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魔猿先是謹慎地看着四周,等了好一會,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敵人出現,便困惑起來。
魔猿仔細看了對岸斷掉的粗大枝幹,又看了斷掉的藤蔓,但是經過基努動過手腳的斷枝完美到令精明的魔猿也看不出異樣。魔猿瞧不出端倪,只得領着羣猿另覓歸途。
首先它們決定從樹上離開,因此又派出了一名領路的魔猿。魔猿吱吱應了一聲,跳起來就攀上樹枝蕩了開去。怎知不蕩倒好,一蕩樹枝卻斷了,吊在上頭的魔猿驚叫一聲便掉下地。
魔猿羣又起了一陣**,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開樹,來到地面。它們很謹慎,一知道樹被動了手腳,說什麼也不肯再試其他樹。
來到地面,魔猿的綠眼珠全盯着它們的來時路。領頭的魔猿拾起地上的石頭往林道上丟,連丟幾顆沒有任何反應,這才點點頭讓領路的魔猿先行。這次,魔猿更加小心,一步一步慢慢往前,一邊走還一邊小心觀察四周泥地。
直到安全到達另一端,沒有問題!其他魔猿這才小心翼翼地陸續跟上。魔猿們拉起了長長隊伍,十五隻魔猿往走道另一端前進,一邊走一邊還謹慎地張望四周。
就在第二隻魔猿到達走道另一端時,“轟隆”一聲巨響───走道中間突然炸了開來,綿延在走道上的魔猿們頓時陷入火海,慘嚎聲從火海中淒厲地傳出。
就連已經到達的魔猿們也受到波及,全身着火,大火燒得它們在地上翻滾。
可惜這火似乎有點古怪,不論魔猿們如何翻滾,火卻完全沒有變小,還是熊熊燃燒着。
爆炸聲甫響,留在後面的魔猿首領驚覺情況不對,帶着剩下不到五頭的同伴回頭想離開這個顯然處處是陷阱的林道,沒想到來路也炸了開來,火舌遮蔽了視線┅┅眼看逃不開了。
小溪另一端的同伴見這邊陷入大火當中,緊張地又叫又跳。但是,沒有讓它們緊張太久,這邊樹叢中突然冒出了四個人,將它們圍了起來。
「二十幾只的歐提海斯中型猿很難搞,但是隻有四隻的歐提海斯中型猿卻正好可以讓我們拿來賣。」其中一人呵呵笑道。
四頭魔猿聞聲大驚,警戒地聚在一起,面對這羣“人類”。
「要不是我的東西好用,哪有這四隻好東西。」又一人笑着回答。
正當這邊四隻魔猿陷入危機時,這邊倖存的六頭魔猿也岌岌可危。火已經逼上來,燒到它們身上。火一沾身立刻火勢大盛,將它們捲入活蛇中。尖厲的哀嚎中,魔猿們失去了生命,直到它們失去生命之前,它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設下了這樣歹毒的陷阱,又是誰能夠知道它們回去的路線。
說也奇怪,這些火沒有蔓延開,只燒掉林道,薰黑兩旁的樹木,留下被燒得焦黑的魔猿屍體,然後就慢慢地熄滅了。直到這時,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纔出現。看了滿山道的魔猿屍體喃喃道∶「人少就有人少的打法,你們別怨吧。」
這人便是尼路,他跟在後面看到一切,心裡不免有些唏噓。這並不是這四年最難的任務,只是敵人是最多的。如果他們成員夠多,它不需要如此費周章地佈置。可惜他們只有五個人,不能硬碰硬,而且這種魔猿睚眥必報,若不根除恐怕後患無窮,也怪不得他要用這樣的方式除掉它們。
「喂──尼路──」呼叫聲遠遠傳來。
尼路轉首看去,隱約看到小溪對岸三個人影猛對着他招手。看來他們也成功把對岸的魔猿除掉了。
尼路輕輕一笑,正準備回鎮裡與他們會合,突然若有所覺。
「誰?」尼路看着林道對面沉聲低喝。
「你進步很多了。」月光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步了出來,笑着道。
一見到老人,尼路警戒的表情放鬆下來,垂首招呼∶「長老,許久不見了。」
水長老呵呵輕笑,滿意地看着滿地的魔獸屍體,解釋他出現的原因;「王上來信,可以回去了。」
尼路挑挑眉,沒說什麼,心裡猜測此刻召回他們的用意。將他們派出去磨練是爲了能夠充分輔佐王子,那將他們召回去是因爲確定他們的能力夠了嗎?還是另有隱情?
