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計劃的一部分……今天我們要暫時離開學院。
——在辛辛苦苦奮鬥的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根本沒踏出過學院,所以也一直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就連纖魔法用具、晶紙或者魔法溶劑這些消耗品也有固定的補給,食物也不需要去外面買,所以這些日子我們還真是與世隔絕了。
學院外面的世界,魔法街、萊昂斯特、諾茵亞克、城外聚集着西瓦妮婭卡的湖……麥子屋和雨女……野餐經常去的草原、戈西卡納雪山……
和這個世界的一切千絲萬縷地纏繞着的記憶彷彿一下子開始翻涌。
——我們在這裡度過了那麼多有趣的和辛苦的時光。
秋祭時的街道,冬天時飄着雪的庭院,彷彿是永遠清晰的記憶。
——最容易讓人傷感的,果然是時光嘛。經歷的一切,就算再怎麼掩蓋,也不能抹去全部的記憶和感動。
尤其是……一切都不復存在的時候。
拯救整個世界什麼的,任何人的力量,只要還在這個世界——就不可能與世界本身抗衡。決定要失落崩壞的世界,不可能被任何事物所阻擋。
我們保護了學院。讓它到現在仍然存在與這裡。
然而學院以外的世界,原來都是棄子。在一開始就被選擇爲放棄,而其存在的意義好像也被抹消了一般。
卡羅萊爾說,只要學院還在,這個世界還可以重新被建立。從聚集元素開始,讓支離破碎的世界碎片一點點被縫合起來。
重新建立的世界當然不可能和以前一樣。但是也許我們還有機會重建一個擁有一樣的風格與設定的地方,就像以前的這裡一樣。
與其爲失去的存在悲傷,不如干脆爲“重建世界”這一有愛的詞語而興奮起來——話是這麼說,但是在這裡的一切都消失了之後,誰還能毫不介意地轉過身微笑呢?
世界不是單純的光與影,它聚集了很多很多的其他的東西。歷史、文化、幻境、冒險、記憶……
而最珍貴的這一切。
在我們的面前。
“噗通”地——
破碎成無跡可尋的飛灰。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回到曾經……
頭頂上不只是感覺上、根本就是沒有盡頭的空間海好像化作了無邊際的悲傷和壓力。我們腳下的並不是土地,而是混亂跳動着的元素們,各種影響在我們的眼中不斷地崩離。
——這就是,所謂“世界毀滅”的樣子了吧。
然而,我們連最後一刻都不能看到。世界的穩定性已經到達了最低限度的危險邊緣,我們只能退回唯一還作爲常態在這個世界存在着的學院中。
心中拼命地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找不到傾訴的對象和話語。——消失了啊!我們歡笑過、吵鬧過的世界——!
就算是喊出來,其實也和在心中默唸是一樣的。這種淚腺崩壞的場景,一次就足夠了……絕對不可以再讓學院也消失了。絕對不能……
……幸好,我們還有學院。
心中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
——我們最後的希望。
——並不是最後的希望。在一開始,“作爲計劃的一部分”……學院以外的世界的毀滅是不可能抑制的。
這只不過是一次必然所帶來的感傷而已……根本就沒有爲此而失落的必要。
——但是……就算是這麼說、就算是一開始已經知道……
淚水從眼眶中溢出來的感覺,臉頰與冰涼的石質桌面接觸的感覺……
——我……一開始就知道嗎?
所以才那麼堅定地,不希望自己看到可能會發生的概率中的所有可能。
——也許那些概率中根本就沒有“成功”的結局?
——開什麼玩笑啊……我擡起埋起來的頭,鬱悶地嘆氣。咱本來就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人來着的,但是這次的衝擊也太大了吧?
以稍微正常一點的思路去考慮,就應該知道“學院在這麼辛苦地維持的情況下仍然亂七八糟”這這個事實意味着不管不顧的外面會是什麼樣子了吧?
倒不如說,以積極樂觀的態度來看的話,我們還是有效地拖延了世界的毀滅。也就是說,不管這段時間誰都幹了什麼,至少都起到了作用!
沒錯、就算整個世界沒辦法保住,那麼只是學院的話也並不是沒辦法吧?
——原來如此啊……讓我們看看外面的樣子,好好地被虐了一回之後,就是爲了下定決心然後再抱好背水一戰的希望麼。
好吧。那我也不能就這麼一直消沉嘛。我伸了個懶腰,想着,至少之後的事情可不能大意了。這可是絕對不可能重來的事情,失敗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看起來倒是悠閒。”看到我打哈欠,諾茵娜眼圈紅紅的嘟着嘴說:“嗚……”
“別太傷感嘛。……還好吧?”本來打算說風涼話的我看到某開始淚流滿面地金髮少女和某虎視眈眈的護花使者之後立刻改了口。
“好像心臟被挖出來扔到髒兮兮的地上滾來滾去然後用靴子踩上幾腳。”
——喂……
描述具體成這樣真是讓人十分懷疑其眼淚的真實成分。
“真是狡猾的策略。”似乎一開始就不爲所動的維納聳聳肩,“還真是達到了不錯的效果。”
“卡羅萊爾那傢伙……”咬牙切齒,真是希望按照諾茵娜描述的那樣對待他一下。
——唔,不過要是真的那麼做的話,壓制暴動的主力就會少一個的樣子。
真是讓人感到憋屈。
接下來……又過了幾天的樣子。
因爲大家的情緒都和世界一樣不穩定,所以各種吵鬧各種不默契各種牆角各種鬼畜各種蹭得累——如果說我們的工作還有評分的話,那麼就是50%的P和50%的B了。至於中間平淡一點的階段全都跑到了某個未知次元。
而面對這種情況,有人興致高昂指手劃腳,有人淡定無視默默鑽研,有人小心翼翼神經緊張,有人趁火打劫企圖全員攻略……各種各樣的表現也開始層出不窮起來。
喂喂,這樣的情況真的能拯救世界嗎?
