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御下之道
大殿裡只剩下哥舒竣和蕭廷兩人，哥舒竣打量了蕭廷半晌方纔笑道：“蕭廷，這幾年辛苦了你。特別是這一次，你做的很好。”
蕭廷起身恭敬地道：“陛下過獎了。微臣在華國數年收穫不多，這一次還賠上了華國所有的探子，華國的寶藏也沒能成功找到。若不是當初陛下留下的同命蠱，這一次只怕是一無所獲，還請陛下降罪。”沒錯，這次他下在沐清漪身上的同命蠱正是當初哥舒竣離開建安城的時候留下的，也是北漢皇室一直以來珍藏的殺手鐗。至此一份，用過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若不是哥舒竣見識過沐清漪對容瑾絕對的影響力，只怕他還捨不得將這麼珍貴的東西用在沐清漪的身上。
哥舒竣擺擺手道：“起身吧，你也不必太過自謙。沐清漪聰明絕頂世間少見，這一次你能成功將她帶到北漢來，就抵過了十個華國寶藏。”
蕭廷微微蹙眉，猶豫了一下方纔道：“沐清漪雖是西越大丞相，但是…陛下對她的價值，是否估計的過高了？”哥舒竣朗聲笑道：“別國的丞相自然是值不得這樣高的價值，但是…沐清漪卻不一樣。她是容瑾的妻子，也就是西越實質上的皇后。另外，顧秀庭手中掌握着大半個南疆，與沐清漪關係也十分親厚。只要有了她在手，無論容瑾想要做什麼都註定了要投鼠忌器。”
蕭廷凝眉道：“容瑾畢竟是一代帝王，陛下當真確定…他會爲了沐清漪放棄一切麼？”
哥舒竣沉吟了片刻，淡淡道：“朕不需要他爲了沐清漪放棄一切，朕只需要沐清漪影響他的佈局和行事就可以了。若是太容易打敗的對手，反倒是沒有任何意義了。更何況…容瑾若是真的愛沐清漪至深的話，就更加不會放棄一切，因爲他清楚，一旦他真的放棄了一切，他就再也沒有辦法護住沐清漪了。沐清漪那樣的女子…若非朕實在是不喜歡太過聰敏的女子，只怕也是不會放過的。”
他從小身在皇家，見識了太多的陰暗和勾心鬥角。除了自己和同母的弟弟哥舒翰，他誰也不信。自然也就絕不會將一個如此聰明的女子放在自己的身邊，縱觀歷史，他太明白紅顏禍水的危害了。所以他的後宮中，寧願要那些美麗卻愚蠢天真的女子，也不要那些真正聰明而智謀出衆的女子。帝王之道，是孤獨之道，他不需要有人並行。
“微臣明白了。”蕭廷沉默的點點頭。
哥舒竣滿意的笑道：“很好，只要將同命蠱掌握在手中，其他的事情自然不用擔心。至於沐清漪，她在皇城裡的行動也不必過於拘束，只要不過分都不必管她。說起來…朕還是希望她能夠真正的歸順北漢啊。北漢什麼都好，但是…朝堂上確實是缺少一個如沐清漪這般有經綸濟世之才的臣子。可惜……”原本擁有這些人才的人棄若敝履，而他這樣求賢若渴的人卻找不到人用。這世道，當真是有些奇怪。
蕭廷神色微黯，點頭道：“微臣領命。”看着蕭廷恭敬的模樣，哥舒竣彷彿記起了什麼，笑道：“這幾年你也辛苦了，先去宮裡看看你姐姐，再休息兩天然後就…就去戶部吧。正好最近戶部侍郎有個空缺，你看如何？”
戶部侍郎，正三品的官銜。以蕭廷未滿三十的年紀無論在哪兒都算得上是年輕的過分。但是比起沐清漪十八歲封相，趙子玉二十歲成爲大將軍，還有西越掌握實權的幾乎都是年輕人，蕭廷這樣的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他十幾歲就到華國做探子，這次幾度跟沐清漪明裡暗裡交鋒更是幾乎賭上了性命。這樣的回報，也未免讓他感到有些失落。
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是蕭廷面上卻不敢流露出絲毫，連忙恭恭敬敬地拜謝道：“微臣多謝陛下。”
哥舒竣含笑揮手道：“去吧，先去看看你姐姐。這幾年她也爲你擔着不少的心呢。”
“是，微臣告退。”蕭廷恭敬地一拜，然後才退出了大殿。
