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他思潮起伏,內心連連嘆息,卻不敢不聽話,既有人質在公孫文的手上,既然平西王府在來夥添等渾人的控制中。

保柱,也只能乖乖喝令衆將士收起弓箭,退出蓮花池。

數千甲士,收起弓箭,隨即退出蓮花池外。

雙方旋即都鬆了口氣。

那些甲士,雖然人多勢衆,其實也怕雄櫻會的好漢。因爲蓮花池裡,兩千多具屍體以及“五行陰陽門”滿門慘滅,已經證明了羅中寶、寇頂天等人確實不好惹。再與之決鬥,只會讓更多的弟兄們送死。

到頭來,雖勝猶敗,死屍如山,血流成河。

不值啊!

“保柱,吳三桂暈過去了。等他醒來,你告訴他,我等即將護送我家主公南下香格里拉城,與唐美林相會。記住了,爾等休犯我家少主朱玉的明延朝。否則,昆明將會後院失火,吳三桂將會再次家破人亡。你,所率的十萬鐵騎,將會灰飛煙滅!”公孫文仍然凌空而飄,勸告保柱。

“是!公孫大俠!”保柱極其無奈,只好忍氣吞聲,拱手作答,低聲下氣。

“保柱,那你還不快快送我等出城?是不是要讓羅某的槍再次沾血?你方肯放行?哼!昔日遼東,數十萬清兵之中,羅某尚來去自由,你僅鐵甲十萬,能擋我等衆弟兄去留?”羅中寶揚槍一指不遠處的、僅由數名親兵護衛的吳三桂,又朝保柱怒喝一句。

他言下之意,取吳三桂首級,便是一槍之事。

羅中寶英挺玉立,甚少發怒,更不與人爭鬥,武功高強,也不欺負人。

平常時,他亦無城府。

但是,每逢關鍵時刻,他必將與石劍同生共死。

時至今日,他在石劍面前仍稱石劍爲“大哥”,而不是稱呼其爲“皇上”或是“主公”。

他忠勇憨厚,也剛猛威烈。

他厚時如水,可以水土交融,結交各方。

他烈時如虎,虎能食人抓肉,凌牙利爪,將敵手撕碎。

“羅將軍,諸位英雄,請!”保柱心頭一震,嚇了一跳,臉紅耳赤,額頭冒汗,雙腿哆嗦了一下,又豈敢不聽?

他急朝羅中寶躬身作輯,顫聲回話,禮敬有加。

此時此刻,保柱如同武林小兒,參拜各路好漢,小心翼翼,十分謹慎。

他知道,此時此刻,羣雄要取自己性命及吳三桂首級,確非難事。

因爲石劍早早就佈局好了,早就挖好了很多陷阱,等着保柱及吳三桂去跳。

現在,就只等着給保柱及吳三桂掩土了。

保柱言罷,高聲傳令:“衆將士聽令!列隊相送雄櫻會諸位好漢,良馬相贈,並送糧草十萬石、黃金萬兩,鳴炮相送!誰也不許領兵追殺!違我令者,全家抄斬。”

“是!”

數萬鐵甲,異口同聲應答。

聲勢雄壯,聲震蒼穹。

“保柱,準你領五百人馬相送我等,十里亭外,你可接令世子回府。”公孫文拋下一句話,便雙足輕點樹丫,挾着吳應熊,飄身而去。

他掠樹影,飄屋頂,穿小巷,由城頭躍下。

城外,有兩名僧人,牽馬等候。

公孫文飛掠而下,挾着吳應熊,不偏不奇,恰好落在馬鞍上,策馬揚塵而去。

羅中寶、寇頂天等人,將躺着石劍的一輛馬車夾在當中,護送出城。

保柱領五百鐵騎,遠遠尾隨。

直至十里外,保柱接回吳應熊,這纔打道回府。

羅中寶等人策馬奔馳,揚起陣陣塵埃。

“公子,你醒了?”止水在馬車內相伴着石劍,摟抱着石劍。

她正閉目養神間,忽感懷中一陣溼熱,忙睜眼低頭,卻見石劍抽泣垂淚。

是他的淚水打溼了她的青衣,淋溼了她的胸懷。

止水見狀,頗爲傷感地問了一句,纖指輕撫石劍頭髮,倏然間也是心頭一疼。

她珠淚滑滴,落在石劍的臉膛上。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圓圓,對不起!對不起啊!二十年前,我在太湖畔,利用你爲我、爲遼東將士籌款籌糧,讓我率三軍將士,豐衣足食,逼退清兵,迫其議和停戰,也讓我因此揚名遼東,威震天下。二十年後,我又在昆明利用你,要脅吳三桂,以保我兒明延朝之平安!我……我太卑鄙無恥了!嗚嗚!圓圓,對不起!我累了你,是我累死了你。嗚嗚!”石劍從止水師太懷中,滾爬而起,掀開車窗簾。

他回望漸離漸遠的昆明城,又是一陣落淚如雨,失聲而泣。

原來,他此趟迴歸中土,並非要與陳圓圓舊夢重圓,而是意在攪亂吳三桂的用兵策略,以保明延朝平安,以保朱玉的帝王之位,以保石家在中土的一塊地盤。當然,也意在讓各路義軍,不敢進犯朱玉所部。

