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她一直不願去深究的真相,如今以這個方式,在這個日子,呈現在她面前。
雲祁抱着她的胳膊緊了緊,並未開口解釋。
華溪煙明白雲祁將這個給她的意思。一是坦誠相待,二是將此事全權交由她處理。
這般全身心的信任與縱容……華溪煙微微勾脣,將那婚書疊起,重新裝回信封之中,故作輕鬆地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紅包?一個燙手的山芋?”
華溪煙深知其中利害,因爲有些事情,不是撕了這紙婚約便可以解決的。尤其是看着剛下邊那洋洋灑灑一大片證婚人的名字,這婚書……怕是就差昭告天下了。
華溪煙幾乎可以感受到身後之人的糾結與內疚,心下不忍,於是開口調笑道:“不愧是雲公子,送出的新年之禮也是這般不同凡響。本小姐收了!”
她明媚的表情讓雲祁更加內疚了幾分,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該這般,將這個事實如此直白地鋪陳她面前。
但是華溪煙本就是也該做事果斷之人,若是自己一直拖泥帶水不清不楚的話,怕她心裡才更是煎熬。
說不難過是假的。華溪煙知道空穴不來風的道理,當初聽到那傳言的時候,便做好了準備。
後來這人回來,並未多言,從他的神情舉止,她便知道此事並不值得二人心生隔閡。但是,存在總歸是存在,有些事情自然是要二人合力才能解決。
“華溪煙,和我回京。”
不同於剛纔那句的溫柔清潤,這句帶了不可逆轉的堅定與盛氣凌然的傲氣,還有一份不容拒絕的傲氣。
“好。”華溪煙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吐出這麼一個字。
倒是這份乾脆果敢將雲祁驚呆了。
“太原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就和你去。”華溪煙說着,停頓片刻,“不會太久。”
這人幫了自己這麼多,總該自己去處理他的事情了吧。她倒是想看看,京城是何種的龍潭虎穴,而那雲府之內,又有着怎樣的魑魅魍魎。
她更是想看看,她要和這人在一起,究竟是有多難。
“華溪煙……”雲祁忽然低頭,將臉埋在她的頸窩之內,喟嘆般地喚出一句。
就在華溪煙以爲他不糊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聽到他幽幽的聲音響起:“錯誤,還能被原諒麼?”
華溪煙一怔,似是不理解在這個日子他爲何會說出這般傷感的話語,但依舊回答道:“有些錯誤自然可以,但是有些,堅決不能。譬如她華家的滅門之仇,譬如,鄭婉的設計讓身後這人損了心神。”
“如若你遇到無法原諒的錯誤,你當如何?”雲祁接着問道,大有一種刨根問底之勢。
“殺。”輕飄飄的一個字,卻是在這寂冷的冬夜中,分外冷冽。
譬如她不會原諒謝氏三房的人,譬如她要鄭婉的命。
她的思緒飄飛地很遠,以至於她忽略了環着自己的雙臂在一陣短暫的僵硬之後愈發地收緊。
過了丑時,二人才從房頂上下來,而外邊的鞭炮聲依舊在沒有絲毫減弱趨勢地鳴響着。
房內極暖,華溪煙剛剛進來便感受到了額頭沁出薄汗。
問夏早便將盥洗的東西準備好,只不過水有些涼,華溪煙也懶得換,直接按照雲祁的指示用內力溫熱。
“暖玉牀果真舒服。”華溪煙倒在了牀上,滿足地喟嘆一聲。
雖說寒症已經消除,但是她已經不可遏制地愛上了這種溫涼的觸感。
“再加上佳人在側,豈不是更舒服?”雲祁恢復了以往的溫雅無雙,尊貴清逸,彷彿剛剛在房頂上的那個悲傷至極的人不是他一般。
“上來!給本小姐暖牀!”華溪煙眯眼嘿嘿地笑了兩聲,拍拍身邊的位置,很是大爺地說着。
“我倒是覺得暖牀這個詞不太合適。”雲祁動作利落地躺在華溪煙身側,轉頭看着她,神色認真地糾正道,“應該叫侍寢。”
聽到這個詞華溪煙再次警戒起來。
雲祁好笑地看着她,想着剛纔不是還好大爺?現在這麼一副嬌滴滴的小姑娘的形態是怎麼回事兒?
見她是真的睏倦了,雲祁也不戲她,只是輕輕摟過她,溫聲道:“睡吧。”
除夕之夜,到處都是繁榮昌盛的和樂之景,到處都是冬雪澆不滅的如火熱情,有人一夜好夢,有人徹夜難眠。
而這繁盛的錦繡除夕,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享受得到的。
都道瑞雪兆豐年,即便是大年初一,都在細細微微地下着小雪。若是和前些日子比起來,這些幾乎算不上雪。
問夏滿臉喜氣地來服侍華溪煙,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若是在別的地方,今日是要起更的,但是如今這是王府,沒有那麼多規矩。”問夏給華溪煙擦着手,巧笑着說道。
“一會兒不是要去各個院子問候?東西可是都準備好了?”華溪煙知道拜年絕對是要的,而且她在王家的輩分較小,自然是要去走動。
“已經準備好了,就連少爺的那份也準備好了。”
如是,華溪煙點頭,側頭看着雲祁,道:“你與我一道去麼?”
