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的夜空,月亮在厚厚的雲層中若隱若現,這天正是九月初八的深夜……
“皇兒,你進來吧。”武則天坐在桌前,屋裡只有皇帝李旦和她兩個人。
“母后,您深夜召孩兒來此,有何貴幹?”李旦的聲音顫顫巍巍,似乎他已經知道一場悲劇即將發生。
“皇兒,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將全朝文武百官都遷至神都來嗎?”武則天手握書卷,冰冷的眼神直視着顫慄發抖的李旦。
“孩兒……”李旦腦子裡一片空白,似乎武則天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孩兒……不知,請……請母后明示!”
“皇兒,你貴爲天子卻無所作爲,對得起天下嗎?”武則天將書卷丟下,嚴厲地斥責李旦,“我今日決定廢黜你,你還是好好地做你的皇嗣吧。”
“母后!母后!”李旦連連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道,“兒臣知錯了!”
“知錯又如何?”武則天站起來,面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李旦,大聲責罵道,“現在叛軍四起,你卻碌碌無爲。一國之君如此無能,百姓會怎麼看?文武百官會怎麼看?那些蠻夷胡虜會怎麼看?”
“母后,這……”李旦啞口無言。
“來人,把皇子送回去!”武則天不想多聽李旦說什麼,命人把已經癱軟在地上的李旦拖了回去。
李旦的哀嚎聲迴盪在幽深的宮殿間,武則天眼望着李旦被一羣侍衛拖回去,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從明天開始,她將成爲一位前無古人的女皇帝……
“皇上平時都不上朝的,今天竟然這麼早就叫我們來?”德陽殿上,羣臣議論紛紛。
“就是啊,今天一定是有大事要發生。”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這個話題,但唯獨站在一邊的狄仁傑保持緘默,他似乎已經知道了將要發生什麼。
許久,武則天緩步走來,輕輕地坐在龍椅上,以威嚴的神態掃視羣臣。頓時,一部分大臣表情錯愕,不知這是什麼情況;還有一些大臣十分淡定,似乎今早發生的事情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太后,您爲何坐在龍椅上,皇上爲何還不出現?”一名大臣對坐在龍椅上的武則天問道。
“今日朕將開啓一個新的朝代,以順天意。”武則天答道,“鑑於你不知情,朕不追究你的過錯。”
武則天話音剛落,羣臣之間又開始議論紛紛。突然,一人站出來罵道:“笑話!即便你是太后,又怎能取代皇上呢?莫非你身爲太后要背叛我們大唐嗎?”
武則天笑了笑,說道:“大唐已是過去,從此刻開始,改國號爲‘周’,若有不服者,治罪!”
“你……”大臣啞口無言,畢竟武則天掌握實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唉!李唐……完了!”那些曾經誓死追隨李旦的大臣們此時甚是無奈。
羣臣之間又是一片鬧哄哄,突然有人扔下烏紗帽,朝着武則天吼道:“你這是天理不容啊!太后!李唐的江山豈是說改就改!你如何顏面列祖列宗?”
“是啊!這成何體統啊!”又有一羣人跟着附和道。
“放肆!”武則天拍起驚堂木,冷靜地說道,“李唐不順應民意,理應被我武周所取代,若是你有不服,便是謀逆!”
“你才謀逆呢!”這個大臣冒死罵道,“先皇待你不薄,你一介女流之輩卻篡奪他的江山,是何居心?!你不得好死啊!”
