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熟悉的聲音啊,初見眼神暗了暗。這個聲音她記得的,因爲才聽過不久。
織雲樓的十娘。
她稱季香兒爲…主子?
身子又被人扛了起來,初見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跟坐過山車似的,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就被丟到了地上。接着身邊一聲響,綠綺也同樣落地。
“X!不能輕拿輕放麼!輕拿輕放懂不懂?”初見摔得齜牙咧嘴的,忍不住怒道:“摔死了可是沒保險費的!”
袋子被拆開,十娘笑盈盈的臉出現在面前,一臉歉意地道:“公主…不對,貴嬪娘娘請息怒,手下們沒個輕重的,委屈您了。”
綠綺的頭也終於見了光,掃了一眼周圍,是地下倉庫的模樣。季香兒已經走了,十娘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含笑地看着她們。
初見盯着那張臉,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想起那天與龍昭一起在屋頂上看過的四樓的場景,腦海裡劃過《鹿鼎記》的某個畫面,嘴角微抽,道:“你們這,該不是什麼以刺殺皇帝爲目標,推翻永元統治爲核心的反動組織吧?”
十娘微微坐直了身子,一旁來了人將初見和綠綺都捆了起來,以防她們逃脫。
“雖然聽不太明白娘娘您這是什麼意思,不過,刺殺皇帝,的確是我們的目標。”十娘輕聲道:“永元的朝代是建立在前朝無數人的鮮血上的,難道,不該推翻麼?”
倉庫裡只有兩支火把燃燒着,有點兒冷。初見下意識地往綠綺身邊靠了靠,吞了口口水喃喃道:“還真有這樣的事情,每個王朝覆滅都會有人嚷嚷着要復國。不過,永元都建朝七十多年了,要復國不會趁早麼?現在在位的帝王…你們確定殺得了?”
十孃的任務好像只是看守她們,所以也就不急不緩地跟她說話。一張臉上笑容就沒有褪下去過,雙手端莊地放在膝蓋上,很優雅地道:
“嘉德帝武功高強,要殺的話自然有很大的困難,但並不是殺不了。前朝康德盛世,是敗在兒女情長上的。我相信赫連家的孩子,都有你們太祖皇帝的癡情種,這次未必會是我們輸。”停了停,她笑問:“娘娘可還記得上次你與雪國皇子來這裡的時候,我說給你聽的故事麼?”
初見想了想,上次,或者說是上上次,來這裡的時候,十孃的確說過,有個說書人講的前朝皇妃與太祖皇帝的故事。
“那是真的麼?”初見一臉好奇地問:“當真有那麼狗血的事情?”
十娘看了她一眼,想說她這樣的表情真是不敬。不過這丫頭看起來可愛得緊,讓人生不起氣來。幾次接觸,十娘也覺得初見不錯,便沒有太動怒,還讓人將她們拉起來放在凳子上坐着聽。
“那是真的,皇妃後來生下過一個女兒,便鬱鬱而終了。臨死之前,她將那位公主交給了前朝的一位將軍,說,是前朝最後的血脈。”十娘輕笑道:“十六年過去了,將軍撫養公主長大,又因爲時機不成熟,便讓公主隱姓埋名地生活。可是前朝的女人好像都跟赫連家有解不開的情緣,公主十七歲的時候,愛上了赫連家的一位王爺,嫁與他做了王妃。”
初見挑眉,啊喂,這是近親結婚吧?生出來的孩子沒問題麼?
“公主沒有忘記自己母親去世時候名譽的侮辱,但同時也感情用事,想與那王爺廝守。”十娘眼神一冷,道:“她只做了自己身爲前朝遺脈該做的事情——留下了一個女兒,然後便脫離了我們。”
“你聰明,可以猜猜,前朝最後的一脈,會是誰。”十娘說夠了往事,眼梢一挑,看着初見問。
初見嘴角微抽:“你當我傻麼?你都叫季香兒主子了,不是她還能是誰?話說你們一定很憋屈,季香兒年輕的時候好像也愛上了赫連家的男子,隆嘉帝吧。”
一路的近親結婚,怪不得季香兒有點腦殘。
十娘眼神微冷,輕哼了一聲,道:“孽緣。”
初見嘖嘖兩聲,拿肩膀蹭了蹭綠綺,道:“你聽聽,前朝血脈什麼的,全是女兒就算了,還全栽在赫連家的男兒身上。前朝皇妃是太祖皇帝的真愛啊,連這麼多代的兒媳婦都給他留好了。”
綠綺眼神複雜地看着初見,娘娘啊,這麼大的秘密人家都這麼輕鬆地告訴您了,說明您一定是活不長了,您這還聽得津津有味的,真的好麼!
