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煙,你忍忍,你忍忍沒事了,大夫快來了,很快就沒事了。”
看到馮素煙那緊緊捂着小腹、眉頭緊鎖,緊咬的貝齒間不斷呼出壓抑的痛呼聲,洛永煦只覺得心痛難忍;小心翼翼地將馮素煙放到牀上;視線落到自己衣衫上的猩紅時,頓時瞳孔縮了縮,朝着外間厲喝一聲,“白青,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進來。”
“……”
側身坐在軟榻繡墩上,正默默收拾着藥箱的白青頓時愣怔了下,然後低下頭低聲應是;深吸口氣,慢悠悠地起身,提着藥箱。
“是什麼是,給我站住!”孟氏氣得胸口上下欺負着,原本已經被壓抑下去的血氣頓時又涌了上來,張口一注鮮血噴出,她捂着胸口。
洛傾雪心中劃過一道冷然,不過臉上卻掛着既是擔憂的神色,“祖母,祖母,您沒事吧祖母。”
“白青,白青!”洛永煦在裡屋又厲聲輕喝兩聲。
“白大夫,快,快救救祖母。”洛傾雪卻是拉着白青的衣角,“快點兒啊,若是祖母有個什麼,你……你……”
雖然不知道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可見到她那急切又帶着濃濃擔憂,急得都快哭了的表情,洛青雲還是有些不忍,走上前輕輕地拍慰着她的背,“放心,祖母會沒事的,別擔心。”
“真的嗎?”洛傾雪擡起頭,清瘦的小臉泛着微微蒼白色,雙脣更是血色褪盡,那雙清澈的瞳眸印在臉上顯得格外的清晰,凝聚的水霧在眸底不斷的蘊散開來,那滴溜溜、溼漉漉的模樣,好似隨時都能滴出水來。
那樣帶着希翼的眼神,誠懇的語氣,那樣的天真而又不失赤子之心讓人如何能忍心拒絕;洛青雲轉頭看着白青。
白青薄脣微微嚅了嚅,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股怎麼都揮之不去的怪異之感,點點頭,“大小姐放心,白青以性命擔保,老夫人會沒事的。”
“那就好,祖母,祖母。”
聽到白青的保證,洛傾雪那蒼白的面色總算是恢復了些,可拉着孟氏的手卻怎麼都沒有放開,而是緊緊地抓握着,“祖母,您不要有事,您千萬不要有事啊。”
“大小姐,您還是到旁邊休息吧,這裡讓老奴來就行了。”田嬤嬤瞧着白青的動作,偶爾也需要遞送一些東西,這樣的活計自然是不能讓洛傾雪來做的。
洛傾雪卻固執地搖搖頭,“不,我沒事,我……我……”
“……”田嬤嬤頓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輕嘆口氣。
“祖母,您沒事吧?”