“拖出去,斬了!”武則天沒工夫跟他閒扯,命侍衛將其拖出去斬首。此殺雞儆猴之法,朝堂之上一片寂靜……
“現在,還有誰不服?”面對這位女皇冰冷的眼神,誰也不敢再頂撞。看到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人再反抗,武則天開始臧否陟罰。
對於朝廷,這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並未波及到遠在江南的陽羨小鎮。
依舊是小橋流水的景緻,深秋季節落葉紛繁的枝頭掛滿露珠,晶瑩剔透。白牆黑瓦之間,吳儂軟語薰得令人陶醉。
依舊是那書聲琅琅的院子,院中的梧桐似乎又長得魁梧寬闊了一些,巴掌大的落葉鋪滿庭院,被蔣家大院的管家們用掃帚掃着,聚集在牆角。
“桃兒,我想去茗嶺山看看……”院門外,承義望着遠處的青山黯然傷神。
“相公,我也想去祭拜一下天寒大哥,我隨你一起去吧!”雖有人仙之別,但桃兒和承義喜結連理已經有一年多了,這一年之中,兩個人的感情依舊像從前一般令人羨慕……
“嗯。”承義點點頭,牽着桃兒的手,坐上小木舟,沿着小河向南方的茗嶺山慢慢地漂去。小舟越飄越遠,直至漸漸消失在小鎮的邊緣……
小舟停在那方長滿苔蘚的石碼頭上,放眼望去,當年的散落滿山的碎石已被厚厚的雜草覆蓋,被劈斷的竹子周邊又長出了更加粗壯的竹子,茂密的竹林透下斑駁的光影,照射在被沙土掩埋的小徑上,延伸到竹林那幽暗的深處。山腳下,承義望着這條通向茗嶺山頂的路,是多麼熟悉。
承義牽着桃兒的手往山間小路走去。走着走着,突然一陣強風襲來,竹林間的聲音令人感覺不太妙。承義將桃兒攬到懷中,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什麼動靜。風漸漸地停了,竹林也恢復了原先的安靜……沿着山路,承義和桃兒繼續往山頂前行着。
“什麼!”數日前,侍衛傳來武則天登基的消息,潁州刺史王勖聽到以後拍案而起,大吼道“這分明是有辱我大唐國體啊!”
武則天登基確實刺激了這位駙馬爺的神經。王穎的夫人宣城公主乃是先皇李治與蕭淑妃的次女。當年正是因爲這個武則天,蕭淑妃最後爭寵失利才如此落魄含恨而終。如今這個武則天還“竊取”了李唐的江山,自封皇帝,還改國號爲“周”,作爲大唐國的皇親國戚,怎麼能眼下這口氣呢!
王勖氣得團團轉,奮筆疾書一封信,交給侍衛命令道:“把這封信給我送到大將軍權毅那裡,怎麼能讓那個老太婆竊據天下呢!這件事是造反!”
“是……”看到王刺史如此大怒,侍衛都覺得恐怖。
“看什麼看!還不快去!”見侍衛如此磨磨蹭蹭,王勖破口大罵把侍衛轟了出去。
“夫君……”就在王勖氣的踱來走去的時候,宣城公主踏進了房間,哭哭啼啼得對王勖說道,“武則天那老賊竊取了皇父的天下,天下落入此等賊人之手,母后恐怕死去多年也不能心安啊!事已至此,還不如死了算了!”
“夫人!不要喪氣!”王勖握緊拳頭說道,“我已寫信尋求權毅將軍的幫助,我們一定要將先皇的天下奪回來!”
“可是,武則天那老賊身邊高手很多,我們怎麼敵得過她!”宣城公主清楚得很,尤其是像狄仁傑這種知名人物不知道是支持武則天還是反對武則天,反正他的存在不是一大有利條件就是一大禍害。
“我們不妨再求助一下揚州刺史……揚州乃是我們大唐國的重鎮啊!只要他們願意恢復我大唐國土,那個姓武的也囂張不了多久!”
