲了求證他的猜測。
“魔族爲什麼要殺我?”薩摩單刀直入地問。
這問題顯然問得出乎黑衣男子所料,因爲短短一瞬間,薩摩看到了黑衣男子突然僵直的眼神。
黑衣男子的怔然只維持短暫時間,很快的,男子就恢復冷靜,露出一臉迷惑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男子說完,立刻仔細盯著薩摩看,腦中飛快設想薩摩可能會有的反應,以及應對的措施。
雖然他很不願意這樣做,但是必要的時候,他還是要一口咬定他不是魔族,因爲那是主上的命令。
但就算黑衣男子怎麼想,也絕對想不到薩摩根本完全不懷疑,也不追問的直接丟下另一個讓他措手不及的問題:“是三王派你來的嗎?”
薩摩十分相信自己的感應,自然不會被黑衣男子的表情所騙。
果不其然,薩摩這個問題一出口,饒是黑衣男子再沉著,也立刻變了臉色。
這個表情比任何回答更加具有說服力,薩摩立刻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讓我猜猜,三王爲什麼要殺我……”
“是因爲我妨礙了魔族的行動?或者,是想要讓里爾公國大亂?”薩摩完全不給黑衣男子喘息的機會,連續拋下震撼性的問題。
黑衣男子臉色連變。
看出答案,薩摩冷嗤一聲:“都是,是嗎?”
發現一切掌握在薩摩手裡,黑衣男子氣怒之下,乾脆撇過頭,不願與薩摩正面相對。
薩摩也不在乎,依舊用那冷漠的聲音嘲諷道:“可惜你白忙一場了,我既然猜得到,當然一定有佈置。”
說完,金芒一閃,燦亮長劍閃現。
迎著臉色倏然蒼白的黑衣男子,薩摩又再度露出只有在殺戮時,纔會出現的冷血笑容:“任務失敗就該有失敗的結局,你說是不是?”
金芒一閃而逝,一切又恢復平靜。
飄落的黑色煙塵被微風揚起,拂上了琉璃的臉。突然間,琉璃感覺一股濃濃睡意席捲而來。當薩摩收起神劍,看到的就是突然如昏厥、似軟倒的琉璃。
冷笑猶膠結在臉上,薩摩的恐慌便等不及般的浮上。驚呼一聲,薩摩快步上前,及時在琉璃身體摔到地面前攬起了她。
“琉璃!”薩摩緊張地將琉璃緊抱在懷裡,不停地搖晃,連聲呼喚。
但不論薩摩如何呼喚,琉璃沉沉睡著,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首席預言師夫婦遭劫的消息,迅速傳回葉都。蔭沙爾立刻指示封鎖消息,並連夜召左右相入王宮密議。
左右相先後抵達蔭沙爾批閱奏章的書閣,看到的就是蔭沙爾暴跳如雷的大罵:“你們這麼多人保護兩個人,竟然讓一個刺客在眼皮底下把人抓走?公國還養著你們這些廢物做什麼!”
左相囊卡,右相答卡蘇魯多,站在正指著傳訊士兵鼻子大罵的蔭沙爾背後,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表情。尤其是囊卡,當初是他鼓勵首席預言師接受請願,四處巡視,按他想,此舉有利於安定人心,建立神殿權威,沒想到,纔沒幾天就出了這麼大的事!要事消息傳出去,肯定人心惶惶更甚從前……想到這裡,囊卡就不禁自責。
回來報告的護殿騎兵被蔭沙爾這些話說得完全擡不起頭,自責又愧疚地連連道:“屬下失職,屬下該死,請王降罪!”
此話一出,蔭沙爾更是氣得猛揮拳頭。
“該死?降罪?你死了,本王降罪了,人就會回來嗎?我不要聽這些沒用的話,我要你們告訴我聖師在哪!”蔭沙爾急怒攻心,連自己的敬稱都忘了。
聞言,士兵也急了,連忙解釋道:“這……屬下等人正在加緊搜索,白虎軍團也協助找尋。”
“找、找、找,只有大神知道你們要找多久!我要看到真真正正的人!”蔭沙爾咬牙切齒:“聽到了嗎?三天!三天之後,我要看到聖師平安無事站在我面前!”