年過四旬,他不再青春年少,也不再輕狂。

無論是來夥添一夥攪亂李定國圍困六庫城也好,抑或藉口與陳圓圓幽會來迫使吳三桂率部迴歸昆明城也罷,都只不過石劍此趟迴歸中土的其中策略而已。

他的妻兒老小,大都在香花島,數十萬軍民在香花島。他不可能棄妻拋子,獨來中土尋歡。

他只期籍自己在中土露面瞬間,來威懾武林,震驚清廷,以保朱玉的國土周全,然後迎接唐美林迴歸香花島。

他在中土的露臉,只能是瞬間,而不能待太久。

否則,他又將難以脫身而去,因爲他離開中土的二十年,既是武林哀落的二十年,又是武林紛爭又起的二十年。

中土武林,都盼他歸來一統武林,領袖羣倫,振興武林。

然而,此時的石劍,已非昔日石劍。

他已是香花島國之君,豈能再參與武林紛爭?

他又豈能爲了一個武林,而棄香花島國於不顧?

時至今日,已有越來越多的民衆,因爲避戰難、避天災、避,偷渡到香花島這個世外桃源安居。

香花島國已由石劍最初帶去的三千弟子,已發展至數十萬軍民,且在抵禦倭寇入侵方面屢建奇功,揚名海外,震撼周邊島國,正處雄起之勢。

石劍,一代梟雄,豈能爲了當一個徒有虛名的武林盟主而棄美好家國於不顧?

他雄才偉略,志在振興香花島,重立一個王國。

中土,他的夢已漸逝漸遠。

明廷,也已消失。

他已無迴歸中土之心。

然而,香花島又終歸是座島嶼,經常受浪潮衝擊而震動,偶爾晃動得島上的房子都會傾斜。

出於安全計,出於爲香花島數十萬軍民生路着想,石劍必須又在中土謀一席退路。

恰好,朱玉的明延朝位於滇、貴、緬、撾之間,國土不大,但是,清廷勢力難以拓展,而附近地方兵力不多,只有一個吳三桂能與之抗衡,略勝於朱玉。

這不就是石劍保留這塊地盤的良機嗎?

所以,他便回中土一趟,以保這塊地盤周全。

但是,卻讓陳圓圓無辜慘死,石劍有得有失。

畢竟,他與陳圓圓愛過痛過,情留心中。

而今,伊人慘逝,石劍情傷也重!

黃昏日落,殘陽如血。

鐵蹄聲碎,塵土飛揚。

雄櫻會好漢離開昆明,於十裡亭外,將吳應熊交與保柱帶走,便留下來夥添、賴得出、謝佳三員虎將警戒。

他們看看真沒有追兵,便放心護送石劍南下香格里拉城與唐美林相聚了。

石劍掀開車簾,吟風詠月,傷感異常,淚雨飄灑。

羣雄本皆是熱血漢子,性情中人。

他們耳聞石劍泣聲言詩,傷感異常,他們的心也頗爲沉重,頗爲不安,既因爲石劍之傷感,也因爲無意中連累陳圓圓慘逝。

“來叔叔,主公是情癡,而陳圓圓確實幾次幫了咱們的大忙,現今她不幸慘逝。主公傷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如,你去逗逗主公吧,讓他開開心。”羅中寶急中生智,他本是持槍在前開路的,此時便掉轉馬頭,策馬奔向馬隊後面,找到殿後的來夥添、賴得出、謝佳三人,拱手說道。

他憂心忡忡,生怕石劍憂鬱成疾。

“好!你來殿後。”來夥添一聽,點了點頭,用手中鐵桿拍拍賴得出的肩膀,便趕緊策馬往前。

賴得出趕緊策馬緊跟。

兩人策馬掠過居中的馬車時,佯裝沒看到石劍,便在馬車前幾步收繮緩行。

“老兄,你說說,唐美林見到我家主公時,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呀?她與主公分開二十多年了。不容易啊!大好情緣,當年硬是給奸賊朱弘明拆散了。”來夥添過來,便佯問賴得出,高聲說笑。

“哦,舊侶重逢,他們倆人見面時,那當然是激動,是流淚,是大哭。譁,那個場面,到時候,真的會很動人啊!我想,到時候,咱們都會哭啊!”賴得出聲音更大,比手劃腳,描繪那種場面。

“你會不會哭呀?老兄,你也是人?你也有感情?你也會想像?你也會哭?不如,你現在摟着小弟哭一次試試?不簡單!孃的,你長大了,頭頂上竟然長出幾根頭髮了。”來夥添聞言,又胡言亂語起來,反問賴得出幾句,又伸手摸摸賴得出的禿頂。

“哈哈哈哈……”羣雄聞言,再回頭看看來夥添戲弄賴得出的怪模樣,均是仰天大笑。

賴得出也不生氣,舉起酒葫蘆,仰頭喝酒。

他與來夥添親如同胞,數十年來這樣相互嘻戲,早已習慣了。

石劍耳聽來夥添與賴得出的對話,不由心頭一震,清淚即止。

他的思緒被他們的對話,引到了香格里拉,引到了唐美林的身上。

倏然間,他想起了唐美林,想到唐美林二十多年活守寡,獨自撫養朱玉長大成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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