日鎮是穆答烏普東北方的軍事重鎮,也是龍人族防禦體系當中專門以監視龍人族動靜爲主的軍事中心。不過,雖說是軍事中心,但它的外表看來卻是平凡的很,就像一般龍人的部落一般。比較大的不同大概是,它是個山坳中的部落,兩方高起的山頭上隨時有人輪班監視。除此之外,這裡的一切都很正常,居民們天天不是狩獵就是從事簡單的農耕。吊高風乾的臘肉是這裡普遍可以見到的東西。
像現在,小鎮南口的一列列木杆下,一個壯年男子正一邊翻着一塊塊臘肉,一邊高興地哼着歌。
「別哼啦!快點數數,這幾日這些臘肉已經掉了好些塊了,還不趕快清點一下,去事務官那裡登記。」另一個在另一頭翻着臘肉的男子皺着眉道。
「啊!還會有什麼啦!準是幾隻狗崽子叼去了。」男子一邊慢悠悠地數,一邊還不在意地道。
另一個男子轉頭瞪了他一眼,抽出夾在耳後的筆,簡單紀錄一下∶「昨天,事務官又用軍法處置了一個人。」
男子呆了一呆,立刻又聳肩笑道∶「啊,我們事務官哪天不罰人啊?緊張什麼哩!輪不到我們的。」他以爲他的同伴在擔心,還好心地安慰。
另一名男子翻翻白眼,受不了地加重聲音道∶「他罰的是負責擦箭只的庫察。」
男子聞言楞了起來,擦箭只算是所有工作中很低層的了,閒差一個。龍人族和龍族已經很久沒有戰事了,日鎮處在太平地域,除了例行演習,箭只從來就沒用過,才還理它們擦亮沒有。
「罰他做什麼?撒尿撒錯了地方?」說着,還自以爲幽默地哈哈大笑起來。
可惜他的同伴並不捧場,冷冷地打斷他自以爲是的幽默∶「因爲事務官去清點發現了三隻有繡斑的箭。」
此話一出,男的笑容立刻膠結在臉上,舌頭打結∶「清┅┅清點?」
從來沒有事務官能在繁忙的工作之外還能抽空去清點這種繁瑣的小事的。這或許可以解釋成這位事務官有着前人所沒有的精力和勤勞,但是,這個特點對眼前這個不久還在哼着歌的少年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說不準哪一天,火就燒到我們食管部這邊。」另一個男子一邊忙碌地記着,一邊提醒。
男子醒過神,乾笑幾聲∶「真是搞不懂這次的事務官幹嘛像個老媽子一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男子雖然嘴巴上還在滴咕,但是卻已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筆,手忙腳亂地記了起來。一時之間找不到紙好寫,只得撕下一塊衣角權充。
「事務官本來就專管雜事的。有這樣的事務官,我們這裡纔像一個軍事基地。」
另一個男子不以爲然地道。他不同於他的同伴,他很感激這個事務官的到來。
因爲,這個邊防重鎮早就瀰漫着令他不滿的怠惰氣息。太久沒有戰事,把這裡的軍人養得一點銳氣都沒有,所有工作都流於例行,一點績效也沒有。
「和平日子又不多,偷個幾天懶有什麼打緊?」男子也不以爲然地嘟噥。
「你的偷懶將會危害到全龍人族的安危!身爲龍人族的武士,你已經喪失了龍人武士的驕傲,將一己之私利置於全族安危之上,這樣的你,早已背棄了成爲武士那天對龍神的允諾!」冰冷的語聲帶着怒意輕輕響起。
不高的聲調卻將在場兩人全震懾住了。
另一名男子首先恭謹地垂下頭∶「事務官。」
雖然他沒看見事務官,但是他知道這是那個年輕事務官的聲音。自從一年前,他來到這裡以後,這種不高不低的聲音就時常在不同的角落響起,每一次響起都代表一個以上的人即將倒楣了。
男子聽到同伴這樣叫,本來面對着臘肉的臉也垂得老低,滿臉通紅∶「事務官好。」低低的招呼聲若非現場鴉雀無聲當真還聽不出來。
一個少年(!)從東邊屋角踱了出來,來人有一頭藍色微卷的短髮,清秀斯文的輪廓和一雙稍嫌冷漠的淡棕色眼珠。此刻,他正嚴肅地板着一張臉,看着臉紅得同臘肉一般的男子。
「你認爲偷幾天懶沒什麼打緊?」少年問。
男子不敢回答,只是拼命搖頭。
「不願意回答?」少年銳利地問。
一旁的男子聽到年輕事務官咄咄逼人的問話,冷汗都淌了出來。這位年輕事務官平時沉默寡言,就偏偏會在這種制度與傳統上變得特別堅持和多話。
被問話的男子還是猛搖頭,但隨即醒悟,立刻結結巴巴地補充∶「沒┅┅沒有!」
少年眯起眼,嚴厲的目光直直落向男子∶「你認爲偷幾天懶沒什麼打緊?」
少年很堅持,又問了一次。
