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樓蘭(三)

雪狼的棲息地距此並不遠,在阿爾金山雪峰上就有!

小洛姑娘當衆宣佈擇婿條件的第二天,方子陵就從新結識的樓蘭朋友那裡,打聽到了了有關雪狼的具體消息。

這種奇異的猛獸平時生活雪線和林地的交界處。只在每年冬季最冷的那幾天,纔會成羣結隊從山上走下來,獵取沿途看到的一切生物。包括狗熊和豹子!

因爲頭和四腳呈淺象牙色。雪狼與突厥人奉爲聖獸的銀狼,並不被視爲同一物種。在西域,你殺死一頭銀狼,肯定會被無數受到突厥人影響的部落聯手追殺。但能夠獵殺雪狼的人,卻會被各部落視爲受神明保佑的英雄。

不幸的是,這種英雄全西域也沒幾個。

成年雪狼身材能長到八尺開外,體重高達一百六十餘斤。暴怒之下,可以直接掀翻戰馬。尋常部族武士,根本擋不住它的傾力一撲。(注1)

更不幸的是,這種野獸居然喜歡羣居。要麼不出現,一出現至少是三五十隻。

想想被二三十頭像王洵這樣強壯的雪狼圍攻是什麼滋味吧?絕對令人不寒而慄。甭說獵取其中一頭了,能從狼嘴下平安脫身,都是幾輩子在佛前燒香磕頭積下來的福分!

“如果手頭有蒙汗藥就好了,提前下到羊肉中,再把羊肉扔到狼窩附近!”不甘心與美人失之交臂,方子陵開始謀劃智取。

這個想法剛一說出來,就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肯定不行!”他剛結識的樓蘭朋友,一個年齡也在十**歲上下,名字叫做窟米和清的部族武士大聲反駁,“你當它是狗呢,什麼爛肉都吃!那畜生性子傲得很,只吃自己打的,或者剛剛被同伴咬死的動物。你拿塊凍肉丟給它,保管它看都不看一眼!”

“那就下夾子!”一計不成,方子陵心中又生一計。“用夾子夾住它,我們的人中就有好幾個懂鐵匠活的,你幫我找幾塊生鐵來就成!”

“它寧可把自己的腿咬斷,也不會等着被你活捉。況且你怎麼知道它走哪條路?阿爾金山這麼大,你總不能到處都下夾子!”窟米和清白了方子陵一眼,用極其生硬的唐言反駁。

“那就挖陷阱!”

“設套子!”

回答他的是一個接一個大白眼。部族武士都是天生的好獵手,方子陵那些鬼花樣,窟米和清與他的同伴從小玩到大。可沒聽說過,誰曾經用這種辦法獵到過一頭雪狼。

“那就大夥上山圍獵,找到狼羣后,用弩箭三段連射。先殺死十頭雪狼,再決定狼皮的歸屬!”方子陵越想越急,連行軍打仗的本領都拿了出來。

“那,那就把狼皮射成篩子了!”窟米和清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提醒。“咱們,咱們這兒,下聘禮講究用整張皮子。身上窟窿眼兒不能超過兩個。最好,最好是一箭射到眼睛中.......”

不待對方把話說完,方子陵氣哼哼地打斷,“我要有那本事,直接拎着把弓上山不就得了麼?!還用拿什麼弩箭?!你到底是給我幫忙來了,還是替別人打擊我來了?!莫不成你們這裡,早就有了合適人選?”

“石頭,石頭大哥的箭法,就,就能從獵物的眼睛中穿進去。其他,其他人都不成!”窟米和清倒也老實,毫不保留地向方子陵交代了實底兒。“去年,去年秋天,我曾親眼看到石頭大哥射死一隻火狐狸,就,就一箭,把兩隻眼睛貫穿了!”

“去你的石頭大哥!”方子陵又是羞愧,又是嫉妒,伸手將窟米和清推了個屁墩兒,“我就不信,他一個人能單挑幾十頭雪狼!保管被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是你問我的?”窟米和清好生委屈,從地上爬起來,喃喃說道。“又不是我主動替,替石頭大哥威脅你。喜歡,喜歡小洛姐姐的人多了去了。可,可誰也不像你,像你輸,輸不起!”

