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寧盯着郭通的眼睛,眼神漸冷。半晌,他與郭通錯身而過,面無表情地穿過人羣,登上了城牆。
衆人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攔下他——”
就在郭通剛剛反應過來的時候,白慕野已經三座並作兩步地登上了階梯,豹子一樣衝到了邱寧身後,一把撈住他的腰帶!
“老七!”他用解三封的口吻喚他。
邱寧渾身一震,倏然回頭看身後發聲的人。
明明是陌生人的聲音,卻爲何叫得這般熟稔?
“是你……”他一眼認出了白慕野就是昨天和解三封在一起的那個人。
“是我,你別亂來!”白慕野鬆了一口氣。
能說上話,那就好辦!
沒想到邱寧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見掙了幾下沒掙開白慕野的鉗制,竟然直接解開了腰帶!
臥槽?
你不怕走光嗎大哥!
後來白慕野纔想到,這種腰帶完全是裝飾用的,毛用沒有!
大爺的——
“邱寧,你要幹嘛呀?你出城去有什麼用!”
白慕野有些急,邱寧轉眼間已經倚在女牆上,好像隨時要從十幾米高的城牆上跳下去。不過還好,他是面對白慕野的,似乎還願意同他說上幾句。
邱寧側頭用餘光朝身後的敵營看了一眼,露出一個狠厲的神情。
“你給我根繩子,我要下去殺突厥人。”
“你單槍匹馬能殺死幾個?”白慕野試圖喚醒這個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人。
邱寧狠狠地嚼了嚼下脣,咬牙道:“殺一個不賠,殺兩個賺到!”
“兄弟,看在你我有一起殺敵的交情,你給我三天!三天後我肯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到時候你再做決定,怎麼樣?”
邱寧不太明白,但直覺此人絕不簡單,他脫口問道:“什麼答覆?”
“三天後我會想出一個對付突厥人的辦法,你要是覺得行,就跟着我幹,要是覺得不行,再獨自出城去砍人,怎麼樣?”白慕野覺得,說得太篤定,人家反而不信,所以說話間還留了幾分餘地。
“你?”邱寧不解,但卻忽然看到了白慕野旁邊的裴世矩。
“裴尚書?”邱寧驚訝地叫了一聲,連忙站直身子,恭敬行禮。
昨天他只遠遠地看了一眼便避開了,這位老尚書真是許久不見了!
其實邱寧對於裴世矩來說並不熟悉,只有些眼熟而已,但機智如他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拒絕邱寧的示好呢?這年輕人看來是白慕野很重視的人!
他撫着長鬚,一副慈愛長者的模樣對邱寧說道:“邱侍衛,別衝動,可莫要辜負了白將軍的一片赤誠之心。”
“白將軍?”邱寧詫異地看向白慕野。
早看出這人不一般,還以爲他是個身手不錯好打抱不平之人,萬萬沒想到這古里古怪的青年居然是位將軍!只是不知是哪裡的將軍?自己怎麼從沒見過?
白慕野挑脣一笑,直接迎向邱寧的眼睛,再轉向裴世矩問:“裴尚書,邱寧還能回到軍營嗎?”
他夾在白慕野和郭通之間有些爲難。兩人地位雖都不及他,可是大敵當前,武將自然高過文官,在軍務方面上,他實在不想插言。
他沉吟了半天,終於決定把遠在天邊的夏王拖出來當擋箭牌。
“呃——此前發生的事我不甚瞭解,然而聽起來邱侍衛似乎是領了夏王的懲罰,所以,沒有夏王口諭的話,再成爲夏國的兵,似乎不妥。而且方纔聽諸位說話的意思,邱侍衛似乎……”
他沒有說下去,可任誰都聽得出,他是在委婉地表示,自己作爲一個夏國位高權重的官員,十分介意邱寧曾經的行爲不端。
“哦。”白慕野漠然應了一句。
邱寧垂下頭,眸光清冷,神情黯然。
“邱寧聽令!”白慕野突然提高了聲音。
邱寧霍然擡起頭,看看裴世矩,又看看白慕野,心底突然萌出了一個小小的嫩芽。
“我以唐使的身份,臨時授命你爲遣夏副使,你可願意?”
發號施令這活兒可真上癮啊!
不過這次必須得徵得邱寧本人同意才行!
邱寧瞪圓了眼睛,心中“咚咚”狂跳猶如陣前擂鼓!
這人,竟然是,大唐的將軍?
那……
他瞬間就明白白慕野問話的用意了。
若是自己答應了這事的話,唐朝派來夏國的使臣卻是一個夏國人,這弄不好就要背上叛國的罵名;可若不答應……自己不是軍武之人,又有偷盜行爲在先,自然不能上戰場殺敵,從軍資格甚至連普通百姓都不如!
對方是讓自己來做選擇!
反正也做過賊了,還在乎叛國一次嗎?
邱寧一咬牙——爲了替母親報仇,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前者,對着白慕野納頭便拜!
“末將邱寧,拜見白將軍!”
“起來!免禮了!”白慕野笑得十分愉快,擺手招呼郭通:“來來來——郭副將,給我的邱副將拿套盔甲來!”
郭通重重地“哼”了一聲,朝羅校尉一瞪眼。羅校尉先是愣了一下,一溜煙兒地跑去了存放輜重的房子。
邱寧站起身,仍然如墜夢裡,卻又聽白慕野用只有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邱副將,我說了三天,三天內你要是還覺得跟着我沒有任何前途的話,你使勁兒罵我,指着鼻子管夠罵!”
邱寧的臉上終於陰霾散盡,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
……
時近傍晚,彩霞漫天,明天又將是個大晴天。
九亭門,守城的兵士雙目如矩,定定地看着遠方敵營。城下也有兵士在把守,對於一切風吹草動毫不放鬆。
城門戒嚴,看不見百姓的蹤影,可那些兵士卻聽到了一陣接一陣的凌亂的響聲,像是誰家在用馬車搬家的聲音。
緊接着,就看到解三封一臉疲憊地坐在馬背上,後面跟着十幾輛大車,拉着一車車零七八碎的東西,馬車一顛,“哐啷”作響,那令人厭煩的聲音正是這些東西發出來的。
城下兵士探頭一看——好傢伙,全都是破銅爛鐵啊!
大大小小的銅鏡,鈴鐺,鐵碗……就這些東西,竟然裝了滿滿幾大車!
有熟悉解三封的老遠便調笑道:“哎?老遠便聽見動靜,還當是來了做法捉妖的!原來是解侍衛……不不!是解隊長——解隊長這是改行賣舊物了?喲!我看那面菱花銅鏡不錯,多少錢?賣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