“陛下，這樣的安排只怕會讓蕭大人感到失望。”殿後，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含笑道。哥舒竣挑眉道：“失望？”
中年男子笑道：“蕭大人看起來是心懷大志，這些年也確實是勞苦功高。只是一個侍郎之位，只怕是有些屈才吧？”雲浮生什麼都沒做，只是幫忙將沐清漪抓出來就得了個侯爵，辛辛苦苦好幾年的蕭廷，有一個皇后做靠山才一個三品官，怎麼能讓人感到服氣？
哥舒竣淡笑一笑道：“先生雖然才智過人，但是與御下之道卻未必精通。若是下面的人想要什麼朕就給什麼，只怕朕也沒那麼多東西可以賞賜。蕭家有皇后有皇子在，那些爵位權勢就可以先壓一壓了。”他並不喜歡將太多的精力用在平衡後宮和權貴之上，皇后在宮中的地位不容動搖，皇后所生的嫡子只要不是資質愚鈍，誰也動搖不了他的位置。那麼，後族的權勢也就不必太過了，免得會讓人伸出一些不該有的想法。
“何況，蕭廷還年輕，皇后是個懂事的，自然會勸他的。”哥舒竣笑道。他既然這麼做，自然是早就已經有了打算的。
中年男子搖搖頭，也不再討論這個話題，話鋒一轉笑道：“那位沐相，果真不是世間凡俗女子能比。”雖然沒看到容貌，但是在後面聽到沐清漪和哥舒竣之間的對答也能夠了結一二。不管再怎麼好脾氣的女子，面對這樣的情況心中難免有些不滿的。如果是普通女子只怕早就怒罵或者冷眼相對了。但是沐清漪卻依然是言笑晏晏，彷彿不是被人抓來的而是真的前來做客的一半。
“確實是不凡，這次能抓到他當真是運氣不錯了。”哥舒竣有些得意地笑道，“若不是有云浮生在，朕還當真不敢賭這一把。先生覺得，說動沐清漪歸順的機率有幾成？”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竟也不客氣，搖頭道：“半成都沒有。”
哥舒竣有些失望，想了想有問道：“如果她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呢？”
中年男子笑道：“那也不足三成，且不說人的腦子極爲複雜，陛下想要她失憶，若是弄成了傻子要如何是好？又或者，就算她真的失憶了，陛下確定她還能有如今的能力麼？”想要讓人失憶的藥物不過是話本里的傳說罷了，記憶哪兒有那麼容易就不見了的？倒是有不少傳說撞了腦子會失憶，但是誰敢保證不會直接撞死或者是撞傻了？
哥舒竣顯然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搖了搖頭道：“雖然希望寥寥，朕還是想要試試看。就算最後不成，也沒什麼。若是成了，也面得讓十一弟心裡不快。”對於哥舒翰這個弟弟哥舒竣還是十分看重的。就算成不了，說不定也能挑撥一下沐清漪和容瑾的關係呢。他就不信，容瑾當真是對沐清漪全然信任無論任何情況都沒有一絲的懷疑了。身爲皇帝，當真會有那樣信任一個人的時候麼？哥舒竣不信。
中年男子恭敬地點頭道：“既然陛下如此希望，在下自當盡力而爲。”
哥舒竣滿意地笑道：“辛苦先生了。”
中年男子道：“不管，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陛下…還要小心一些雲浮生此人，江湖中人性情難測，更兼雲浮生武功絕頂，只怕就是烈王殿下也不是對手。這樣的人，總是太過危險了。”
“多謝先生提醒，朕心中有數。”不過是個江湖中人而已，哥舒竣心中淡淡一笑，他敢用雲浮生，自然是有了對付他的法子的。
被哥舒竣派人送進烈王府，烈王府的管事顯然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恭恭敬敬地帶着人出來相迎。如果讓不知情得外人看到，只怕還以爲這不是在迎接一個俘虜而是烈王府的王妃了。