“你哪個耳朵聽見我說喜歡她了!”方子陵愈發惱怒,豎着眼睛質問。

“你,你不,不喜歡她。幹,幹什麼要,要上山打雪狼?!”窟米和清嘴有點笨,心思卻不慢,接過方子陵的話頭,委委屈屈地反問。

“我想做個狼皮大氅,行不?”方子陵氣急敗壞地跺腳。看看對方滿臉鄙夷,又迅速將禍水東引,“我替我們王頭兒想辦法,行不?別以爲除了姓石的,誰也沒有一箭貫目的本事。我們,我們王頭就有。等他養好了傷.......”

若是放在一年之前,即便爲了給自家兄弟爭口氣,王洵也要裝出幅神射手模樣。可現在,他卻半點兒爭風吃醋的心思都沒有。見窟米和清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立刻笑着擺手,“別聽他吹,我根本不會射箭。你們兩個接着想辦法吧,我得出去散步了!”

說罷,杵着老魏幫忙打的柺杖,晃晃悠悠朝遠方走去。

“你不說雪狼冬天時會下山麼,現在就是冬天。我到半山坡上那個大溫泉附近等着它出現,就不信了,它能比人還聰明!”

“不想活了你就去!我可告訴你,雪狼是阿爾金山上最聰明的猛獸!比豹子還聰明!”

背後爭論聲繼續傳來,已經完全是爲了擡槓。王洵笑了笑,輕輕搖頭。以小洛姑娘的姿色,身邊肯定不乏追求者。她卻至今雲英未嫁,要麼是眼界太高,要麼是心有所屬。無論是上述哪一種情況,方子陵都註定無法得償所願了。況且昨天聽到小洛姑娘擇婿條件的,不止是民壯和飛龍禁衛。很多與大夥往來密切的樓蘭人也聽見了。只要他們把話傳開,部落中肯定有的是人慾一展身手。

無論如何,王洵都不想參與其中。在潛意識裡,他已經把自己定義爲一個過客。因爲某個意外的緣由來到眼前這個雲霧籠罩的山谷,養好傷後便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從此,與這裡的所有當地人都再無瓜葛。

他是官軍,即便被上司拋棄了,依舊是大唐官軍的一員。而山谷裡的人都是沙盜,與官軍勢不兩立的沙盜。即便他們自稱爲樓蘭人!

所以,雙方今後再無交往,是最好的結局。

但這種觀點,卻找不到幾個支持者。特別是一些像方子陵一般年紀的禁衛和民壯,在樓蘭人的熱情款待下,已經開始樂不思蜀。王洵曾經親眼看到,幾個飛龍禁衛在昨天傍晚時分,悄悄地鑽進了樓蘭女子的帳篷。還有更多的弟兄,帶着滿臉羨慕,躍躍欲試。

“傷風敗俗!”躲在無人處,王洵偷偷腹誹。可他也拿不出什麼好辦法。樓蘭人的風俗自古以來就是如此,適齡男女之間只要兩情相悅,隨時都可以鑽進對方的帳篷過夜。作爲外人的他,根本無權對此指手畫腳。

況且,在鬼門關前打個了滾回來之後,很多弟兄們已經完全看開了。既然朝廷像丟垃圾一樣,拋棄了大夥。那麼,留在樓蘭部落裡開枝散葉也不錯。至少,不用再回到長安去,趕着被楊國忠換一種辦法殺人滅口。

一夥有家歸不得的男人,一個急需補充新鮮血液的部落,雙方几乎是天作之合。有時候,王洵甚至懷疑,那些熱情如火的樓蘭少女,是不是部族長老刻意派來勾引弟兄們的。通過最近幾天散步時的偷偷觀察,他發現,樓蘭部落中的女人數量,遠遠高於男人。因爲生存條件惡劣的緣故,部落中的兒童,也是男少女多。再加上不斷與周邊部族爭鬥等因素,身體強健的年青男子,在這裡簡直是無價之寶。很多帳篷前,都是五六個女人,圍着一個成年男子在打轉。