要是再久一點,就算他逼著所有人不準泄漏消息,那些等不到首席預言師的地方首長和望族也會發現不對勁。
正常的情況,這名士兵應該識相地大聲答應,但,也許是長久待在神殿那樣的地方,士兵顯得遲鈍了一些,聞言還支支吾吾地問:“這……王上,只、只有三天嗎?”
竟然還敢跟他談條件?蔭沙爾心頭火起,正待怒斥一番時,右相答卡蘇魯多突然踏前一步:“王上請息怒,臣有事請求。”
相國說話,蔭沙爾多少要給點面子。按下怒火,哼了一聲:“右相請說。”
答卡蘇魯多對著蔭沙爾躬身一禮,才接著道:“請王上允許臣詢問聖師失蹤細節。”
聞言,蔭沙爾迅速冷靜下來。答卡蘇魯多雖是說要問細節,但也不無提醒蔭沙爾,冷靜緝兇的意思。從這樣不著痕跡的暗示也可看出,答卡蘇魯多能成爲右相,並非僥倖。
蔭沙爾輕輕頷首,轉向士兵,語氣平緩了下來:“你把事情發生前後,一一說清楚,半點也不準遺漏。”
士兵聞言立刻把事發當天所有行程細節,連休息用餐時的瑣碎事務也不敢遺漏。
蔭沙爾聽得很用心,卻是越聽眉頭越皺。從士兵轉述的情形,當天所有事情都很正常,沒有半點徵兆,更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這豈不是半點線索也沒有?他們尚且看不出來端倪,那些滿峽谷亂跑的士兵肯定更是胡找一通了……
答卡蘇魯多摸摸下把的短髭,一臉苦惱地道:“聽起來,沒到現場是找不出線索的。”
聞言,蔭沙爾眉頭再皺,因爲答卡蘇魯多這句話幾乎已經判斷,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首席預言師。
“答卡,你立刻動身去查。戰後國力未復,絕不能再傳出聖師失蹤的消息了。”蔭沙爾沉著一張臉,除了表明封鎖消息的意思之外,也暗示答卡蘇魯多必須儘快找到首席預言師。
答卡蘇魯多聽懂了,臉上表情也就越顯凝重,正待接令而去時,一旁沉默的囊卡突然道:“王上,臣以爲事有古怪。”
“喔?”蔭沙爾揚揚眉,揮退仍在待命的士兵,雙眼目光灼灼地直射囊卡,似在期待囊卡能有錦囊妙計。
囊卡吞吞口水,平緩緊繃的情緒,才道:“臣想,那些人抓走聖師夫婦有何目的?”囊卡知道,由於他主導讓首席預言師離開神殿此舉,已經讓他動輒得咎,所以回答時顯得格外緊張。
這是問題!蔭沙爾思索起來。的確,來人爲什麼要抓走首席預言師?勒索?還是另有所圖?
見蔭沙爾露出思索的表情,囊卡暗中鬆了一口氣。這表示,國王還相信他。他可真擔心,他會因爲主導這次巡視,而被懷疑與刺客有勾結……
安心之後,囊卡也更能侃侃而談了:“臣以爲,此舉相當不合理,若是抓走聖師是爲了對我國不利,爲何不當場殺死?反而要大費周章帶走?”要知道,活捉可比殺死難啊!
蔭沙爾看了囊卡一眼,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囊卡見狀,更是信心滿滿:“這些人抓走聖師必有所圖,而這個圖謀必須要聖師活著才能達到。”
答卡蘇魯多聽出點端倪,皺皺眉道:“左相的意思是……那些人想用聖師來威脅我們?
但,在下以爲,這做法並不算聰明啊!”