其實哥舒竣的算計沐清漪並非不明白，但是比起住在皇宮裡來說烈王府真的已經算是個不錯的地方了。如果她真的住進了皇宮，即使是以西越丞相的身份，只怕也免不了捲入北漢後宮那些紛爭裡面去。相比之下，烈王府雖然也有些不便，但是在沒有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也只能如此了。她心中也很清楚，雖然她的能力被哥舒竣看重，但是如果不能歸附與自己的能力越高就越是危險，直接剷除纔是最好的選擇。哥舒竣雖然存着想要拉攏她或者是裡間她和容瑾的心思，但是哥舒竣自己也明白成功的可能性並不大。更多的，其實還是看在哥舒翰的面子上。雖然哥舒竣不算是個好人，但是他確實是個還不錯的君王和兄長。
“在下烈王府總管，見過沐相。”烈王府的管事是一個身材魁梧，看起來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若不是他親自報名，只怕誰也不會覺得他是掌管王府大小事務的總管，倒像是王府的侍衛統領之類的角色。沐清漪淡淡一笑，點頭道：“本相打擾總管了。”
“不敢，陛下早有吩咐，沐相的住所已經準備妥當。若有什麼吩咐，還請沐相儘管吩咐。”總管雖然長相粗狂，爲人卻是粗中有細的，幾句話便將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沐相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請先進府休息。”
“多謝。”
跟在沐清漪身後的北漢官員這纔開口道：“鄭總管，沐相已經送到，我等就先回宮了。”
那總管連忙拱手道：“幾位慢走。”送走了宮中的官員，鄭總管又纔回身請沐清漪進府，“沐相，這位姑娘，裡面請。”
哥舒翰的府邸跟整個北漢皇城的風格十分相似，甚至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屬於男人的地方，一進門不是華國和西越慣有的影壁花園假山奇石，而是一片平坦開闊的平地。四周的牆角還擺着幾排兵器架子，上面陳列着這種沐清漪連見都沒見過的兵器。整個府邸充滿了一種陽剛之氣，沒有半點柔和的感覺。也足以證明，這府邸裡確實是還缺少一個女主人。
似乎明白了沐清漪的想法，鄭總管連忙道：“我們王爺平日裡一個人隨意慣了，讓沐相見笑了。沐相這邊請，沐相的院子在這邊，若是有什麼比習慣的地方，還請沐相及時提出來，在下好命人整修。”
沐清漪有些無奈地笑道：“總管客氣了。”她可真不是來做客得，都成了階下囚了哪兒還有那麼多的要求？這位鄭總管看着粗獷，做事卻也未免太小心了一些。
沐清漪哪裡知道，自從哥舒竣下了命令要準備沐清漪的住處之後，這位鄭總管可沒有少忙碌。不說沐清漪西越大丞相的身份，單單只是聽永嘉郡主所言的沐相出身華國名門，曾經甚至還受封過華國公主，又還是自家王爺的意中人，無論哪一個身份也是萬萬不能輕忽了的。只可惜…鄭總管不着痕跡地暗暗偸覷了跟前的女子一眼，心中暗暗惋惜。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被人從千里之外的華國帶到北漢皇城身邊還只有一個侍女，這樣的情境下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從容自若。甚至是面對他們這些可以算是敵人的人都絲毫不失禮數，確實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只可惜…卻已經嫁給了西越皇帝。
不過…他們北漢其實也不太在意這些的。如果這位姑娘能夠改變心意喜歡上自家王爺的話…他們烈王府也好有個當家主母啊。可惜…王爺卻又不在，連藉機培養下感情都不成。