“啊……揚州?”宣城公主突然想起一個人,“我記得那時曾經有一位少年武藝高強,我們是不是……”
“你是說蔣家三少爺?”王勖似乎對這個少年有些許印象,“或許我們可以試一試……”
“師父,我們回來了……”承義來到這片廢墟前,心中依然懷念那些年師父的音容笑貌。
茗嶺觀的廢墟依舊如此,靜靜地躺在茗嶺山巔……或許是因爲風雨的洗刷,那些碎瓦斷牆上長滿了苔蘚,倒塌的院子邊,鬱鬱蔥蔥的草木爬滿了殘垣。
就在一年前,野心勃勃的無爲道人背叛茗嶺派,與幽冥忍者聯手用詭計殺死了茗嶺道長,同時害死了承義的師兄天寒,一場激戰終究喪命,奪取天下的妄想也就此煙消雲散。
“相公……”桃兒拍了一下承義的肩膀,溫柔地喊道。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依然還是記憶猶新啊……”承義握住桃兒的手,閉上眼睛靜靜地回憶。
桃兒把腦袋輕輕地靠在承義的肩上,和他一起懷念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或許這樣可以減輕一點承義的痛苦。
“我記得師父曾經對我說過,要以天下蒼生爲重……”承義低聲說道,“這是師父的畢生追求,也是對我們的期望……那些無謂的殺戮,無謂的爭奪,會造成多少無謂的犧牲。希望世間再也不要有戰亂了……”
“三弟,原來你在此處。”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打斷了承義的思緒。
“大哥,你爲何會來此處?”承義回過頭,站在身後的正是大哥蔣承忠。
“三弟,此番前來,爲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來與你商議。”蔣承忠很神情十分嚴肅地說道,“你可知有人篡權奪位,竊據我大唐江山?”
“是嗎?”承義淡定的表情讓承忠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三弟是個衝動得簡直沒有頭腦的人,若是聽到此番消息,必定會激動地立刻跳起來;承義笑了笑說道,“那又如何呢?只要天下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管他是誰做君王呢?”
“三弟,你瘋了嗎?你可知道,當朝太后自立爲帝啊!”承忠一把扯住承義的領子,瞪大眼睛質問道,“此番作法,天下必定大亂!你怎麼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大……大哥,別這樣子……”桃兒跑上前去勸架,“承義他得信守對師父的承諾,他所說的沒有錯啊!”
“三弟,爲兄再問你一遍,天下大亂,你到底要不要站出來助我大唐驅除賊人,光復唐室!”面對如此毫無志氣的承義,承忠根本也不管桃兒的勸架,嚴厲地質問承義。
“大哥,您這又是何苦……”承義絲毫不想反抗,說道,“即便是想着光復唐室,也不過是讓百姓受到戰爭的殺戮,何必呢……”
“你……”雖然作爲承義的兄長,承忠面對絲毫不願插手此事的承義也束手無策,“等武則天那老賊人把唐室血脈都趕盡殺絕以後,天下百姓怎麼可能安居樂業!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呀……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冥頑不靈啊!”
“大哥,對不起,此事請不要再提了……”承義拒絕了承忠的請求。
“好吧,若是下次在戰場上遇見了,別怪我不講兄弟情義……”承忠失望地離開了,臨走前留下一句,“爲了大唐的江山,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三弟,請你保重……”
遠在千里之外的洛陽宮殿內,武則天在書房中吩咐侍從退下,秘密召見閻龍。
“你在幽冥忍者中潛伏時間很久了,一直都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嗎?”武則天詢問道。
“回太……啊不,回皇上的話,幽冥忍者組織極爲森嚴,末將在其中雖潛伏已久,卻仍然沒有打探到更有價值的信息,還請皇上恕罪!”閻龍如是回答道。
“確實,這事情也難爲你了……”武則天站起身來說道,“似乎幽冥忍者也派人開始監視你了,是這樣嗎?”
“回皇上,幽冥忍者對末將一直抱有戒備的態度,末將也一直在與他們派出的探子周旋!”閻龍神情嚴肅的回答道。
“那名監視你的女子,似乎對你情深意重啊……”武則天這一問,閻龍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很異樣的感覺,“你會不會……”
“末將怎敢因兒女私情而忘卻家國大事!請皇上明察!”閻龍跪下向武則天明志。他自然知道,一旦自己陷入情網,必定是要壞了大事的。
“唉……孩子,你起來吧!”武則天臉上浮現出極少纔有的慈祥的面容,“朕也年輕過,自然知道有時候兒女情長難以割捨……”
“是,皇上,但是末將……”閻龍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據朕所知,那個監視你的小丫頭本性並不壞。”武則天打斷閻龍的話,繼續說道,“若是可以,我倒希望她能爲我大周效力,到那時我也可以名正言順地爲你們賜婚!”
