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練、提純,一次又一次。
“只差一點點……”
葉皓雙眉緊皺,時而擴張、時而緊縮的瞳孔,籠罩在一層稀薄的濃霧裡,彷彿只要輕輕地一揮手,便可撥開雲霧見青天。
只差一個契機而已。
“可是,究竟差了什麼呢?”
葉皓不斷追問自己,他看着手裡的這顆麪皮泛着一抹淡淡的金黃色,無限接近成熟,卻又總也無法完全成熟的【桃】,充血的雙目裡又多出幾道瘋狂的血絲。
再一次回想之前凝練出這顆【桃】的全部過程,在最後的關頭,他感到內心猛地一震悸動,格外明顯的危機感從心頭閃過。
恍若那一刻,他遇到了巨大的危險一般。
“我深處冷霜府的洞府之內,安全無虞,卻仍然神魂發悚,莫非在凝練熟【桃】的最後關頭,我會遇到什麼危險嗎?”
葉皓細細想來,在那一瞬間,他本能地選擇停止凝練,避開了危險,像是第六感發作一般。
而正是由於這一瞬間的停頓,導致他未能打破凝練熟【桃】的桎梏。
葉皓有種預感,除非任由這種危險發生在他的身上,對他造成必然發生的傷害,否則他絕不可能凝練出熟【桃】。
“葉天祥的手札記載,凝魂境是成爲桃師的最佳階段,錯過這一階段,以後每進一步都是異常艱難。”平靜心態,葉皓深吸一口氣,神色決然,“這或許是凝練熟【桃】必然付出的代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手一搏吧。”
……
葉絲雨路過葉皓的房門前,像往日一般默默的停佇一會兒,然後她輕嘆了一口氣,挺起傲嬌的胸脯,走出冷霜府。
在她離去不久,葉皓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他身材枯瘦,面容憔悴,宛若垂死老者,顫顫巍巍地走到葉冷霜的門前,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三小姐,葉皓求見。”葉皓在葉冷霜面前站住,稍稍整理了一下邋遢的容貌,輕聲道。
葉冷霜盤坐在蒲團上,緩緩地睜開寒霜覆滿的雙眸,上下打量了一瞬他,然後,她的視線猛然停頓在捧在他手心裡的一顆【桃】上。
那顆【桃】只有拳頭大小,外皮金黃,果肉嫩紅,散發着一股醉人的醇香,惹人垂涎。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毋庸置疑,這是一顆熟【桃】,一歲熟。
在魂師的世界裡,它被稱爲【一歲黃桃】。
隨着年歲的增長,還有【兩歲黃桃】、【三歲黃桃】……,直到滿十歲時,桃皮變爲碧玉色,方可成爲【十歲碧桃】。
以此類推,成熟期愈長久的桃愈是珍貴,【百歲壽桃】,【千歲蟠桃】,【萬歲仙桃】。
作爲一名桃師,最大的宏願便是凝練出【萬歲仙桃】。
葉皓手捧【一歲黃桃】,位列桃師。
“看來,你成功了。”葉冷霜瞳孔一凝,動容道,“只用了一年時間,乾的不錯,沒有枉費我度化予你的‘永恆魂力’。”
葉皓身軀一顫,把葉天祥的手札擺在身前,苦笑道:“三小姐撕扯掉了最後一頁,害的葉皓走了許多彎路,白吃了許多冤枉苦頭。”
“真金不怕火煉,吃點苦頭算得了什麼。”
葉冷霜不以爲然,沉默半響,她看着葉皓悽慘的模樣,輕嘆了一口氣,“人們之所以總讚美天邊的彩霞美不勝收,那是因爲他們知道自己永遠也到達不了天邊。故而真正有所作爲的人,便是那些敢於磨破腳掌也要走到天邊的人。”
沉吟片刻,她凝視着葉皓,神情格外認真地問道:“那麼,我再一次問你,你是否還想成爲桃師?”
葉皓神色一僵,良久不語。
在他凝練出【一歲黃桃】的瞬間,他感到身體裡的一股生氣被抽離出來,融入了【桃】中,而恰恰是這股生氣催熟了這顆【桃】。
這股生氣,便是葉皓的壽元。
一直以來,在桃師的世界裡,存在一個秘而不宣的傳言,那就是桃師必須以消耗自身壽元的代價來催熟他們凝練的每一顆【桃】。
一歲熟桃,至少損耗桃師一年陽壽。
十歲碧桃,至少損耗桃師十年陽壽。
推衍下去,萬歲仙桃,至少損耗桃師萬年壽元,而一個魂師,哪有萬年的壽元。
縱然有,誰又會傻到用自己一萬年的壽元,去凝練出一顆桃來。
葉冷霜見葉皓沉默不語,她罕見地展顏一笑,悠然道:“你可知,那些名震天下的桃師,是如何凝練出【百歲壽桃】,甚至【千歲蟠桃】的嗎?”
