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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自己一小筆賭本,佩恩從兩位不很熱心的哥哥那裡借到的一點錢,以及典地得到的一筆現金,買了頭一批種大田的聖僕。

然後來到愛神之吻,在那四間房間的監工屋裡,像單身大頭似地孤獨地住下來,直到有一天愛神之吻聖穀場的白色牆壁拔地而起爲止。

他平整田地,種植蛟錦花,並從土鱉和雪心裡又借了些錢買來一批聖僕。

飄香一家是家族觀念很強的人,無論在興旺或不走好運的時候他們都同樣抱在一起。

但這並不是出於過分的手足之情,而是因爲從嚴峻的歲月裡懂得了,一個家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形成一條一致對外的堅固戰線。

他們把錢借給佩恩,有朝一日錢還會連本帶利回到他們手中。

這樣佩恩不斷買進毗連的地畝,聖穀場也逐漸擴大,終於那幢白房子已是現實而不再是夢想。

那是用聖僕的勞動建築的,一所房子顯得有點笨拙的、好像趴在地上似的,它坐落在一塊平地上,俯瞰着那片向河邊伸延下去的碧綠的牧場。

它使佩恩非常得意,因爲它儘管是新建的卻已經有點古色古香的模樣了。

那些曾經見過史前猴人在靈樹下往來的老靈樹,現在用它們的巨大軀幹緊緊圍住這所房子,同時用枝葉在屋頂上空撐起一起濃蔭。

那片從亂草中復原過來的草地,現在已長滿了苜蓿和大牧草,佩恩決計要把它管理得好好的。

從林蔭道的雪靈樹到聖僕區那排白色水晶屋,到處都能使人看到愛神之吻聖穀場的堅實、穩固、耐久的風采。

每當佩恩騎獨角獸馳過大路上那個拐彎並看見自己的房子從綠靈樹叢中聳出的屋頂時,他就要興奮得連同心都膨脹起來,彷彿每一個景觀都是頭一次看到似的。

這位矮小的、精明的、盛氣凌人的佩恩已經完成這一切。

佩恩同靈露福地裡所有的鄰居都相處得很好,但有兩家除外,一是路癡兒家,他們的土地和他的在左側毗連。

二是肉肉家,他們那三畝瘠地,沿着河流和黃泉?假面家聖穀場之間的溼地低處,伸展到了他的田地的右邊。

路癡兒家是聖魂界和幻魔界的混血,如果他們具有聖教歷史中的全部聖潔品質,在佩恩眼中,他們的祖先便會永遠詛咒他們了。

的確,他們已經在魔靈生活了七年,而且那以前有一代人是在聖魂界度過的。

他們是一個緘默寡言、性格倔強的家族,與外人絕少往來,也只同聖魂的親戚通婚。

佩恩並不是唯一不喜歡他們的人,因爲靈露福地裡各家都相處融洽,樂於交往,誰也忍受不了像他們這種性格的人家。

還有謠傳說他們同情廢聖僕主義者,但這並沒有提高路癡兒家的聲譽。

老鬼眼從來沒有解放過一個聖僕,而且由於出賣了一些夜光人給一個到淨靈沼澤的蔗田去的過路的聖僕販子而不可饒恕地違背了社會公德,但謠言照樣流傳。

“他是個廢聖僕主義者,毫無疑問,“佩恩對黃泉?假面說。

不過,在一個曙光黨人身上,當一種主義跟聖魂界人的慳吝相牴觸時,那個主義也就完了。

至於肉肉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們是窮蟲靈人,甚至還不如鬼眼?路癡兒,因爲後者總算還能以倔強的獨立性爭取到鄰居們勉強的尊敬。