“皇上,末將並不喜歡她……”閻龍依然極力辯解。
“好了,真是個傻孩子!你喜不喜歡都寫在臉上了,還需要辯解什麼?”武則天慈祥地笑了笑,隨後又恢復嚴肅的表情,說道,“但倘若到最後她依然與我大周敵對,那就休怪我做事太狠了……”
“是……”聽完這句,閻龍第一次感到心驚肉跳,不知怎麼的,他恨不得幽泉現在就倒戈爲大周效力,而不是糾結於如何刺殺皇帝的問題。
但偷偷溜出來的閻龍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幽泉也偷偷地躲在洛陽城的某個角落,等待刺殺機會的到來……
權毅的回信很快被送到王勖的家門口,僕役將信拿回來後,王勖迫不及待得拆開。信上的內容大致如王勖所料,權毅打算十日之內聯合幾個州縣舉兵反抗武則天,王勖也馬上開始了謀反的準備工作。
“刺史大人,兵馬已經備妥,我們什麼時候……”王勖手下的兵馬似乎已經募集完成,但是若是沒有權毅將軍的命令,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其他州縣動向不明,僅憑潁州這點人馬,怎麼可能敵得過陰險狡猾的武則天呢!
話還沒說完,傳令就已經來了:“權毅將軍令:潁州部率兵士六千進駐洛陽以東之管城縣,以守住神都東路!”
王勖愣了半天,才接過傳令狀。讓他去管城縣駐守,這個排兵佈陣實在是不符合常理。
王勖心裡一直在犯嘀咕:管城縣東據洛陽不到三百里路,此處既沒有險峻巍峨的高山,也沒有固若金湯的城池,就算武則天迎戰也不可能跑到那種地方去。
沒過多久,王勖恍然大悟:權毅將軍用兵向來不符合常理,對付武則天這種老奸巨猾的人,當然要用出其不意的辦法來對付!既然管城縣連設伏兵的地方都很難找,想必武則天也不會想到我們會以此處爲據點攻入洛陽吧!
接到傳令後,王勖率領兵士連夜趕往管城縣。管城縣似乎早已有其他州縣的軍隊在此駐守,似乎這是權毅爲保險起見而增派的兵力。看到王勖的軍隊來到這裡,守城的士兵打開城門,迎接王勖軍隊的到來……
但是城內似乎瀰漫着一股十分詭異的氣氛,王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他的士兵們也不時議論紛紛……就在此時,城門忽然被關上,城牆上突然冒出許多弓箭手,箭雨密密麻麻地撲過來。頓時軍隊大亂,死的死傷的傷,血流成河。
“這是怎麼回事!快反擊!弓箭手給我上!”慌亂中,王勖騎在馬上下令反擊,但此時軍隊已經亂作一團,根本無法調度。
“再見了,駙馬爺!”城樓上,御林軍大將軍李多祚持弓瞄準了王勖,一箭飛旋而下,王勖背後中箭瞬間倒地斃命……
看到刺史已經死了,大軍中大部分人就地投降,還有一些四處逃竄,剩下一些負隅頑抗的人都被消滅得乾乾淨淨。
李多祚示意鳴金收兵,又命令士兵將王勖首級斬下,裝進木匣。李多祚看着王勖的頭顱,暗自嘲笑道:“蠢貨,你以爲皇上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嗎?想舉兵謀反,真是妄想,皇上早就知道你和權毅有所勾結,故設此請君入甕之計,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容易上鉤……這就是你的命啊!”
而在洛陽,將軍權毅在府內焦急地等待着,他派出去的傳令應該已經將信送到了,卻遲遲不歸來……若是不能順利地進行“裡應外合”的計謀,他安插在武則天御林軍中的內線一旦暴露,勢必引火燒身。
就在此時,一陣敲門聲使得權毅神經緊繃,他感覺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