鄭總管準備的院子果然是格外用心的，與烈王府的佈置全然不同。雖然因爲時間緊迫並沒有特意改換成華國或者西越的風格，但是庭院中卻明顯的多了不少奇花異卉，花廳的佈置也更多了幾分女子喜歡的溫婉和色彩。看得出，院外的花草都是近期纔剛剛種上去或者搬來的盆栽。雖然對於自己一着不慎被迫來的北漢心中很是鬱結，但是對於鄭總管的這份用心沐清漪心中還是有幾分感念。
“王府簡陋，若有不周之處，還請沐相見諒。”鄭總管恭聲道。沐清漪淡笑道：“鄭總管客氣了，一切都很好。”鄭總管這才微微鬆了口氣道：“沐相儘管放心，這院子雖然與烈王府相連，卻也有單獨的門戶可以出入。沐相平日裡若是覺得無聊，不妨到城裡各處走走。院中的婢女侍衛皆聽沐相調遣。若有不合用的，派人跟屬下說一聲，換掉便是。”
沐清漪點頭表示知道了，這些婢女侍衛雖然說是給她用的，但是沐清漪也很清楚這些人必然還帶着一重監視她動向的任務，倒也不甚在意，“不知…府中可有什麼女眷需要本相前去拜訪的？”雖然哥舒翰還未立妃，但是王府裡品位高一些的側妃也是有資格出來見客的。以沐清漪的身份本不必如此麻煩，只是如今寄人籬下，還是不要弄出什麼誤會來比較好。
鄭總管笑道：“沐相多慮了，府中雖有兩位侍妾卻也不敢勞煩沐相前去相見。或者…沐相有興趣的話在下請兩位夫人前來拜見沐相也可。沐相若是覺得一個人無趣，聽聞沐相與永嘉郡主相交甚篤，在下可派人去請永嘉郡主過府作陪。”這話說得有點意思，侍妾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勞動一國之相前去拜見，但是如果沐清漪以烈王未來王妃的身份的話則是完全可以召見兩個侍妾的。
沐清漪不由得一窘，淡笑道：“確實有些想念永嘉郡主，不過還是改日再見吧。”永嘉郡主精力旺盛的她實在是有些吃不消，這些日子一路趕路，沐清漪確實是感覺有些疲憊了。
鄭總管雖然有些許失望，卻也十分識趣地告辭好讓沐清漪休息了。
王府裡的侍女雖然都是北漢人，卻也十分乖覺。面對沐清漪時也是恭恭敬敬的，絲毫沒有輕視她外來者身份的意思。沐清漪心中有數，這些人只怕並不是烈王府原本的丫頭，而是宮中訓練有素的宮女了。而且都是被人視線教訓過了，很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回到房間裡，揮退了一衆侍女，一直沉默不語地霍姝方纔長出了一口氣道：“小姐，這北漢皇帝到底想幹什麼？”
原本以爲她們被帶到北漢，就算哥舒竣不會傷害小姐但是階下囚是什麼待遇總還是清楚的。但是如今看哥舒竣這態度，倒不像是對待敵人和階下囚的，彷彿唯恐小姐不滿意一般。最重要的是…居然讓小姐住在烈王府，這……就算霍姝再怎麼單純，也看得出來烈王對小姐的心思不一般。難不成…哥舒竣還真的想讓小姐變成烈王的王妃不成？這也太異想天開了一些。
沐清漪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既來之者安之。住在這裡，總比住在牢房裡要好得多吧？”
霍姝低聲道：“就是太好了，所以才感覺有些…不安嘛。”
“哥舒竣用不着關着我啊。”沐清漪有些無奈的笑道：“現在他想殺我隨時可以殺，就算我們逃出去了也沒用。既然知道我們不會逃，他有何必做的那麼難看呢？”
“真是可惡！最可惡的就是那個雲浮生了！”如果沒有云浮生的話，蕭廷的那些陰謀詭計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就算蕭廷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同命蠱又怎麼樣？沒有機會下到小姐身上就是白搭。但是，誰知道雲浮生突然武功增長了好幾倍……
沐清漪淺淺一笑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先歇着吧，有什麼明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