瞧着這樣一幕,宋芊雪也愣怔住了;她雖然也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可她卻沒有洛傾雪的好命,有望月郡主當娘,有靜安太長公主做外祖母,甚至還有太祖皇帝這樣大的靠山;這大宅後院的腌臢事,她也大抵是明白的,只是今兒真真切切的瞧見了,卻是好久都沒回過身來。
她臻首微微擡起,側眼掛着那一幕,然後輕輕扯了扯宋老夫人的衣角,“祖母,祖母……”
“嗯。”
宋老夫人回過神來,整個人卻是不由得倒退兩步;好不容易纔在宋芊雪並老嬤嬤的攙扶下穩住身形卻是全身發軟,胸口上下起伏着,“作孽啊,作孽啊;老天爺,我家廉青到底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才能遇上這樣不守婦道的媳婦。”
“祖母,您別生氣了。”宋芊雪微微蹙了蹙眉。
“……廉青啊……作孽啊……”宋老夫人那被歲月雕琢的臉上,此刻老淚縱橫,手上捏着的柺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兩下,搖搖頭,嘆口氣,“我宋家當真是作孽啊。”
宋芊雪抿着脣,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啊——”
內室驟然又傳出來一陣尖利的痛呼聲,緊接着是急促的喘息聲。
饒是向來有些潔癖的洛永煦此刻也顧不上自己被鮮血濡溼的袍子,染滿鮮血的手緊緊地抓着馮素煙的,“煙兒,沒事的,會沒事的;你要挺住啊。”
“娘,娘,您沒事吧,娘?”宋芊芊立在牀頭的側邊,看到馮素煙那緊緊咬着牙痛不欲生的模樣,急切地輕呼兩聲;可心底卻不知爲什麼有股莫名的快感。
只是那種感覺太飄渺,一閃而逝,之後又只剩下濃濃的擔憂;她素來知道自己的娘與姨丈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甚至也隱隱的知道自己或許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但有些事情當真放到檯面上的時候,她卻仍舊有些接受不了。
憑什麼,憑什麼同樣是鎮北侯之女,洛傾雪就能過得那般光鮮亮麗;富貴榮華,尊榮無雙,是榮享二品公主俸祿的平安和樂郡主,而她宋芊芊卻是剋死親生父親的不祥之女。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這一切都是因爲馮素煙,如果她不是下賤的賤婢生的庶女,她又怎麼會過得這麼清苦,那些人又怎麼敢對她冷嘲熱諷,都怪她,都怪她。
感受到下體一陣陣的溼熱,小腹絞痛陣陣襲來,好似有什麼東西要脫離自己的身體般,那種感覺她真的非常熟悉;這麼多年與洛永煦暗地裡偷偷的往來着,孤男寡女,哪能沒有擦槍走火的時候;只是那個時候馮望月還在,她尚且需要在他面前維持善良、善解人意的形象;所以都會選擇偷偷將孩子打掉;只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如這次般,疼得讓她恨不能就此死過去。
“啊——”
馮素煙猛然直挺挺地坐起又好似撐不住倒下去,雙手緊緊地抓着牀單,牙齒死死地咬着,脣間已經隱隱透出了猩紅的鮮血;“阿煦,阿煦,救我,救我……”
她還不想死,她還沒有坐上鎮北侯夫人的寶座,她還沒有過上那人上人的生活,她還沒有將馮望月踩在腳下,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煙兒撐住,你撐住!”瞧着馮素煙那額頭上不斷冒出的豆大的汗珠,洛永煦也是急了,扯開嗓子對着外間狠狠地厲喝兩聲,“白青,白青,死了嗎?聽不見!”
白青身子微微怔了怔,可手上卻是仍舊不停的,給孟氏把完脈之後,面色沉了沉,“怒火攻心,傷及肺腑,如今卻是牽扯到五臟,老夫人只怕是……”
“祖母她怎麼了?”洛傾雪一把抓住白青的手,無人看到在孟氏的手腕內側有個針孔大小的創口,一枚冰針隨着血液不斷地循環着,她下的藥她自然是明白的;不會讓孟氏就這麼安樂地死去,自然也不會讓她好過;往後讓她有氣無力,絕大部分的時間呆在牀上就好了。
白青搖搖頭,“老夫人的病短時間內只怕是好不了了。”
“那怎麼辦?”洛傾雪蹙了蹙眉。
“大小姐若當真有心,可以嘗試着尋找玄門醫術的傳人,若是能找到傳說中的玄醫聖手汝霖大師,或許老夫人還有救。”白青低着頭,垂下眼瞼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波瀾,說着收拾藥箱,提起剛欲走向內室,他頓覺手腕兒一緊,“本候叫你,你聽不見嗎?如果煙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讓你白氏一族給煙兒陪葬!”
白青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頓時越發的難看,臉色一片慘白,身子也愣怔着。
“洛候爺當真好大的口氣。”宋老夫人深吸口氣總算是回過神來,她面色很是難看;她道是這麼多年來爲什麼一直相安無事,可最近馮素煙、宋芊芊這兩個小賤蹄子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甚至還藉口被懲罰打了板子,然後鬧着分家;原來是看馮望月不在了,想與洛永煦重圓舊夢嗎?