男子現在已經全身打擺子了,一聽到少年追問,立刻鼓起勇氣轉過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事務官,屬下知道錯了!」
少年審視的目光在男子臉上停留,似乎在審覈男子的真心程度。其實,龍人是很有榮譽感的,尤其是軍人,他們的榮譽感是寧願犧牲生命也要保住種族顏面的,這名男子只是經過太長的和平日子,所以忘記了從軍的初衷。方纔少年的一番說法早如暮鼓晨鐘一般敲醒了男子多年來早已冬眠的榮譽心。
少年看了很久才確定了男子的確有改過之心,於是他嚴肅地道∶「不需要跟我懺悔,到軍法部的思過室,面對龍神懺悔。等到你確定終生不會再忘記誓言時,再出來。」
男子聞言,沒有一聲埋怨,大聲應是。
少年見狀,這才滿意地離開。
而一旁一直垂首呆站的男子,這時候纔敢擡起頭看向這個以紀律爲最高守則的事務官。少年的背影還稍嫌瘦弱,很難想像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然可以在短短一年內掌握日鎮的大小事務,有些事大將軍或許不曉得,但是問這個年輕事務官卻絕對可以得到答案。
聽說,少年來自穆答烏普,不知道有什麼背景,只知道大將軍對他特別友善,對他的做法也以支持居多。
這時跪在地上男子也站起來了,對着呆看着少年背影的同伴歉然道∶「希望我不會連累你┅┅。」
另一名男子回過神,搖搖頭∶「不用擔心,事務長做事一向很公正,不會罰無關的人。」
男子聞言,安心地點點頭道∶「我去軍法部報到了,這裡┅┅就麻煩你了。」
另一名男子立刻就答應了,他知道,到軍法部報到是一刻也不能慢的。
等到男子走了,另一名男子轉過身,繼續工作,但他臉上掛着的淡淡笑容,說明了男子此刻的心情。
不一會,一個扛着鋤頭,穿着七分褲,袖子卷得老高的落腮大漢突然從一邊鑽了出來,急衝衝地問∶「蘇那終於也被抓啦!」
男子一呆,手上停了一下,立刻又繼續紀錄,不過嘴巴倒是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
大漢摳摳手臂上的泥巴塊∶「剛剛過來見他往軍法部去了!」這個小鎮裡,這種情景三天兩頭就會有一次,大家都知道,準是事務官又抓到了偷懶或失職的人了。所以一見到那個喜歡一邊唱歌一邊數臘肉的蘇那離開南口往北走去,哪還不猜到被逮到辮子啦?!
男子喔了一聲,聳聳肩道∶「是啊!剛剛事務長來過了。」
大漢聞言呵呵笑了起來∶「我們這個事務長真是鐵腕,這鎮也總算像點樣了。」
男子也笑了∶「本來還說,從穆答烏普來的小夥子能幹什麼?沒想到,事務官這個不是人做的工作竟然讓他做得這麼好。」
大漢聽到這,連忙將鋤頭從肩膀上放下,靠在腳邊∶「聽說事務官來我們日鎮之前還去過其他三鎮。」
男子驚訝地張張嘴∶「你聽誰說的?」
大漢見男子不知此事,得意地搓起子笑道∶「負責採買的小古前陣子出去採買,遇到月鎮的人,他們說我們事務官兩年前在他們那邊當佈防官,三年前在星鎮當書記官,四年前在辰鎮當糧官。」
男子一呆,楞楞地道∶「經驗真豐富┅┅。」
大漢用力點點頭∶「可不是!」頓了一頓,又道∶「聽說他一開始在辰鎮當糧官的時候可把那些糧兵累壞了。隔個十天半個月就要清點一次。」
這四鎮爲了戰事需要,所儲備的糧食之多,肯定足夠整個模裡邦聯鬧糧荒的半月之用。就因爲數量龐大,所以歷來糧官只負責將舊糧賤價銷出,新糧低價買入。就算清點那也最多半年一次,從來也這麼頻繁的,難怪會搞得雞飛狗跳。
「那我們現在算是幸運的棉?」他不敢確定,要是事務官現在下令清點臘肉倉,自己會不會因爲刺激太大而拔劍自殺。
大漢點點頭,不過隨即又說出了後續∶「不過,現在辰鎮糧倉的麥卻是四鎮當中最好的。沒有壞掉的麥實,其他的麥不受影響自然放得久了。」
一分努力一分收穫,辰鎮位在龍人和獸人交戰區後方,沒有月鎮那樣首當其衝,所以又要負責月鎮的糧食補給工作,因此,糧食的供應比起其他三鎮重要得多。若沒有經過那番清點,恐怕滿滿一糧倉的麥,能吃的還不到三分之二。
「聽說事務官一天睡不到三個小時,恐怕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男子感嘆地道。像這樣拼命工作,能有時間睡覺就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