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第二天在海邊找到了莫雲澤,他保持着同樣的姿勢,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向晚過去,正準備扶他,他卻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卻因爲跪得太久,雙‘腿’幾乎不能行走。
向晚眼明手快扶住了他,卻見莫雲澤‘脣’角慘白的如同雪白的蓮‘花’,她張了張嘴:“表哥?”
那一瞬間,向晚差點掉下眼淚,一夜之間,莫雲澤的感覺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身是滿是蒼涼,一張鳳眸血絲滿布,目光擡起,望向遠山,最終輕‘舔’了一下嘴角:“回去吧!”
這樣,像是死心了,可他心裡怎麼想的,卻沒有人知道,就連向晚都不知道。
向晚開車送他回了莫公館,莫雲澤一言不發,直接進了書房,任誰叫都不開‘門’,莫淮氣得在外面大發雷霆,他依然都沒有反應,最後還是莫明皓趕到,對着莫淮說了一句:“爺,算了,蘇玖出事,那孩子心裡不好受,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整整三天,莫雲澤沒有從書房裡出來,就連莫淮抱着早早跟他說話,他都不應,莫淮覺得這種感覺可怕至極,他的孫子彷彿因爲蘇玖的離開,徹底變了一個人。
三天後,莫雲澤終於從書房裡走出來,比起三天前的狼狽,這會兒他真是憔悴至極,那樣子,比死人還蒼白麻木,他看着莫淮,視線彷彿沒有焦距。
莫淮看他這樣子,心疼得緊:“雲澤,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可是,卻在看到他懷裡的黑木之時,啞然失聲,莫雲澤懷裡抱了一個牌位,這是他幾天不眠不休雕刻的,上面冠了蘇玖的面,致我此生最愛的妻子——蘇玖。
一雙修長乾淨的手指滿是斑斑駁駁的血痕,那一瞬間,莫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雲澤,你這是?”最終,還是莫雲澤的爸爸莫明皓出了聲,莫雲澤恍恍惚惚的擡頭,清薄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似披了一層淡淡的水銀:“爸,這是我唯一能幫小玖做的事情了。”
蘇玖下葬那天,天涼,略有細涼,‘陰’風纏綿陣陣,莫雲澤並沒有去送蘇玖,在他心裡,他固執的認爲蘇玖沒死,她一定沒死,她向來心軟,怎麼會這麼狠心呢?
早早還在,她捨不得兒子的,這樣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他經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偶爾午夜夢迴,卻是一次都沒有夢到過她,她甚至一句斥責都沒有。
似乎,於他,她都沒有的半句遺言。
向晚走進房間,房間的窗簾拉得緊緊的,並不開燈,有些暗沉,莫雲澤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那個樣子,宛若死人,向晚心有不忍,忍着痛意輕聲問道:“表哥,你不送送蘇玖?”
“她沒死。”懷裡,是她的牌位,卻固執的說,她沒死,天底下也許只有莫雲澤幹出這樣的事情了,他的眸子裡掠滿隱痛重重,明明眼睛發乾,卻無半滴淚。
“表哥,蘇玖已經死了,她如果活着,也不想這樣看着你日復一日消沉下去,你到底明不明白,她肯定不會希望你爲她這樣!”這一段時間,莫雲澤是如何折磨自己,她不可能不知道,莫雲澤幾乎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在折磨。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終日將自己關在房間內,就連保姆抱着早早過來,他看都不看一眼,早早經常哇哇大叫,他卻發狠的摟着孩子:“你哭什麼,你媽還沒有死,你哭什麼!”
可是,剛滿兩月的孩子又能懂什麼,早早哭得‘欲’加厲害,可是莫雲澤卻心如鋼鐵把他‘交’給保姆,自己再不願見他,不想看到早早,一看到早早,他就想到蘇玖。
蘇玖死後,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剜了一個口子,裡面有風穿過,留下森森的‘陰’影,沒有蘇玖,他不愛早早了,沒有蘇玖,他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蘇玖沒了,他覺得留下的自己就是一個空殼,他不敢閉眼,怕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天晚上,他抱着景榆離開,蘇玖滿是絕望的畫面,那彷彿在指責他的疏忽,他的過錯。
莫雲澤依舊一動不動,坐在地毯上,天並不涼,他聽到這話茫然擡對:“小玖回來了?”