馮素煙,果然賤人就是賤人;她垂着眼瞼,臉上帶着無比的威嚴,“來人吶,去將靜安太長公主請來,這事兒,我想她老人家還是有必要知道纔好。”
洛永煦的身子頓時怔了下,“宋老夫人,您……現在煙兒危在旦夕難道您就不能放過她?好歹她還是你們宋家的媳婦!”
“放過她?”宋老夫人嘴角微微勾着,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帶着濃濃的不屑,“洛候爺也知道她還是我們宋家的媳婦兒?哼,別告訴我洛候爺不知道,馮素煙那個賤人腹中的孽障到底是誰的種!”
‘嗡——’
洛永煦的腦子頓時怔了怔,他身子微微顫抖着,拉着白青的手不由得又緊了緊,“此事我們容後再說,先讓白青給煙兒診治了再說。”
話音落地,他拉着白青就朝着內室走去。
牀上,馮素煙抱着肚子在牀上滾做一團,雙手死死地抓着牀單,嘴裡咬着宋芊芊臨時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碎布,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將枕巾都浸溼了。
“快,快給煙兒看看,孩子還……有沒有……”救!
洛永煦急切地將白青摁到牀榻旁邊的矮墩上,可說到最後,最後那個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清醒,同樣是他的孩子;當初周姨娘流產的時候他也是在場的,可心裡卻從未覺得有過這般的痛苦。
馮素煙不斷地掙扎着,痛呼聲,聲聲都像是擊打在他的心上般,他強忍着上前的衝動,只不斷地催促着,“白青,到底怎麼樣了?”
“……”白青眉宇微微顰蹙着,三指搭在馮素煙的腕兒間;可馮素煙因爲疼痛而不斷地掙扎着,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的探脈,他眉頭緊鎖。
“到底怎麼樣了,你說啊!”洛永煦一把將白青抓起來揪着他的前襟,“煙兒到底怎麼樣了,你這個庸醫!”話音未落,他一把將白青掀翻。
白青雖然醫術尚可,可到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模樣的男子,被洛永煦這麼一扔,整個人直直地撞到桌子上,桌上的茶壺水杯,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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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着胸口,擡手輕輕擦了擦嘴角的猩紅,鼻翼間猛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視線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屋內的擺設,最後視線落到那牀頭不起眼的銅爐上,垂下眼瞼,心中瞭然。
看向躺在牀上不斷掙扎的馮素煙,他低着頭,“宋夫人不斷掙扎,奴才無法探脈;老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洛永煦原本也是急了,此刻猛然回過神來,臉上不由得有些訕訕的;可那種感覺只是短短片刻,他又惱了起來,“你這狗奴才,當真以爲本候沒有了你就不成了是不是?”
事實上,的確是的。
馮素煙以寡婦之身有孕,這件事情本就不宜鬧大;原本他時想着先說服孟氏將馮素煙擡入鎮北侯府之後再說,到時候再找個機會告訴孟氏馮素煙有孕的消息,到時候那孩子或說是早產,誰也沒有證據說什麼;就算有人懷疑,他也能推說過去;可現在,他實在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鬧到這個地步。
想着,他飛快地褪去長靴,跨步上牀,將馮素煙摟入懷中,鉗制着她的雙手,對着白青道,“還不快來給煙兒把脈。”
“是。”白青恭謹地應聲,語氣沒有絲毫的波動。
良久,白青閉上眼,現在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再計較什麼了,耳邊聽着素煙那聲聲痛苦,可縱使再焦急,洛永煦也不敢再催白青了。
只能等他再次睜開眼,這才聲音急促地道,“怎麼樣?孩子,孩子他……”
“……”果然!