——話說回來,牧蘭之前提到過的“救世公司”……
“你還妄想着世界拯救成功?”
牧蘭匪夷所思的神態始終揮之不去——包括海洋色瞳孔中都蔓延着的情感。
——牧蘭的回答。牧蘭的表情。牧蘭的語氣。
——想生氣卻找不到理由的感覺。
世界本來就是在改變的,隨着各種細微的改變,概率的區別……原本發生過的事情可能都會改寫。就像沒有世界線這個設定的世界線跳動,而人類的思想會作爲世界的一部分而改變。
簡單地說,我們根本沒有可能察覺到。
不過,概率則是另外的存在。也許我們沒辦法察覺什麼變化了,但是卻可以從“概率”中看出端倪……
例如說現在世界毀滅的可能性。
所以,我們所做的事情,其實就是無限地把“可能性”放大。但是,一直到現在——我們其實早就對這些設定不抱有任何疑問了。
最近天氣已經開始涼下來了。啊,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如果我們的學院還在好好運作的話,我們現在也應該開始放假了。有的時候就是莫名地想感慨。
時光好像變成了某種顆粒狀的東西,粘稠地蠕動着。
現在的世界已經失去了火元素,元素構成的世界體系已經失去了平衡。在幾個小時之後,這裡將會陷入無法想象的寒冷之中。
所以,我們早早地生起了篝火,並且緊鑼密鼓地完成了防寒措施的構建。
所謂的篝火併不是火,而是光。光系粒子們凝結在一起,在不穩定元素體系中會構成巨大的熱量。
“如果在這裡失去熱情的話,那麼我們留下來的意義就不存在了!”莉莉卡的臉頰在篝火的光暈下像是在閃着什麼光,“我們可是一直努力到了現在來着的。”
——做得到嗎?
其實我最近並不是失去了熱情啊絕望了啊之類的,只是覺得非常困。據說在雪山裡睡着就等於game over,不過在聖多利亞里貌似暫時還沒有這麼殘酷的設定。
——世界崩壞的時候顛覆的概念很多,不過人類肯定撐不到看到所有的存在的顛覆的那一刻。最先炮灰的肯定是我們。
嘛……所以既然我們還活着,這這個世界——學院裡倖存的世界——就還是個健康元氣的世界嘛。
“咱們逃走吧?”防護措施因爲某人的興致做過頭了,現在屋裡除了篝火作爲光源之外其它的地方都一片昏暗。——於是,牧蘭便離開應該是她值守的角落,湊了過來。
然後,我聽見諾茵娜乾脆地回絕:“開什麼玩笑啦,要逃走的話一開始別來不就好了?”
“你不是也說這裡是個樂土麼?”維納事不關己一樣的聲音。
“生存下來纔是第一要素嘛。”
“生存戰略……”我吐槽。
“咦,你還活着?”
——你見過屍體在躺褥子上枕着枕頭蓋着被子睡覺?
就算是把被子什麼的帶到執勤的地方,也不能證明我就偷懶;所以就算我閉着眼也不能說我是屍體嘛。
牧蘭順手撤走被我團起來當抱枕的棉被,“不說這個,你們走不走?”
“不走!”諾茵娜嘟着嘴,扯着長度差不多可以梳成辮子了的亞麻色髮絲。
“+1。”至少意志堅定咱還是不會輸的嘛。
“+2。”維納拋着蹭過來的一團篝火說。
“不走。”利斯特破壞隊形說。
“好吧……”牧蘭站起來,因爲角度的問題,所以臉上的表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你們不會再是人偶族地朋友了。”
喂……這就斷交了啊?
我現在的表情十分驚愕,大概。因爲本來處於半睡眠狀態的我已經條件反射一樣地坐了起來。
然後纔想起來吐槽:“拖着整族絕交啊!?”
“什麼跟什麼嘛!”諾茵娜氣鼓鼓地環着肩,“我可從來沒把你當做朋友過。”
“牧蘭?”雖然是疑問句,不過維納的語氣堪稱古井無波,聽起來絲毫不被牧蘭的話所影響——“如果這是你的決定。”
嘖嘖,帥氣的臺詞啊。不拖泥帶水也不優柔寡斷,直接就默許了。比起來,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吐槽……還真是失敗。
不過,可惜的是牧蘭顯然不會聽到。在她轉身的一瞬,棕色的長髮還在空中維持的飄轉的姿態,人偶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
人偶族地體質和人類不同,所以擁有比人類更加低的世界移動底限。我們已經無法離開這裡,但是牧蘭仍然可以。
……所以,她在最大限度地幫助了我們之後、努力地邀請了我們之後,乾脆地離開了。
——啊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做這麼一個角色來着的。
“信……”我還在這感慨來着的,結果就發現從牧蘭離開的地方有一團紙落到了我們中間。
“她落下的?”諾茵娜疑惑,“還是給我們的消息?哼……”
於是利斯特撿起來,順便搶走了維納一直玩着的篝火團當照明工具,展開遞給諾茵娜——
“如果再見面的話,我們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