“不去。”
“也好。”華溪煙沒有說什麼,雲祁住在這裡本來就是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和她一起去拜年,被那些個下人們瞧見了,像是什麼樣子?
於是梳完妝之後,連早膳都沒有用,華溪煙便從王瑱的院子開始,直到王嵐的院子和華溪瑜一道走了一遍。
在路上遇到了王晉,隨意寒暄了幾句也便省去了他來望月軒的麻煩。
“果真收穫頗豐。”雲祁瞟了一眼華溪煙身後問夏和尋秋手中高高堆起的東西,不鹹不淡地來了一句。
“沒你的紅包貴重。”華溪煙笑着安撫了一句。
這時,房間內幽幽地響起了一個聲音:“小姐,您就沒發現屬下還在這裡麼?”
華溪煙這纔看到一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副晚娘臉的風滔,笑着揮揮手:“風滔回來了?”
風滔覺得自己委屈得不行不行的,大過年的替人去看戲,結果回來的時候沒紅包就算了,還被忽略了個徹底,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華溪煙深知風滔的性子,讓問下拿出一張銀票便塞給他:“我就不包紅包了,你知道那麼個意思就可以了。”
風滔打開一看面值,這才喜笑顏開地道:“屬下祝小姐福壽天齊,與心上人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果真有了錢就是不一樣啊,華溪煙好笑地看着風滔狗腿的模樣,問道:“昨天晚上的戲份可是精彩?”
“唔……勉強吧……”風滔沉思片刻道。
“你且說說。”華溪煙很是好奇是什麼樣的事情沈葭居然親自請自己親自前去。
“不過就是死了個人罷了。”
“誰?”華溪煙閒着誰這麼點背居然在除夕夜晚喪了命?
“李三公子。”
華溪煙半絲驚訝也無,似乎早便料到一般,只是問道:“怎麼死的?”
“淹死的。”
華溪煙這才挑眉:“冬天雪地的,淹死了?”
風滔誠實地點點頭:“香蘿院後院有一個清池。結冰並不是極厚,李三公子路過的時候不慎掉了下去,砸碎了冰面,淹死了。”
似乎是怕華溪煙質問一般,風滔自覺地加上一句:“屬下不同水性,無法營救。”
華溪煙也沒指望着她去救李錦莫,只是問道:“除夕夜,他爲何是在香蘿院?”
風滔早便調查了清楚,回答起來也是毫不停頓:“李三在香蘿院內最近有一個相好叫流光,據說晚上時常宿在那裡,昨日儘管是除夕,但是李三的心情並不是極好,所以也就宿在了香蘿院中,丑時十分,李三從流光的屋中走了出來,便發生了後邊的事情。”
“深更半夜的,李錦莫不在那裡好好休息。亂跑什麼?”華溪煙皺眉,這纔是作的一手好死吧。
“據說李三是要去赴約的。”
“赴約?”華溪煙跳麼,“深更半夜地赴什麼約?”
雲祁忽然間陰測測地開口:“你說一個男的,深更半夜赴什麼約?”
華溪煙一怔,忽然忍不住渾身一個哆嗦,倒不是因爲別的,只是那李錦莫已經不舉了,而且剛從流光的院子裡出來,便要去上另外一張牀?
“李府可是得到消息了?”
“一大早便得到了。”問夏點頭道,“武安縣主當場便暈了過去。”
若是在以前,華溪煙必定會對鄭婉生出幾分同情之意,但是現在,她卻是神色淡漠,沒有半分波瀾。
只見華溪煙整整衣袖,站起了身:“咱們去溫府吧,送上新年祝賀。”
“小姐不去李府麼?”倒是風滔愣了愣。
一邊的問夏開口解釋道:“現在距離早上纔過去多久?李府不過是剛剛得到消息,咱們以什麼立場去?”
風滔這才恍然,想着自己一晚上沒有睡,果真是精神恍惚了。
“等到消息傳開的時候。咱們再去李府也不遲。”華溪煙款步朝着外邊走去,面容寧和而沉靜,身姿端莊而娉婷。
“你去麼?”走到門口的時候,華溪煙忽然停住了腳步,問着雲祁。
“去。”雲祁站起身。月華錦流瀉出一片錦繡光彩。
“溫淳死了弟弟,李獲真也死了弟弟,兩人的命運還真是相似。”華溪煙並不是一個喜歡落井下石之人,但是如今,她還是很變態地承認,她的內心很爽。
“同,也不同。”雲祁緩緩搖頭。
華溪煙疑惑地看着他,想着難不成還有什麼她不知道得隱情在裡邊?
“溫淳和溫海,並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