白青嘴角微微勾着,視線掃過馮素煙那痛苦的表情,他聲音清冷帶着厲色,“宋夫人若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可以再幹脆些的;添加了麝香的薰香,受痛的到時候也還是你自己而已。”
‘轟——’
洛永煦頓時身子怔了怔,低着頭看着那咬着牙痛苦掙扎,不斷悶哼的馮素煙,他頓時瞳孔放大,“煙兒,你……你當真是……”
“不,不會的;白大夫,你會不會看錯了;我娘不會這麼做的,不會的。”宋芊芊此刻更是顧不得;那個孩子可是關係着她們母女未來的保障啊;她不止一次地嫉妒那個尚未出生的孩子,恨不能掐死他,可就算那樣,就算再想它死,那也不是現在啊。
她還沒有成爲鎮北侯府名正言順的小姐,她還沒有將洛傾雪踩在腳下,它怎麼可以沒有了?
“更何況如果奴才沒有記錯,老爺您……早就已經沒有了讓女人受孕的能力,其中是非曲折,老爺您自己好好想想吧;奴才先告退了。”白青聲音清冷。
宋芊芊卻是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馮素煙,然後猛地倒退兩步,好不容易扶着牀櫺這才站住腳步,她娘真的,真的……
“不,不會的,不會的。”
此刻馮素煙也怔住了,她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洛永煦的啊,她算過日子,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啊——”
小腹陣陣的絞痛,讓她沒有開口爲自己辯駁,可那愣怔的雙眼卻明顯地道出她的不敢置信。
“哼,原來當真是不知道跟誰春風一度留下的孽種!”
語氣雖然有些無力,帶着虛弱;可其中卻不乏慶幸和大鬆了口氣的感覺。
宋芊芊擡起頭望過去,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宋芊雪已經攙扶着宋老夫人,洛傾雪、田嬤嬤攙扶着身子仍舊虛弱無力的孟氏,洛青雲、洛傾寒兄弟,全都已經出現在了內室。
“永煦,你給我下來;你們這個樣子像什麼話,若是讓人瞧見了……”孟氏面色很是難看,“往日裡,月兒待她的好;她竟然全都忘了,當真是良心被狗吃掉的人,你還管她做什麼。”
洛永煦此刻整個人都愣怔着,想到白青說過的話,想到林太醫說過的話,他的身子僵硬着,低下頭看着滿臉痛苦色的馮素煙,難道當真是她做的嗎?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難道這個孩子當真不是自己的,所以她纔會想以這種方法將孩子拿掉,這樣就死無對證了是嗎?
“阿煦,阿煦,我沒有……我……我真的沒有!”
馮素煙深吸口氣,不顧疼痛拉着已經下牀穿好靴子的洛永煦的衣角,雙眸含淚,殷殷切切地看着他,“阿煦,你信我……你信我。”
“不,不——我要好好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洛永煦此刻整個人腦子渾渾噩噩,陡然發生的這些事情讓他實在不知道該相信誰;他到底應不應該相信馮素煙,到底應不應該?
“哼!寡婦有孕,馮素煙,你好,好得很!”宋老夫人深吸口氣,氣得更是面色通紅着,轉頭對着那下人狠狠道,“讓你去請靜安太長公主過府,怎麼,耳朵聾了?還是你以爲這別院給了那賤女人,本夫人的話你們就可以不聽了?”
“奴婢不敢,奴婢立刻就去。”
那名丫鬟原本因爲洛永煦的話而頓住了腳步,此刻聽到宋老夫人的厲喝,而剛纔那堅決組織的洛永煦竟然沒有絲毫的動作,她低着頭,快步走了出去。
宋芊雪眉宇微微蹙着,卻有些不贊同,“祖母,這……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讓靜安太長公主摻和進來,不太好吧?”