“表哥,你到底在幹什麼,她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了,你清醒一點,難道沒有蘇玖,你就活不下去了嗎?”向晚叩着他的肩膀狠狠搖晃。
“向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他的眼中一片血紅,沒有蘇玖,他的人生彷彿就沒了指望,她還沒有等他跟她解釋,還沒有跟他跟她復婚,還沒有等他跟她說我愛你。
怎麼,怎麼就沒了呢?莫雲澤不能理解,明明蘇玖還好端端的,還活着,前幾天還會跟他說話,可是怎麼就一夕之間沒了,他接受不了,沒辦法接受啊!
向晚也紅了眼睛,看着莫雲澤這樣,她心裡也並不好受,蘇玖就像是她澆灌的小樹,這幾年慢慢開‘花’結果,可是她卻沒有想到,有一天有人會狠心拔掉這棵樹。
“表哥,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也難受,可是你還有早早,蘇玖沒了,你不能不管早早,你如果不照顧好早早,蘇玖哪怕是在天堂,她也會難過的。”向晚忍着淚意輕聲說道。
不知道勸了多久,莫雲澤一動不動,沒有半點反應,莫淮也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房‘門’口,懷裡抱着早早,怒聲斥道:“莫雲澤,既然你不想活了,那好,你現在去死,跟蘇玖一起陪葬,你不要早早了,乾脆我今天掐死算了,省得我見了心煩!”
說完,就‘欲’動手,早早啊的一聲哇哇大哭起來,那個小模樣,簡直可憐的緊,他像是沒有‘弄’明白,爲什麼疼他寵他的爺爺會這麼對他。
莫雲澤終於有了反應,撲過去,將孩子摟在懷裡,動作近乎小心翼翼:“爺爺,對不起,我錯了!”他怎麼忘了,他還有一個兒子,跟蘇玖有的孩子。
小傢伙這幾天明顯瘦了,可憐得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這會兒腫得跟核桃似的,莫雲澤將孩子摟在懷裡,聲音哽咽:“對不起,早早,爸爸對不起!”
那天,莫雲澤終於還是去參加了婚禮,婚禮辦得很是低調,來的人都知道樓家最近接二連三出事,蘇哲根本無心婚禮,如果不是樓圓從旁‘操’辦,恐怕婚禮來的人更少。
婚禮來了很多人,沐瞳來了,蕭寒來了,莫雲赫也來了,就連景榆也帶傷過來了,莫雲澤是最後到的,儘管仔細清洗過,可是男人身穿黑‘色’衣服,戴着白‘色’臂‘花’,看起來神形憔悴,哪怕蕭寒本是有意想刁難幾句,看到這樣的莫雲澤突然一時之間也失言了。
莫雲澤來到靈堂來,上了香之後,重重往那裡一跪,嘴角攜了一絲淡然的笑意,望着靈照上面的‘女’子,明明她還在的,看,笑得多美,多甜,可是,他伸手出觸的時候。
那抹幻象終於還是徹底消失了。
“小玖!”他無聲的喃喃這個名字,可是這個時候,外面通傳慕少到了,慕安同樣一襲黑衣,身上似了一層寒霜,比起莫雲澤的狼狽萬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俊美的面容有悲哀的神‘色’掠過,他來到靈前,跟蘇玖上了香,說了一名:“玖玖,走好!”