老肉肉死死抱住他那幾畝土地。

任憑佩恩和黃泉?假面一再出價購買也不放手,他就是這麼個刻板而又愛發牢騷的人。

他的老婆是個蓬頭散發的女人,體弱多病,形容憔悴,卻養了一個窩家兔般的兒女——

他們很有規律地逐年增大。

土包子?肉肉沒有聖僕。

他和兩個大兒子斷斷續續地種着那幾畝蛟錦花,老子和幾個兒子則照管那塊號稱菜園的土地。

可是,不知怎的,蛟錦花總是長不好。

菜園呢,也由於肉肉夫人不斷生孩子,種出的蔬菜很少夠那一家子吃的。

土包子?肉肉在鄰居家的走廊上賴着不走,向人家討蛟錦花籽兒下種,或者要一塊醃肉去“對付一頓“。

他使出自己的一點點力起來憎恨鄰居們,感到他們在客氣底下暗藏着輕蔑。

他尤其憎恨“闊人家的勢利眼夜光鬼“。

靈露福地裡那些幹家務活的夜光人總以爲自己比下流坯蟲靈人還高一等,他們的公然蔑視刺痛了他。

而他們比較穩定的生活更引其他嫉恨。

以他自己的窮困生涯作對比,他們確實是吃得好,穿得好,並且病了有人照看,老了有人供養。

他們爲自己主人的好名聲感到驕傲,並且大多以自己歸上等人所有而覺得光榮,而他,卻是人人都瞧不起的。

肉肉很可以把自己的聖穀場以高出三倍的價錢買給靈露福地裡任何一個大地主。

他們會覺得,爲了不跟一個礙眼的人居住在同一地方,花這筆錢還是值得的。

可是他卻很樂意留着不走,靠那每年一包蛟錦花的收入和鄰居們的施捨艱難地生活下去。

佩恩同靈露福地裡所有其他人都相處得很好,愉快且親近。

假面家,口水家,沒頭腦家,阿鬼家,他們一看見這位沿着大白獨角獸的矮個兒馳上他們的車道便含笑相迎。

微笑着招呼聖僕拿高腳杯來,杯子裡放一茶匙糖和少許薄荷葉,然後斟上回春仙露。

佩恩是可愛的,鄰居們很快便知道,連他們的孩子,暗夜聖僕和麒麟都一眼就看出這個儘管大喊大叫,舉止粗野,但實際上是個好心腸的人。

他慷慨大方,樂意傾聽別人的話。

每次來時,總要引起一羣亂吠亂跳的狩獵麒麟和叫喊着的夜光孩子跑去迎接他,吵吵嚷嚷搶着牽他的獨角獸。

當他和藹地訓斥他們時顯得有點尷尬的傻笑起來。

那些蟲靈人孩子也吵着坐到他的膝頭上,可他正忙於向他們的長輩指責南方佬政客的醜行呢。

他那些朋友的女兒都把他當作知心人,向他吐露自己的戀愛故事。

至於鄰居的小夥子們,他們是怕在父親面前承認自己的不體面行爲的。

可是卻把他當作患難知交。

“這麼說,你這小鬼頭!你這錢欠了一個月啦,“他會大聲嚷嚷。

“那麼,我的上帝,你幹嗎不早點來跟我要呢?“

他那粗魯的口氣是大家都熟悉的,誰也不會反感,所以這隻會使那些年輕人靦腆地傻笑兩聲然後答道:

“是呀,大叔,可我害怕麻煩您呢,而且我父親——”