馮駙馬與靜安太長公主都已經和離了,她應該不會管這件事情的。
“家醜不可外揚,這家醜,可不僅僅是我們宋家的。”宋老夫人眉宇間飛快地劃過一抹狠厲之色,“這等不守婦道的媳婦兒,我們家廉青可要不起。”
宋芊芊猛地擡頭看着宋老夫人,馮素煙也雙眼帶着愣怔,無神地看着她。雖然早就明白,早在小腹絞痛難忍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完了,已經完了。
“哼。”宋老夫人輕喝一聲。
不等她再開口,孟氏卻急切地打斷她的話,“這……芊雪小姐說得是,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既然是宋家的家事,那我們鎮北侯府就不摻和其中了;平喜,還不快帶上你家老爺,我們就現行告辭了。”
後面一句話卻是對宋老夫人說的。
只是事情當真能這麼簡單的嗎?
宋老夫人心中冷笑着,看着急切地欲離開的孟氏,冷聲道,“這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洛老夫人這般急切的離開難道是因爲心虛嗎?”
“……我……”孟氏擡手捂着隱隱作痛的胸口。
“望月郡主下葬不過短短半月,呵呵,若是老身沒有記錯,前幾日該是望月郡主首次上墳的日子吧,只是不知道當時洛候爺身在何方呢?”宋老夫人嘴角微微勾着,“望月郡主屍骨未寒,洛候爺便於這水性楊花的賤人勾搭到一起;算算月份……”她陡然輕笑一聲,這事情既然宋家已經脫不了干係,那洛家又豈能置身事外,“這孩子,該不會是在望月郡主尚未下葬,屍骨未寒之際有的吧?”
孟氏面色陡然愣了愣,“宋老夫人,慎言!”
“慎言,老身正是慎言才口下積德。”宋老夫人面色微微沉着,“當年洛候爺與這朝三暮四,不貞不潔的賤人之間,鬧得如何的沸沸揚揚;若是老身沒有記錯,新婚隔天,洛候可是曾鬧過休妻呢,也難爲望月郡主能忍下這口氣來;如今又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想不懷疑都難呢。”
洛傾雪低下頭,嘴角微微勾着;心中卻是劃過一道冷意。雖然宋老夫人出現是個意外,但好像事情不僅沒有偏離她之前設定的軌道,反而變得更有趣了呢。
再擡起頭,臉上的冷意盡褪,反而是那副皺着眉頭的模樣;有些不解,擡起頭天真地望着宋老夫人,“懷疑什麼?”
“……你閉嘴!”孟氏沒好氣地狠狠瞪了洛傾雪一眼。
洛傾雪頓時縮了縮脖子,“哦,我,傾雪失言,宋老夫人勿怪。”
“呵呵,望月郡主當真將你保護得很好。”宋老夫人看着洛傾雪點點頭,“只是,有些事情,平安郡主還是知道得好;人總不能一輩子都這麼天真的。”
洛傾雪低下頭,她當然知道;只是這個道理,卻是她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受盡傷痛之後才明白的;沒有誰是誰的誰,沒有誰能天真單純一輩子。
“……”只是低下頭,卻沒有言語。
“老身只是懷疑……”宋老夫人聲音幽幽。
“宋—老—夫—人!”孟氏厲聲,如今這樣的清醒,別說是宋老夫人就算是她都有些懷疑;可偏生事情涉及到了鎮北侯府,她不會允許那樣的情況發生的。
宋老夫人轉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氏,“洛老夫人這麼緊張做什麼?還是說,洛候爺與那個朝三暮四,不貞不潔的賤人之間當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氏胸口本就絞痛着,此刻更是沒有精神與她爭執。
“唔,唔……啊……”
馮素煙仍舊躺在牀上,不斷地掙扎着,小腹絞痛陣陣,身下更是陣陣熱流,屋內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越來越重;讓人都隱隱有些受不住了;可她分明能清晰的感受到,小腹裡那塊肉緊緊地牽連着自己,要掉卻怎麼都掉不下來的撕扯着。
“痛,好痛——”
空氣中瀰漫着的血腥,饒是見怪場面的宋老夫人和孟氏都不由得蹙了蹙眉;唯有洛傾雪此刻心中更是極大的快意,報復的快感。
孩子,你們看到了嗎?
娘給你們報仇了!