葉皓搖了搖頭。
“他們捨棄了一切。”葉冷霜深吸一口氣,把撕扯掉的那一頁手札拋給了葉皓。
葉皓接過一看,悚然變色。
捨棄一切的含義,便是捨棄肉身,從此,成爲“魂體”,或者說是靈魂虛體。
有人爲了能住進皇宮,便閹割了自己一刀。
桃師付出的代價卻更爲慘烈,他們必須閹割了全身,只剩下靈魂存在於世。
沒有了肉體的束縛,靈魂才能免遭陰陽輪迴的騷擾,自由自在,永世不滅,自然便有了大把的壽元揮霍。
像鬼一樣。
“這怎麼可能,靈魂脫離肉體,我還能不死?”葉皓驚駭道。
“靈魂一旦離體的確會死,但如果準備好‘附靈魂器’,將靈魂寄託其內,也可以存活下來。”葉冷霜平靜地說道,不過,她覺得這個解釋過於籠統,想了一會兒,打着比方道,“簡單地講,你可以將肉體當做一座房子,靈魂是房子的住客,那麼當你覺得房子太小,束縛了你的自由,你自然便可以換一座更大的房子。”
蹙眉想了想,葉冷霜接着道:“據我所知,任何東西都能成爲‘附靈魂器’,不過越是神奇的東西,越是能更好的保存靈魂,比如千年不朽的神木、萬載不滅的天火,而這個世間最神奇的東西,你已經擁有了。”
葉皓瞳孔一縮,驚道:“神碑碎片!”
“不錯,神碑碎片是桃師夢寐以求的寶物,如果將靈魂融入神碑碎片,那麼你的靈魂基本是永生不滅的存在。”
葉冷霜似乎想起了許多失去的記憶,臉上的表情變得活波生動起來,“成爲魂體,修爲日進千里,像你這樣的魂師,用不了半年時間便能突破至天魂境,只不過……”
葉皓的臉色很白,心臟狂跳,他此刻終於真正地明白,爲什麼葉冷霜之前沒有收走他的神石了。
一切全然在她的掌握中。
“只不過,成爲魂體,你只能走‘魂修’的路子,你的靈魂境界會瘋狂提升,但卻有些劍走偏鋒,無法像正常魂師那樣,既修魂又修身,修煉之路,豐富多彩,充滿無限的可能性。”
又深思了一會兒,葉冷霜緩緩道,“總而言之,一般魂師一生碌碌無爲,難有成就,根本沒有那樣的福氣去享受豐富多彩的修煉之路,體驗那無限的可能性,而桃師只是有些單調而已,他們只修魂,不修身,有點一條道走到黑的意思,但前途絕對是光明無量的。”
話說到這份上,葉皓心想,她這是叫老子去當太監啊。
深吸一口氣,急忙推卻道:“三小姐,捨棄肉身,此事過於重大,請容葉皓思考一段時間。”
他手心冒汗,心情震駭,猶如置身懸崖邊緣,薄冰之上。
黯然想到,老子太幼稚了,命運掌握在他人之手,歸根結底,只是她眼中的一個奴隸而已。在她的計劃裡,早就把老子的一生安排妥當了。
“我並不強求你馬上做決定。不過,我已聯絡了‘藥桃分院’的一位前輩,他同意,只要你願意捨棄肉身,他便會收你爲徒,傳授你無上煉桃之術。”
葉冷霜鼻子裡不悅地哼了一聲,寒聲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三思吧。”
葉皓心底寒涼,小弟弟更是萎靡不振。
他本以爲,與她一次靈魂交流,二人關係已達到親密如夫妻的地步。
現在看來,這不過是他自作多情,他最多隻能算是她的一個男寵。
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用價值,隨時都可捨棄。
他猛然想起前世的一個玩笑:狼愛上羊的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羊還沒有長肥,二是狼還不夠餓。
武則天背後的男人,不是太監就是她兒子,橫豎都很慘。
“多謝三小姐費心,葉皓定當深思。”
葉皓退到門外,額頭上的冷汗霎時啪啪滴落,喘着粗氣,整個人十二分的疲軟。
他看着手裡的【一歲黃桃】,像是捧着燙手山芋一般,內心一丁點的喜悅也沒有。
在你歷經千辛萬苦,完成一件驚世之作的一刻,突然叫你去做鬼,誰能開心的起來?
葉皓回到房內,他看了看枯槁的身軀,接連嘆氣,無奈地脫掉髒兮兮的衣服,跳進浴盆,洗澡起來。
摸着發育了十三歲的小弟弟,他神情苦澀,“捨棄了肉身,從此便與太監無異,與女人徹底絕緣,老子萬萬不能答應,三小姐好深的心機,這是要坑老子啊。”
重新穿戴好,站在鏡子前一看,葉皓髮覺自己長高了許多,只是肌肉少了許多,少了一份健美感,臉頰也偏瘦,不如以前帥氣了。
“他麼的,白吃了一年的苦頭……罷了,先去治好葉絲雨臉上的傷疤。”葉皓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冷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