兄終弟及,父死子承,兩種在中原人眼裡被視做禽獸不如的行爲,在這裡幾乎是天經地義。只要對方不是自己的生身之母,在其丈夫死後,便可以接納爲妻妾。起初王洵對此大爲震驚,可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樓蘭人不擅長耕種,即便溫泉附近四季如春,也不懂得將山谷裡的空地開闢成農田。這樣,他們的食物就完全靠放牧、打獵和劫掠來獲取。如果家中沒有男人支撐,女人們根本無法繼續生存。

但這並不等於說樓蘭女人個個都像小洛姑娘一般弱不禁風。作爲一任長老的女兒和部落中的醫術最高明的郎中,小洛姑娘在這裡是個特例。她不需要依附於任何男人,自然也不需要承擔繁重的家務。她的高明醫術,足以令她衣食無憂,並且無論走到哪裡,都受到族人的尊敬。

部落裡的大多數其他女子,卻沒有小洛姑娘這般幸運。她們通常只是在第一次成親之前,纔有追求美貌的權力。所以,在這段時間內,她們如同山谷中的野花般,盡情怒放。儘管隔着一層面紗,依舊美得驚心動魄。而一旦成了親,她們便迅速由觀賞型向實用型轉變。所有繁雜事務,包括劈柴、擔水,樣樣都要拿得起來。年青的男人們,則除了放牧以外,每天就只管在校場上比武、摔跤,射箭,以備在需要時候,拿起武器爲部落而戰。(注2)

對於這樣一個匱乏成年男人的部落而言,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二十七名飛龍禁衛,和一百三十四名民壯,簡直是奇貨可居。如果換做自己是部族長老,王洵也會想方設法將禁衛和民壯們一口吞進肚子裡去,連骨頭渣都不給別人剩。

能夠成爲飛龍禁衛的,都是當日在校場選拔中表現優異者,身子骨遠遠比普通人強壯。經歷了一場血與火的洗禮之後,活下來的,更是百裡挑一的好身手。單打獨鬥的話,隨便拉出一個來,都不會比沙盜中的一流武士差多少。若論行軍、佈陣、相互配合這些軍旅基本功,更是比沙盜武士強出不知道幾條街。

而那些大唐民壯的身子骨雖然比起飛龍禁衛弱一些,卻絲毫不亞於普通樓蘭男人。況且關中男人講究勤儉持家,一切能自己動手的夥計,決不花錢委託外人來做。這夥民壯中,很多人都可以兼任木匠、鐵匠或者泥瓦匠。有的甚至能身兼三職,樣樣活計都能提得起來。

中原人講究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爲了答謝樓蘭人連日來的熱情款待,已經有不少民壯,主動替樓蘭人打了傢俱,盤了火炕,或者修補了馬掌、器具和兵刃。每當他們展示手藝的時候,不光樓蘭少女會雀躍着圍上前看熱鬧,很多杵着柺杖的樓蘭老人,也會在人羣外圍默默觀望,眼裡邊冒着難以琢磨的亮光。

“再這樣下去,即便能將輜重討回一半來,恐怕連趕馬車的人手都湊不齊了!奶奶的,一羣老狐狸,簡直吃人不吐骨頭!”自以爲洞悉了沙盜圖謀的王洵忍不住低聲咒罵。他纔不相信沙盜們是恰巧趕在最危急關頭救了大夥的命。一切想必是那個被稱作康老的沙盜頭子謀劃好的,先任由飛龍禁衛跟河西官賊拼個兩敗俱傷,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對,肯定是這樣,否則沙盜們不會出現得那樣巧。越想,王洵越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當中。偏偏周圍的弟兄們對此毫無察覺,還沉浸於溫柔鄉里無法自拔。

沒等他想出一個合適的辦法,把所有人喚醒。一個新麻煩又找上了他。剛剛拄着柺杖離開駐地沒多遠,迎面突然跑過來一匹安西良駒。那是他的坐騎,但現在已經不屬於他。當日那個被小洛姑娘呵斥得不敢還嘴的年青男子從馬背上飛身而下,衝着他輕輕俯身:“王洵是吧。我叫石懷義!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注1:漢制,一尺爲現在的二十三釐米左右。

注2:很多北方部族,即便到了現在,好像女孩和女人之間的差別也非常巨大。一個水桶般的母親,帶着一個花骨朵般的女兒逛街,在有些地區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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