洛傾雪深吸口氣,怔怔地瞧着馮素煙那痛苦的表情,一絲一毫都不放過,痛嗎,當初她也是這樣的痛;甚至更痛;她的那雙兒女,多麼的乖巧,多麼的惹人疼愛,那可是她活在那世上唯一的念想啊;她心中冷沉沉的笑着,帶着濃濃的悲傷和哀痛;視線再落到宋芊芊身上時,更是……恨,那從骨髓裡面透出來的恨意。
她不會要了她的命,宋芊芊,她不是做夢都想嫁給雲景疏麼?
今生,她依舊會成全了她;只是,她絕對不會再以鎮北侯府嫡次女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成爲雲景疏的側妃;或許侍妾也是不錯的;雲景疏不是最喜歡她那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模樣嗎?只是不知道,若是沒有了那張膜,呵呵!
洛傾寒眉宇微微蹙着,雙生子之間的感應,他明顯地察覺到洛傾雪此刻心中的疼痛,那樣的心酸,那樣的無助,可又帶着一股讓他不明白的哀傷,透出來的點點殺氣。
“妹妹……”他抿着脣,擔憂地看着她。
“別傷心,不值得。”洛青雲也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感受到兩人安慰,洛傾雪這才深吸口氣,從前世那痛苦的過往中回過神來,低着頭眼淚吧唧吧唧的;既然他們誤會了,那就讓他們誤會下去好了。
“傻丫頭,爲這種人有什麼好值得流淚的。”孟氏有些不耐煩,“你當人家是親人,可別人呢,把你當做眼中釘呢。”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涼意;果然,鎮北侯府誰看不明白,唯有當初的母親和她傻傻的,沉浸在這兩母女蛇蠍心腸編造出來的美夢中吧;只是可笑、可恨、可嘆,當初他們竟然就那麼驀然地看着她們一步步走進死亡陷阱裡。
孟氏,孟氏……
“是,傾雪知道了。”洛傾雪聲音幽幽,好似帶着啜泣,可又好似帶着一股濃濃的詭異,與平日的感覺很不相同。
瞧着這一幕,宋老夫人搖搖頭。
原本恍恍惚惚不知道去哪裡晃盪一圈的洛永煦再次立在牀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因爲小腹的絞痛已經快虛脫的女子,只是那蒼白的小臉,脈脈含情的雙眸,還有那纖細的身姿再也勾不起他絲毫的憐香惜玉;現在他滿心滿眼都只有一個問題。
“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嗡——’
原本因爲流產脫力,心理和生理雙重的壓迫下,已然思緒有些不清醒的馮素煙聽到這話,只覺得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耳邊大力地敲響了銅鐘般,嗡嗡的,只能看到旁邊那些站在牀前的人;臉上或帶着嘲諷,或帶着鄙夷,或者帶不屑,或帶着惱怒……她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了。
腦子裡不斷的迴響着洛永煦的那句話。
“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這個孩子,是誰的?”
“是誰的?”
“誰的?”
“……”
“哈,哈哈。”馮素煙在心中不斷地大笑着,她雙眼微微眯着,死死地咬着牙關,強忍着小腹那陣陣襲來的疼痛,努力地抑制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她就想看看,看看這個男人他到底是有多無恥才能問出這樣的話來。
這個孩子是誰的,他難道不是最清楚嗎?
哀莫大於心思,馮素煙的眼神頓時黯然了,垂下眼瞼,心也漸漸沉寂了;她爭了這麼久,雙手沾染了無數的鮮血,陷害了那麼多的人,最後到底是爲了什麼?
只是那樣一副黯然的表情落在洛永煦的眼底,卻是默認,那孩子,原來當真不是自己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馮素煙,算我洛永煦看錯了你!”