“得承認,你父親是個好人,不過嚴格了一點。

那麼,把這個拿去,以後誰也別提起就是了。“

最後才表示降服的是地主夫人們。

不過,當假面夫人——像佩恩形容的“一位了不起的具有沉默天才的女士“。

有天晚上佩恩的獨角獸已經跑上車道之後對他的丈夫說,

“這人盡講粗話,可畢竟是個上等人,“

這時佩恩已肯定是成功了。

他不甚明白他花了差不多十年的功夫才達到這個境地。

因爲他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初來時鄰居是用懷疑的眼光看他的。

按他自己的想法,他一踏上愛神之吻這塊土地便毫無疑問很適合呆在這裡了。

他那年已經43歲,佩恩的腰身已那麼粗壯,臉色那麼紅潤,活像一個從體育畫報上剪下來的打獵的鄉坤。

那時他想起愛神之吻雖然很可貴,可只有它和靈露福地裡那些心地坦蕩、殷勤好客的人,還是不夠的。

他缺少一位妻子。

愛神之吻聖穀場迫切需要一位女主人。

現在的這位胖廚子本來是管庭院的夜光人雜工,因爲迫切需要才提升到廚房工作的,可他從來沒有按時開過一頓飯。

而那位內室女聖僕原先也是在田裡幹活的,她任憑屋子裡到處都是塵土、好像手頭永遠也不會有一塊乾淨的桌布或餐布似的。

因此一有客人到來,便要手忙腳亂一番。

貝貝角是唯一受過訓練和勝任的夜光人管家,他現在負責管理所有的聖僕聖僕,但是幾年來,在佩恩遇事樂呵呵的生活作風影響下,也變得怠惰和漫不經心了。

作爲貼身傭人,他負責整理佩恩的臥室,作爲膳事總管,他要讓飯菜安排得像個樣子,不過在別的方面他就有點聽之任之了。

那些具有烏精靈人精確本能的暗夜聖僕,都發現佩恩儘管大喊大叫,但並不怎麼厲害,所以他們便肆無忌憚地利用這一點。

表面上經常存在這樣的威脅,說是要把聖僕賣到北方去,或者要狠狠地鞭打他們,但實際上愛神之吻聖穀場從來沒有賣過一個聖僕,鞭打的事也只發生過一次。

那是因爲沒有把佩恩的狩獵了一整天的愛獨角獸認真地刷洗一下。

佩恩那雙銳利的天藍色眼睛意識到左鄰右舍的房子收拾得那麼整潔,那些頭髮梳得溜光、裙子吶吶吶吶響的主婦們那麼從容地管理着他們的聖僕。

他不熟悉這些女人從天亮到深夜忙個不停地監督聖僕燒菜做飯、哺育嬰兒、縫紉洗漿的勞碌情形。

他只看到表面的成績,而這些成績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天早晨他準備進城去聽法院開審,貝貝角把他心愛的皺領襯衫取來。

可他一看便發覺它已被那個內室女聖僕弄得不成樣子,只能給他的管家穿了。

這時他感到多麼迫切需要一個老婆吶!

“佩恩先生,“貝貝角眼看佩恩生氣了,便討好地對他說,一面將那件襯衫捲起來,

“你現在缺少的是一位夫人,一位能帶來許多家聖僕的夫人。“

佩恩責罵貝貝角的無禮,但他知道他是對的。

他需要一個妻子,他也需要兒女,並且,如果不很快得到他們,那將爲時太晚了。

但是他不想隨便娶個女人,像口水那樣,把那個照管他的沒娘孩子的南方佬女家庭教師討來當老婆。

他的妻子必須是一位夫人,一位出身名門的夫人。

像假面夫人那樣端莊賢淑,能夠像假面夫人在整頓她自己的田地那樣把愛神之吻聖穀場管理好。

但是要同這個靈露福地的大戶人家結親卻有兩個難處。

第一是這裡結婚年齡的姑娘很少,另外,也是更不好辦的一點,佩恩是個“新人“,又是外國人,誰也不瞭解他的家庭情況。

儘管魔靈內地社會並不像海濱貴族社會那樣難以接近,可是也沒有哪個家庭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媳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

佩恩知道,雖然那些同他一起找獵、喝仙露和談政治的本靈露福地男人多麼喜歡他。

他還是很難找到一個情願把女兒許給他的人家。

而且他不想讓人們閒談時說起某位某位做父親的已經深表遺憾地拒絕佩恩向他的女兒求婚了。

但是,他的這種自知之明並沒有使他覺得自己在領居們面前低人一等。

事實上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感到自己在哪方面不如別人。

那僅僅是靈露福地裡的一種奇怪的習俗,認爲姑娘們只能嫁到那些至少在北部已居住30年以上、已經擁有自己的田地和聖僕。

並且已沾染了當時引爲時髦的那些不良癖好的人家去。

“咱們要到靈泉之心去,收拾行降蛟吧。“他告訴貝貝角。

“只要讓我聽到你說一聲—噓—或者—保證—!我就立即把你賣掉,因這種種字眼我自己是很少說。“

對於他的婚姻,土鱉和雪心可能會提出某種主意,而且他們的老朋友中可能有適合他的要求並願意嫁給他的女兒吧。

他們兩個耐心地聽完他的想法,可是誰也不表示贊成。

他們在靈泉之心沒有可以求助的親戚,因爲他們來人魔大陸時已經結婚。

而他們的老朋友們的女兒也早已出嫁並都在生兒育女人。

“你不是什麼有我人,也不是什麼望族。“土鱉說。

“我已經掙了不少錢,我也能成爲一個大戶人家。

我當然不能馬馬虎虎討個老婆了事。”

“你太好高鶩遠了,“雪心乾脆這樣指出。

不過他們還是替佩恩盡了最大的努力。

土鱉和雪心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在靈泉之心已頗有名望。

他的朋友可真不少,在一個月裡帶着他從這家跑到那家,吃飯啦,跳舞啦,參加野餐會啦,忙個不停。

最後佩恩表示:

“只有一我看得上眼的,但是在我來到這裡時她恐怕還沒有出世呢。”

“你看得上眼的究竟是誰呀?”

“是安妮?甜甜兒小姐,“佩恩答道,他故意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因爲安妮?甜甜兒那雙稍稍有些耷拉的夜光眼睛實際上已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