然後,輕輕闔上雙目,似乎那一瞬間,不忍直視的樣子。
慕安看到一旁的莫雲澤,眸‘色’驀地一提,冷聲質着呢:“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是蘇玖的丈夫,當然是來送她。”莫雲澤不想跟慕安爭吵,蘇玖生前,他們爭吵過無數次,蘇玖死後,他不想讓她不安生,所以他默默忍了。
慕安卻古怪的冷笑兩聲:“就憑你,也配!莫雲澤,如果不是你,蘇玖怎麼會出事!”
“慕安,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兒責任!”眼見兩人就要掐起來,神‘色’慘白的蘇哲擰了擰眉,爽聲說道:“二位貴客如果在鬧騰,請出去鬧騰,我們樓家不歡迎!”
慕安抿了抿‘脣’,不再多說什麼,而莫雲澤最終還是選擇了退讓。
送完蘇玖,莫雲澤一個人在墓園裡呆了很久,從今以後蘇玖就長眠在這裡,與蘇苑白相臨,可是莫雲澤卻知道,他的蘇玖不在這裡,她跟樓暖被炸得粉身碎骨,怎麼可能還有骨灰,埋在這裡的只是一個念想罷了,他坐在那裡,伸手撫‘摸’着她的墓碑。
手指細細在上面摩挲,那樣子似乎蘇玖就在他面前一樣,他眼睛裡盛滿了溫柔,像是她還在的時候,兩個人說話,她側耳細聽。
他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嗓子,溫柔的如同潤雨細風:“蘇玖,你一定想不到我現在來看你吧,你一直說我不喜歡你,我喜歡景榆,可是我如果真的喜歡景榆,我怎麼會跟你在一起?”
“蘇玖,你現在一定去了天堂吧,那裡應該是一處很美很美的地方,你去了那裡,記得不能忘了我,如果你忘了我,下輩子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語氣有些嘆息的樣子,天邊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他就蹲在她的墓碑前,整整陪了一夜。
這樣,像是蘇玖還在的時候,哪怕兩個人不說話,只是身在一個環境裡,也會覺得安心。
墓園裡,重‘花’綻開,開出炫然的‘花’朵,可是莫雲澤知道,他真的失去蘇玖了。
天微微亮起時,他身上的衣服都溼了‘露’水,有一層淡淡的溼意,蘇哲過來的時候,看到這要瓣莫雲澤,他的臉‘色’發白,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灰敗:“你昨晚沒回去?”
莫雲澤點了點頭,語氣略顯低沉無力:“哥,你也來看蘇玖嗎?她沒事,她一個人‘挺’好的,只是有些寂寞,我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可以留在這裡陪她了?”
“莫雲澤,沒有人願意看到你這麼做,你當初執意要早早的撫養權,難道你打算做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嗎?”蘇哲聽到這樣的話就來氣兒,語氣難得尖銳起來:“如果你要死,可以,馬上把早早的撫養權轉給我,我養他長大!早早沒有你這麼窩囊的爸爸!”
莫雲澤看着蘇哲憤怒的眼睛,就像是蘇玖在眼前一樣,那一瞬間,他確實有點自愧不如,他知道他是喜歡蘇玖,可是對於蘇哲來說,蘇玖的離開同樣是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跟蘇玖分開五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上天卻這樣對他,讓他失去了自己寶貴的親人。
而且,他還沒有跟蘇玖報仇,怎麼能這樣,是樓暖害死了蘇玖,那個偏執狂,不但毀了自己,同樣還害死了蘇玖,如果樓暖還在,他一定千刀萬剮了她!