“……”
看到這樣一幕,屋內衆人卻是心思各異。
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雲靜安,尚未進屋就先聽到那癲狂的笑聲,隱隱夾雜着陣陣壓抑的痛呼,隱隱的啜泣;剛入房門,迎面撲來的那血腥的味道,讓她不由得蹙了蹙眉。
“公主,這……這等污穢之地,您還是別進去了,您的身子可金貴着的,若是衝撞了,那可怎麼得了?”孫嬤嬤面帶擔憂。
雲靜安擺擺手,“什麼衝撞不衝撞的,傾雪那丫頭還在裡面呢。”
“見過外祖母。”“見過太長公主。”
覺察到雲靜安入屋的動靜,衆人頓時齊齊福身。
雲靜安擺擺手,看到那失魂落魄,笑得癲狂的洛永煦;神色異常,哀痛悲傷的洛傾雪,面色嚴肅的宋老夫人,眉宇微微顰蹙的孟氏,還有那躺在牀上,咬着牙,哀莫大於心死的馮素煙,以及立在旁邊像是被嚇住了的宋芊芊。
“到底怎麼回事?”雲靜安冷聲,聲音帶着無比的威嚴。
“今兒請太長公主過來也是做個見證。”宋老夫人深吸口氣,雙手交握在小腹,擡起頭,“向來公主也沒有忘記,當年望月郡主、馮素煙與洛候爺之間的感情糾葛。”
“嗯哼!”雲靜安面色微冷,“月兒已經去了,正所謂死者爲大,本公主往後不想再聽到這個問題。”
“……是。”宋老夫人點點頭,很是恭謹,“只是老身以爲有些事情,太長公主,洛老夫人,甚至洛候爺,你們應該會感興趣。”
雲靜安眉梢淺揚,雙眼半眯着,看着宋老夫人。
“馮素煙,不守婦道;以寡婦之身身懷六甲,罪犯七出,論理當遊街浸豬籠。”宋老夫人身子顫了顫,“但我宋家丟不起這人,更何況此事牽扯到鎮北侯府,想來洛老夫人與老身的想法是一樣的。”
孟氏低着頭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只是因爲身子虛弱,那有氣無力的冷哼,委實沒有什麼威懾力。
宋老夫人見她沒有反駁,這才繼續道,“……所以,按宋家家法,賜罪婦人馮素煙幽閉之刑!”
“譁——”
在場衆人,無論主僕,皆是一片譁然。
宋芊芊甚至有些接受不了,整個人依着牀欄,朝後猛退了兩步,頭重腳輕地看着宋老夫人;幽閉,幽閉!
“不,不要,不要!”她猛然覺得四肢無力,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跪行到洛永煦面前,抱着他的雙腿,“姨丈,我求求你,芊芊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娘會死的,會被打死的。”縱然對馮素煙有怨,有恨;可到底是她的親孃啊,宋芊芊哭得梨花帶雨,可這次卻不是裝的了。
幽閉啊,用木槌狠狠地捶打女子的腹部,認爲造成子宮脫落;針對女子的宮刑;受刑者,十死九傷。
馮素煙整個人強忍着疼痛,對於宋老夫人的話像是沒聽到般,她就那麼怔怔地擡頭看着洛永煦。
“姨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
“姨丈,您難道忘了嗎?您答應姨母要照顧我娘,照顧芊芊的,難道您都忘了嗎?”
“姨丈,求您了……”
宋芊芊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洛永煦卻毫無反應,冷冷地低頭,看了她一眼,面色清冷,想到自己再不能生育的事情,更是怒從中來,“她自己做的事情,敢做就要有受到懲罰的覺悟。”
聞言,雲靜安眉梢微微挑了挑。
宋老夫人更是像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怪物般,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洛永煦沒有異議,洛老夫人更不可能有,她轉頭看向雲靜安,“太長公主以爲如何?”