不論哪一個國家,都不可能容忍這種意圖脅迫的行爲,即便那些人暫時達到目的,公國也不會容得他們消遙太久的。
囊卡也有點苦惱,摸了摸鬍鬚,苦笑道:“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也許,那些人並不想威脅我們,只是希望聖師幫忙他們……”囊卡話說得心虛,最後乾脆嘆了一口氣:“總之,這些人的行動疑點太多了。”
囊卡這個結論讓答卡蘇魯多也跟著愁容滿面:“我們必須儘快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才能儘早防備!”
不論是什麼原因,那些人這麼做對公國都是不友善的。
兩人的討論雖然沒有結論,卻也讓蔭沙爾完全平靜下來,終於能夠全盤思索整件事。
“要說不合理,還有一個不合理的地方。”蔭沙爾踱了幾步,正好在兩人討論膠著之際,落下這麼一句話。
囊卡和答卡蘇魯多一聽都好奇了,只是誰也不能開口催促蔭沙爾,只好瞪著兩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蔭沙爾。
蔭沙爾沒注意到兩人的視線,又踱了幾步才停下來:“依剛剛那個士兵說的,事情發生時間很短,短到沒有人來得及反應。這代表……”蔭沙爾倏地轉過身,迎著兩雙愕然的雙眼:“聖師沒有抵抗。”
呃!似乎是這樣呢!聖師若有抵抗,再不濟,也該能延遲一點時間,讓士兵趕來救援吧!
但,如果聖師沒有抵抗,那會是什麼原因?來不及反應?還是,故意不抵抗,另有所圖?
蔭沙爾左手託著右手肘,右手手掌則來回磨擦下巴:“先別說馬車裡有兩個人了!就說杜斯妥安森吧!據我所知,是他獨自一人抓住那約父子。有這種力量,遇到刺客,怎麼說都不該連一點時間都無法爭取。”
此話一出,囊卡和答卡蘇魯多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都看到彼此眼中震驚的神色。神殿一向以首席預言師爲尊,向來封閉,他們身爲公國相國雖然知道,那約父子束手就擒時,首席預言師也出了力,卻不知道這兩人都是首席預言師獨力擒下。由此可知,蔭沙爾就連神殿都能安上眼線,不難推知他們身邊也該有眼線了。
沒注意到囊卡等人眼神的交會,蔭沙爾還繼續推論著:“所以聖師是故意被擒的?”
爲什麼?蔭沙爾完全無法諒解。杜斯妥安森難道不知道,這一來會讓公國因爲社會動盪,付出多大的代價嗎?還是,這一切都是杜斯妥安森安排的?想到這裡,蔭沙爾不覺有些氣怒了。
直覺的,蔭沙爾認爲,這些事情如果真是被策劃好的,那麼策劃的人絕對是杜斯妥安森,而不是如白紙般的那坦琉璃。
發覺蔭沙爾臉上表情的微妙變化,囊卡連忙開口緩頰:“王上,或許還有別的原因,聖師不可能枉顧公國安全,私自行動的。”
此話一出,蔭沙爾的表情明顯緩和。的確,有誰會首席預言師不當,去跟外人勾結呢?
想到這一層,蔭沙爾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猜了這麼久,仍是千頭萬緒,答卡蘇魯多隻得自己請命:“臣以爲,眼前先找回聖師纔是首要之務。請王上允許臣親自前往調查。”橫豎那頭要是沒人指揮也是盲人瞎馬,胡**索罷了。
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蔭沙爾點點頭,正想開口答應,門外卻傳來門衛的聲音:“王上!神殿一名神侍帶著聖師信函求見。”
聖師信函?難道杜斯妥安森沒事,還這麼及時將信寄了回來?
三人同時否定這個可能性,先別說時間上不可能做得到,光是信函不送到王宮卻送到神殿,也非常不合理。但不管如何,眼前這個消息就如同黑夜裡的一絲曙光,讓衆人大喜過望。
“立刻讓他進來!”蔭沙爾想也沒想,高聲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