十娘嘆了口氣,站起來理了理裙子,走近初見道:“你老實在這裡呆着吧,挺惹人喜歡的姑娘,我也不想太過爲難你。只要你不動什麼歪腦筋,是不會吃苦頭的。”
說完,提着自己的裙子,便往樓梯上走。身後還留了幾個蒙面的男子,揹着手一絲不苟地守着倉庫門口。
“娘娘,您還好麼?”綠綺湊近初見,小聲地問。
初見點頭,有些困惑地想着這些複雜的關係,總覺得似乎還沒有完似的,前朝血脈與赫連家的孽緣,到赫連君堯這一輩,會就這麼終止了麼?
…
“陛下,你當真覺得,李婕妤不眼熟麼?”良辰站在帝王身邊,看着下面父慈女孝的場面,小聲問。
赫連君堯輕輕挑眉,淡淡地問:“你見過她?”
“我覺得應該見過,並且不止我,雲起和納蘭還有沐卿應該都見過。”良辰腦子裡將李婕妤那一身宮裝替換成書院的白袍,皺眉看了一會兒,道:“初見應該見過不止一面。”
帝王微訝,側頭看着良辰,道:“朕爲何不知道?”
良辰默,繼而問:“公子,在書院的時候,您有低頭看過別人的臉麼?”
皇帝陛下頓了頓,很呆萌地搖了搖頭。看別人的臉幹什麼?脖子不疼麼?當然,初見除外。
良辰扶額,咬牙道:“陛下,當初您的留月院裡,除了初見之外,還住了一個人對不對?”
赫連君堯想了想,點頭,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看起來體弱多病,住在初見對面,基本就沒怎麼看見過人。
“那人是不是跟初見一樣,打死不肯去澡堂,然後也不怎麼和人說話?”良辰撇嘴問。
帝王繼續點頭,去澡堂那一次,初見百般推脫,那人也一樣稱病不去。只是他只抓了初見去,另外那人跟他沒關係。
“臣覺得,李婕妤和那人長得很像。”良辰道:“皇上你最好查一查。”
長得像?李婕妤和當初書院裡的書生麼?帝王有些不可思議,擡頭看着下面正在小聲說話的李巡撫和李婕妤,擡手敲了敲桌面,道:“李巡撫,朕可否問一句,你家裡可還有兒子?”
李巡撫躬身行禮,道:“回陛下,臣家裡只有此獨一女,尚無子。”
無子?帝王心思轉了幾轉,頷首道:“朕只是隨意一問。不打擾你們父女團聚了,朕先回書房去。”
“恭送皇上。”李婕妤面帶笑容地行禮。
良辰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跟着帝王出去了。
“主子。”蕭雲一臉急色,跟天要塌下來了一樣,一直在宮殿外走來走去,看着赫連君堯好不容易出來了,連忙迎上去,沒有廢話地道:“貴嬪娘娘被綁走了。”
赫連君堯臉上的表情一僵,步子停下來,難以置信地看着蕭雲問:“你剛剛說什麼?”
誰被綁走了?
“貴嬪娘娘去御膳房替您做湯的時候,荊良…就離開了那麼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娘娘和綠綺都一起不見了。”蕭雲硬着頭皮頂着自家主子的眼神,道。
沈初見被綁走了?帝王心裡一沉,抓過蕭雲的衣襟,冷聲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半個時辰之前。”
帝王大怒,甩開蕭雲,飛快地往宮外走,邊走邊怒喝:“荊良,處罰回來再定,先出來,去聯繫逍遙宮!”
暗處的影子摸摸鼻子,應了一聲,隨着主子一起出宮,一隻金爪白鴿飛上天空,逍遙宮各處驚動。
沉寂許久的地下王者,隱隱的,發出了咆哮。
赫連君堯扯了龍袍,一身白衣在風中飛展。眉目間全是冷冽的殺意,沒有聽身後良辰的呼喚,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宮牆之外。
小丫頭被綁架了?良辰皺眉,收起了玩笑的心情,轉頭往太醫院走。公子動怒了,那就不是小事。誰那麼大的膽子?
不過,不管是誰,估計下場都比較慘吧。
晚膳的時間要到了,赫連君堯策馬而奔,心裡卻忍不住擔心,那丫頭被綁了,有沒有飯吃?綁她的目的必然是爲了他,他暫時不擔心她的生命安全,只是餓了的話,那丫頭又要可憐兮兮的了。
天啓的逍遙宮,金鴿傳了消息,也要第二天才能收得到。赫連君堯只能去永元國都附近的分部。
“最快時間查出沈初見的下落。”赫連君堯踏入分部的大堂,還沒等衆人回過神來,便只丟下了這麼一句話。
距離帝王上次親自駕臨逍遙宮分部,已經過去了三年。
“主子!”衆人齊刷刷地跪下,又立刻很有效率地領命而去。只留下幾個臉熟的人,激動不已地看着赫連君堯道:“能讓主子親自動身來這裡,屬下們必定會在一個時辰之內完成任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