“既是宋家家規,本公主自然沒有異議。”雲靜安不鹹不淡地說出兩句。
宋老夫人深吸口氣,看着躺在牀上仍舊死死地忍着疼痛,被褥已經被血液浸溼,此刻雙脣沒有絲毫“既然如此,那採蓮,安排行刑吧。”
“是。”被喚作採蓮的卻是一直跟在宋老夫人是身後瞧着約莫三十來歲模樣的女子;她面無表情地躬身出去。
宋老夫人眉宇微微顰蹙着,對着雲靜安及孟氏等人道,“太長公主,洛老夫人請吧。”
“……”雲靜安冷笑着,看着採蓮領着兩個粗使嬤嬤,很是粗魯地將已然疼痛得虛脫過去的馮素煙從牀上抓起來。
這時,原本哭倒在地上,宛若一灘爛泥的宋芊芊卻猛然從地上爬起來,撲向那些人,“放開我娘,你們放開我娘,啊——”
“啪——”只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
宋芊芊被那粗使嬤嬤一巴掌扇到旁邊,“礙事!”
“芊雪,你帶平安郡主去廂房歇着吧。”宋老夫人遲疑了下,到底她們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這樣血腥的場面,還是不要讓她們瞧見得好。
雲靜安眉梢微微揚着,她怔怔地瞧着洛傾雪,又落到宋芊芊的身上,“不必了,有些東西,讓這些年輕人看看,也好。”
“……”宋老夫人怔了怔,也只能將意見咽回喉間,“是。”
從房間裡出來,主屋外面那不大的花園裡,此刻兩名小廝已經飛快地立好了十字架,待他們出來的時候,馮素煙已經被五花大綁;手臂大張綁在橫着的木棍上,胸口上方、雙腿也被麻繩纏得密密麻麻的,唯有小腹上沒有任何的捆縛。
“娘,娘——”宋芊芊被人拖出來,此刻不斷地掙扎着。
“放過我娘,祖母我求求您,放了我娘吧。”
“姨丈,啊……”
雲靜安冷冷地看着她,“給我住嘴!我女兒可沒有這等不要臉的妹妹。”說着,還意味深長地斜睨了洛永煦一眼,“本公主可不記得本公主什麼時候多了個女兒。”
“……”
宋芊芊頓時被怔住,身子顫了顫。
“啓稟太長公主,兩位老夫人,已經準備好了。”
看得出來採蓮是個嚴謹麻利的婦人,此刻正雙手交握小腹,聲音恭謹地低着頭對着幾人道。
宋老夫人轉頭看向雲靜安。
“瞧着我做什麼,本公主今兒來只是做個見證,宋老夫人隨意。”雲靜安擺擺手。
“是。”宋老夫人躬身,然後看着馮素煙那已經被血液濡溼的衫裙,眉宇微微顰蹙着,兩眼泛着厲色,“行刑。”
扛着諾大的木槌早已經侯在兩側的小廝,立刻應聲,“是。”
“咚——”“咚咚!”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一人木槌高高揚起時,一人剛好落下;此起彼伏;節奏韻律都掌握得剛剛好。
“啊——唔——”
馮素煙強忍着,原本絞痛的小腹受到外力,此刻更是疼痛的;她當真恨不能整個人就此痛死過去。
“來人,給我潑水。”瞧着馮素煙那有些不太清醒的時候,宋老夫人一聲令下,採蓮立刻着人端來說,朝着馮素煙直接潑過來;十字架所在的地方,頓時滿是血水。
“啊——”“啊!”
馮素煙再也忍不住,小腹,哪裡還想有什麼東西不斷地撕扯着,撕扯着好像要生生從自己的肚子裡脫落般。
“譁——”驟然一個已然成型的男嬰從她裙底滑落出來。
“啊!”
宋芊雪驚呼着別開腦袋。
洛傾雪卻是冷然,果然還是個男丁;只是……她怔怔地看着那剛成型,只能看出隱約輪廓的胎兒,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錯了胎;要怪就怪你有個蛇蠍心腸的娘和姐姐!
兩名小廝頓時也怔住了,轉頭看着宋老夫人。
“繼續!”幽閉,可不僅僅是幫她順利流產的,要將女子肚子裡的那塊肉生生打下來才作數呢。
“是!”
痛,好痛,痛到極致;馮素煙甚至連咬牙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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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幽閉,對女子的宮刑,然後……大家自己腦補吧。哇咔咔,太血腥的。