在所有人以爲莫雲澤從此再也站不起來的時候,他突然回到了顧氏,重新接手向晚手中的工作,但是,他做卻了一個決定,不惜一切打壓樓氏的股價。
樓氏經過前段時間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有恢復元氣,如今這麼一‘弄’,股市動‘蕩’,股東紛紛要求退股,慕氏這個時候卻突然提出收購樓氏。
其實這段時間,相對於樓氏的多災多難,慕氏也沒有消停,自從慕不復七十歲大壽第二日,慕氏集團總裁慕安辭去總裁一職,並聲明跟慕氏企業脫離關係,原因是什麼,暫且沒有披‘露’,但是這則新聞很大刑登了各大頭條,再加上昨天那晚渡假村的意外,更是讓慕氏的聲譽一降千丈,很多記者圍堵在慕安公寓外,想探口風,但是慕安自從昨晚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所以一時之間,衆說紛紛,而慕氏的公關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一時之間,早上的新聞全部在報道這件事情,更甚至有人挖出了當年慕安是慕家的‘私’生子,只不過是被慕不復強行用手段‘逼’回慕氏,爲其效力,而慕安的生母更是因爲慕不復的緣故導致了死亡,這一切的報道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卻掀起了網絡上的一場血雨腥風。
而這幾天,雖然這條新聞熱度淡了,但是慕氏傳出要收購樓氏的新聞後,這則新聞再度被披‘露’出來,據悉有記者,在慕氏公寓前蹲點兩天兩夜,才見到了參加蘇玖葬禮回來的慕安,他身是一套黑衣,嚴謹莊重,記者問他這條消息是否爲傳聞時。
他卻點了點頭,語氣不鹹不淡:“這則聲明是真的,我跟慕氏從今以後再無關連。”也就是說,他已經正式脫離了慕氏,並從今以後跟慕氏沒有任何關係。
“慕先生,如今慕氏要收購樓氏,兩家本來準備聯姻卻出了這種事,慕先生對此有何看法?”記者見慕安願意回答,又連忙拋出第二個問題。
“抱歉,這件事情我並不清楚,我也沒有任何看法,我覺得你們應該問如今慕氏的掌權人——慕不復先生!”慕安說完這話,就轉身離開,蒼白的側顏很是讓人心疼。
慕不復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幾乎氣得吐血,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個逆子,想氣死我不成,我倒要看看,沒有慕氏在他背後撐腰,他還能在外面折騰幾天。”
慕安脫離慕氏之後,什麼也沒有做,他讓人跟蹤過他,但是他也沒什麼行動,整天宅在家裡,除了出‘門’出席了蘇玖的葬禮,其他他什麼也沒有做。
一旁的老管家細聲慢語的勸道他,就連慕父都說道:“爸,我早就說過,慕安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您如今知道了吧!”
“還不都是你做的好事,如果不是你,慕安至於對慕家一直懷恨在心嗎?”慕不復輕斥。
慕父縮了縮脖子,臉上有些尷尬,訕訕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
“行了,行了,你這輩子也沒有做過什麼讓我滿意的事兒,你先下去吧,慕安這邊先不要管,讓他冷靜幾天,他是慕氏的繼承人,脾氣過了總會回來的!”慕不復這個時候還在異想天開,慕安還會回來,其實他不知道,慕安既然走了,就沒有打算回來過。
正在這時,突然打來了一通電話:“老爺,您的電話!”
慕不復緩了一口氣,接了過來:“喂,你好!我是慕不復!”
“慕先生,好久不見,您最近可好?”聽到對方‘陰’冷的聲音時,慕不復身子一顫,忍不住語氣提了起來:“陸楠,你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
“慕先生,難道以爲,在監獄裡,我就沒有辦法跟外界聯繫嗎,慕先生把我想得太簡單了,當然,我現在聯繫慕先生,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他語氣不徐不緩,不高不低。
“你想做什麼?”慕不復驚聲問道。
“很簡單,儘快救我出去,這個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呆下去了!”陸楠電話裡的聲音有些悠遠,像是遠方藏在貝殼裡的聲音,幽幽傳來。
慕不復握着話筒的手微微一緊,敷衍的回道:“我在想辦法。”
陸楠‘露’了一個極淡的笑意,像是沒有痕跡的風一樣,他擡頭,望着窗外有些‘陰’鬱的天空,眸子裡掛了淡淡的笑意:“慕先生,我覺得您還是快點救我出去,不然時間久了,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藏不住話,畢竟,有時候人偶爾神智不清的時候,有些話會‘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